宋开城是子虚州卫所世袭的镇抚。

    从太祖年到现在,这武将世袭制度已经被用滥了。

    武将世袭的是官员编制和俸禄,由于皇帝带头破坏制度,随口就给某官员子孙后代荫个千户、百户,导致享受世袭制度的人实在太多了。

    单单这子虚州卫所里,世袭的千户就有好几个,世袭的百户更是有几十个,至于世袭的镇抚,呵呵,那是什么东西,简直多如牛毛。

    这种世袭已经沦落为类似于爵位的性质了,仅仅拿那一份俸禄而已,想管事是不可能的。

    实职的岗位,就那么几个,是固定死的,那究竟该给谁,比拼的就是人脉和家资了。

    虽然说镇抚好歹是从六品,俸禄也不低,但实际上,层层克扣之后,真正到手的根本就只够吃饭。

    想过上好日子,就只有剥削底下的军户。

    不管是吃空饷、喝兵血,还是驱使军户行商、种地,都得有实权才行,否则谁搭理你啊。

    宋开城的父亲宋舟是有实职的,但晚年缠绵病榻,把家底花了个干净。

    等到宋舟病故,宋开城继承镇抚职位的时候,就没钱打点关系了,就只落了个虚职。

    没银子打点,就没实职,没实职就没法捞银子,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宋开城年少时也是经历过阔绰的日子的,如何受得住这等清苦。

    所以当孙荫祖伸出援助之手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孙家的拉拢。

    等后来知道自家上了贼船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投名状都不知道纳过多少了。

    但背靠白莲教也不是没有好处。

    在白莲教的暗中支持之下,他不但坐稳了镇抚的位置,甚至还立下不少功劳,官职都升了半品,变成了正六品的千户所百户,而且是实职的百户。

    他都加入白莲教好几年了,不过就是帮白莲教暗中做些阴私的事情,这种事哪个官员没做过?又有什么大不了。

    一直也不见白莲教造反,以至于他渐渐地都把加入白莲教的弊端给忘到脑后了。

    直到去年,孙荫祖父子被斩首抄家,把他吓够呛,以为东窗事发了。

    那段时间,他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每晚都会从梦里警醒。

    只要门外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胆战心惊,生怕是锦衣卫上门来抄家。

    就这么煎熬了几个月,也不见自家出事,他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看样子孙家真的是因为杀良冒功的事情被斩首,而不是白莲教身份暴露才被抄家。

    但经此一事,他真怕了。

    他现在已经坐稳了实职百户的位置,白莲教给他的帮助有限了。

    他最近一直在琢磨,要不要反过来查一下白莲教与他联系的这些人,转头把他们吞了,再立下一份功劳,顺便扫除后患。

    至于之后白莲教的报复,他倒是不太在意。

    好歹是武将家族出身,少年时家境又不错,弓马娴熟只是最基本的。

    他平日里都居住在州城里,周边都是官员士绅居所,日常是有军士在附近巡逻的。

    只要别一下子被刺客杀死,他就可以大声呼救,再支撑到援军到来毫无问题。

    他所担心的,只是不知道白莲教手中有没有自己从贼的证据。

    若是没清理干净,立下的功劳又不足够大的话,这些证据就很致命了。

    还没等他拿定主意,白莲教又找上门来了。

    宋开城耐着性子接待了使者,本以为又是什么黑活,自己只需继续虚与委蛇一番就是了。

    等使者把意图讲明后,他却惊讶地发现这次使者带来的居然是个美差。

    使者带来了三千两银子,让宋开城拿去给胡卢行贿,谋求升官,最好能做个带兵的实职参将。

    宋开城听了就想笑,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千户、百户这些是世袭的职务,品级是固定的。百户是正六品,千户是正五品。

    而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守备这类武官是兼职,不是世职,所以这些职衔本身是没有品级的。

    至于参将,全称是参将协守某处地方,一般在边塞是镇守边区的统兵官,位次于总兵、副总兵,分守各路,无品级,无定员。

    具体的品级,要看兼这个职衔的人本身的世职是几品。

    孙荫祖就是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兼任参将,是正四品官。

    这是白莲教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反复地帮孙荫祖刷功劳,才让他升到这个位置。

    宋开城只是百户,没听说有正六品的实职参将。

    如果想成为参将,最差也要是个千户,正五品的参将还勉强能说得过去,那还得是在偏僻的小地方。

    在子虚州这里,就得像孙荫祖一样,正四品兼任参将,这才正常。

    虽然武官的品级不值钱,但百户升任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是连升两品四级,可不是一般的难。

    而且武将任免更不是一个知州能随意安排的,必须要朝廷任命才行。

    白莲教这群人完全不懂官场的东西,异想天开,以为胡卢势大就能一手遮天。

    看样子没了孙家官面上的庇护,对白莲教影响很大啊。

    不过宋开城没拒绝,而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反正这银子又不是自己的,自己也不能私自截留,索性就用这三千两银子和胡知州好生结交一番吧。

    就算失败了,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宋开城用话语试探了一下,为什么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使者也没瞒他,受孙荫祖一案牵连,有不少与孙家亲近的军中兄弟都被免官论罪了。

    现在,宋开城已经是白莲教在子虚州事实上的军中第一人了。

    宋开城恍然大悟,心思又变了。

    原本他嫌弃白莲教隐患太多,助力太少,所以打算反水。

    但现在他是白莲教在军中职务最高的人,原本倾注给孙荫祖的资源,以后都会转到他头上。

    这代表着,他也有希望做到孙荫祖曾经的位置。

    他的心又变得火热起来,对待使者的态度自然又有所不同。

    宋开城热情款待了白莲教使者,给使者安排好住宿后,他就开始筹备礼物,准备前往胡府拜见。

    如今的胡府,说是门庭若市绝不为过。

    每天来此求见、拜会的,多不胜数。

    门口的车队,哪怕是到了半夜,依旧排满长街,就算知道今天没法获得接见,也要先让下人占住位置。

    宋开城只不过是个百户,又和胡卢搭不上任何关系,只好递上礼单后在车队里排着。

    好在他的礼物够厚,在众人之中,也是排名前列的。

    所以第二天上午,他就得到了通知,今天晚上知州大人有空,让他做好准备。

    成败在此一举,宋开城白天先睡个好觉,养好精神,到了晚上,用最好的精神面貌来拜见胡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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