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阁位于六大门派中心处的位置,但其距离如今的六大门派远近并不相同。原本位于东北方的玄镜派应当是距离天启阁最远的门派,如果走寻常路线,至少需要半个多月。可若是抄近路,则仅需几日便可抵达。
天启阁与原本的八大门派之间皆留有一条藏于地下的暗道,乃是各大门派通往天启阁的捷径。至于这些暗道究竟是何人所留,一直以来并无定论,但大家似乎都愿意相信,那是古早时期的“天人”在人间留下的痕迹。
再加上天启阁最初的使命便是守护留存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天梯”——天启神树,仙门中人也更愿意相信天启阁的确负有“神职”,乃是天庭留存于人间的传信之地。
而多年来,天启阁也的确恪守本分,从来不会偏袒哪一门派,也不轻易对众仙门下达命令,但一旦下达命令,众仙门皆要执行,否则必将受到天罚。
传言曾经的无痕派便曾数次不尊天启阁之令,最终才惨遭灭门之灾。但有关当年无痕派灭门之事,如今的众门派皆讳莫如深,长者之中无人敢提及,晚辈弟子亦无法获悉当年之事,久而久之,无痕派灭门之事,成了仙门百家之中的一个谜。
而了解详情、知晓一切的天启阁,则选择了沉默和保密。
如今六大门派掌门齐聚天启阁,此前未曾在仙门盛会上露面的丁乾坤果然也按时赴约,已至耄耋之年的他,如今依然精神矍铄,年纪愈长,看起来却愈有王者至尊、仙人之气,须发尽白更令他平添几分神仙之姿。他不过是寻常端坐,周身却瞬间聚集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超然之气,也难怪他敢以“仙门至尊”自居,如今的六大门派,也的确再难找出一可望其项背者。其他掌门在他面前,仿佛霎时间都矮了几分。
丁乾坤一开口,果然也是一字一句皆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既然那魔道妖女都已经敢到仙门盛会上来撒野,甚至还敢与我等六大掌门公然宣战,若我仙门再不有所作为,便是向那邪门歪道低了头!这口气,可不能忍!依老朽之见,我仙门百家应当趁此机会以雷霆之势出击,将四邪门的妖孽邪祟一网打尽、斩早除根,以昭我仙门百家浩然正气,为我正道仙门正名!清邪正本大业,刻不容缓!”
主责主持会议的天启阁阁老路旋也点头道:“丁掌门所言甚是,我阁员夜观星象,亦觉得今年正是清邪正本的绝佳时机,即便不能将四邪门与一众妖邪悉数铲除,亦可重创一干人等,大伤其元气,令其数年间无法再成气候,更无法扰乱仙门、祸乱人间。”
此情此境之下,纵使其他几人心中再有异议、再有私心,也不好直接开口,只好迎合着场面,也跟着点头称是。
其实其余几位掌门也并非不想担起责任,只是各有私心,也生怕无人可主持局面,没法让仙门百家真正团结起来,又怕自己门派被当做炮灰白白牺牲。但若是有人能主持大局、总揽全局、团结仙门,他们心中的顾虑亦可减轻。
既然已经决定重启“清邪正本”大业、仙门百家联合清剿四邪门,接下来便要商讨对策,六位掌门与天启阁之人聚于密室中,其余弟子则暂且在外等候。
南宫稷、陆霄又与李归一、褚凌峰等人重逢,几位好友见面,不禁唏嘘不已,但几人都颇为默契地没有提起刚刚过去不久的仙门盛会。
直到南宫稷与李归一独处之时,李归一才低声道:“我竟不知盼儿对我等六大门派竟有如此深重的仇恨,竟欲以一己之力对抗六大掌门,这实在是……”言至此处,李归一不满深深叹息。
南宫稷眉头紧蹙,低声道:“盼儿定是受奸人蛊惑,否则,她断然不可能做出此等决定。”
李归一望了望南宫稷,却道:“可多年前,六大门派联手诛杀虞霏娴亦是不争的事实,当时可是每位掌门都下了手。所以盼儿将六大掌门视为仇人,的确没错。”
南宫稷神色复杂不已,低头不语。
李归一又道:“事后,就连六大掌门也觉得此事并不光彩,约定不再提起,无论是在仙门之中,还是在门派之内,大家都对当年之事讳莫如深。倘若当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又为何要如此?”
其实南宫稷也打心底认为当年之事分明是六大掌门有过在先,无论如何,也不该对已经归隐山林的虞霏娴与聂巽赶尽杀绝。可即便如此,这天下间也无人可容忍虞嫣视六大掌门为仇敌甚至还要将六人诛杀……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阅历越广,南宫稷心中的感触越深。
他也不奢求他人能理解、包容虞嫣,更不想尝试再说服任何人,如今的他,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庇护虞嫣。
但看着眼前的李归一,南宫稷不禁心生感慨,或许,他心中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但他与他终究不是同门之人,纵使他们二人愿视彼此为知己,亦不可无话不谈,何况是此等大逆不道、甚至要与整个仙门为敌之事。
沉吟半晌,南宫稷还是忍不住沉声问道:“归一兄,你对朗坤之事,当真一无所知?”
李归一当即上前两步,与南宫稷靠的更近了些,才低声问道:“靖坤兄,你莫不是想独闯逍遥无处宫去寻盼儿?”
南宫稷只道:“此事牵连的人越少越好。”
李归一皱着眉头,却笑了笑,他抬手拍了拍南宫稷的肩,劝道:“靖坤兄,听我一句劝,从来就没有人可闯入那逍遥无处宫。”
南宫稷并未与李归一争辩,但看他那神色也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根本没改变。
李归一忽然问道:“靖坤兄,若是你当真想要知道逍遥无处宫的事,恐怕还得从数年前被灭门的无痕派开始探究。”
“无痕派?”
李归一笑笑:“你可听说过,朗坤是无痕派之人?”
“什么?”南宫稷之所以如此吃惊,是因为李归一的说法竟如此笃定。
南宫稷当然知道消失的无痕派就在如今的遥山碧水一代,与归一派乃是“邻居”,与净派相距不远。而朗坤那逍遥无处宫,就在无痕派的原址之上,想来他与无痕派必然有些关联。
但李归一竟然说朗坤就是无痕派之人,这怎么可能?无痕派都已经消失了几十年,如果这说法是真的,那朗坤……至少也该七老八十。但南宫稷也从未见过魔君朗坤,也不知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君朗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此时,李归一却又说道:“如果当年救下盼儿的当真是魔君朗坤,那么如今盼儿变得如此仇恨六大门派,也不足为奇。魔君朗坤之所以令人如此惧怕,正是因为曾经他一一人之力,与七大门派为敌,甚至令七大门派的高手陷入苦战之中。也正是在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后,净派从此避世不出,不再过问世事,而魔君朗坤名扬天下。”
南宫稷不禁诧异不已,他实在是想不出那魔君朗坤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能以一己之力应战七大门派高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归一笑了笑:“不过也不必太担心,虽然当年那场激战中,魔君朗坤的确重创七大门派,可他自己也身负重伤,从此闭关不出。自那之后,虽然仙门百家都知道魔君朗坤的赫赫威名,却再无人见过他本尊出关,想必当年他负伤不轻。”
可这会儿的南宫稷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感觉李归一一下子突然提起了好几个话题,还一会儿这一句、一会儿那一句的,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可南宫稷没有打岔,只是静静地听着。
李归一也继续说道:“虽然如今仙门依旧高举‘清邪正本’大旗,殊不知,曾经的仙门,正是因为这‘清邪正本’之大业,做过一件错事,错的离谱且荒唐。”
李归一转头望向南宫稷,却忽然问道:“人人都知道无痕派被灭门,靖坤兄,你可知无痕派究竟是被何人灭门?”
李归一的话都已经说到这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南宫稷却很难相信,更不愿亲口说出。
李归一却讽刺而无奈地笑笑:“正是当时的七大门派。”
“这究竟是为何?”南宫稷终于忍不住问道。
李归一笑笑:“不正是因为那‘清邪正本’之大业?”
“可无痕派明明位列八大门派之中,是名门正派,为何‘清邪正本’竟会清到无痕派头上?”
“因无痕派功法奇巧诡谲、神秘莫测,且极为强悍,虽门槛极高,但听闻若是能学好无痕派功法,便可轻松凌驾于仙门百家之上。而当时的七大门派,也的确无法与如日中天的无痕派抗衡,仙门百家在无痕派面前,皆黯然失色。
“当时所有门派皆对无痕派心怀不满,倒也不是因为他们太强,而是因为……他们的功法实在是过于奇巧诡谲,与其他所有门派皆不同,流传最广的说法便是,‘不似名门正派功法’。于是,便有人提出应当将无痕派逐出名门正派之列,也视为邪门歪道,甚至……应当诛之。”
“什么?竟有此事?”南宫稷只是听着,胸中便已经是怒火蹿升。
李归一却再度意味深长地笑笑,对南宫稷道:“你可知无痕派闻名于天下的是何种功法?”
南宫稷听过一些传闻,但并不确定,因此并未开口。
而今李归一很快便给出了答案:“正是傀儡机关术。‘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起初,有人说无痕派的傀儡机关术根本就不是修仙之法、修行之道,不应位列仙门百家之中,尽管这说法也有许多人认可,但终究是没法动摇无痕派的地位。直到后来,有人发现,无痕派的秘术中,竟有不少禁忌之法,甚至可将活人制成傀儡,如此,便是触犯了仙门禁忌,更令其余名门正派所不齿。
“至于无痕派究竟是否有人使用了禁忌秘术,我并不知晓。只知道无痕派终究没能抵挡七大门派联手,最终,惨遭灭门。而听闻朗坤正是当年逃走的无痕派朗家后人。”
至此,倒是解开了南宫稷心中的诸多疑惑。可同时却又生出其他疑惑。
比如,当年的无痕派都无力抵挡七大门派联手,为何朗坤一人竟能重创七大门派?
李归一似是看出了南宫稷的心思,他笑了笑,说道:“我想,当年的无痕派应当并未使用门中禁术,可朗坤却打破了所有禁忌,或许,当年他展现出的实力,才是无痕派登峰造极的模样,倘若当年的无痕派也打破了禁忌,想必……结果必定有所不同。”
南宫稷不禁皱眉,显然,当年的七大门派诛杀无痕派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听闻当年天启阁出面意图阻止七大门派围剿无痕派,但却并未成功。只是在事发之后,天启阁再度出面,平息了事态,并选择帮七大门派掩盖当年之事。”李归一不禁冷笑,“但以我之见,天启阁终究是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是随风飘摇、顺势而为罢了。”
南宫稷暗暗叹息,心中所思与李归一相似。
李归一忽然又叹息道:“可以想见朗坤对六大门派恨意之深重,我想他必定是想要灭六大门派,只是孤身一身终究是做不到。但倘若盼儿当真是朗坤所救,想必他不会错过这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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