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儿来看了,暮烟只是染了风寒,却不知怎的,这小小的毛病在她身上缠绵数日都不肯离去。
陆君铭笑她不禁夸,那日才说她不用喂了,自己知道找吃的,该是身子好了,这就又病倒了。无意间说起那次她病在工坊,陆君铭用芦苇管给她喂药的事,惹得暮烟连笑带骂:“呸!乘人之危,叫人家吃你口水。”
两人正说笑,瑾儿也没有敲门,自顾跑进来:“姑娘不好了,老夫人去世了。”
暮烟倏地从榻上坐起来:“怎会如此突然,她的病不是一直很稳定,且行动日渐利索了。”
瑾儿道:“不知道啊!来报丧的人也不清楚。”
暮玲也得到了消息,从铺子里回来,要接暮烟一起回去。过年都可以不回去,可这时候无论如何都应该回去。纵使陆君铭再不放心,也没办法拦着。
之前暮烟回去从来不带瑾儿,怕他们说三道四,这次她决定带她一起去。一是自己身子不济,身边要有个跑腿的,二来这是最后一次回那个家了,不必在乎他们怎么想。
暮玲套了车,瑾儿扶着暮烟上去,陆君铭去后院牵马,他无论如何不放心。
马车进了胡同,暮烟撩开车帘,看见暮家门外已经挂上了挑钱纸。
“人好好的,怎突然就去了,其中定有蹊跷。”
暮玲道:“人都没了,何苦再去计较那些没用的,那都是她的命。”
马车停在门口,有人接了过去,暮玲与暮烟携手进入。照理亲闺女来奔丧,应该放声大哭,可暮烟心里的悲伤并没有那么重,她也不愿意做戏,还是如常的样子。
暮玲还是哭了,不过也是哭给院子里那些人看的。
负责缝孝的妇人过来给她们穿孝衣,瑾儿将暮烟的披风取下来搭在手臂上。有人问瑾儿的身份,一身重孝的秀英出来说:“这是烟儿买的婢女,给她也戴孝吧!”
暮烟道:“给根白腰带就好了。”
穿戴好了,两姐妹进灵堂祭拜,暮泽年突然从东屋蹿出来,将瑾儿扒拉得一个趔趄闪到一边,抬手就给了暮烟一巴掌:“不孝顺的东西,人死了才知道回来,知不知道你娘日日念着你,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才夜夜失眠,抑郁而终的。”
暮烟扭头瞪着暮泽年,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是仇恨。瑾儿过来扶她,被她拉去身后挡住,暮烟咬牙道:“你放心,我娘怎么死的,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院子里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这几日都看见梁氏去村口张望,说是看看暮烟回来没有。
暮烟疾步进了灵堂,梁氏已经换好了寿衣,停在床板上。她过去伸手就要掀盖在梁氏身上的蒙帘,白事大了胡子爷爷过来拦住她:“不能这么掀,你掀一回你娘在阴间路上就要过一回关。”
胡子爷爷从脚那头将蒙帘一点点往下拉,梁氏的脸慢慢露出来。因为死的时间不久,她的脸色还好,很安详,只是嘴唇有些发青。
想到这个人从此不存于世了,再也听不到她骂人,再也看不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暮烟的眼泪倏然淌出。
胡子爷爷将蒙帘盖好,暮烟姐妹在灵前祭拜了,然后跪在一旁守灵。
这时候陈秀城拿着账本进来问她们:“二位姑娘,将丧礼交给我吧!我是此事的账房先生。”
梁氏一死,他们家人又厚着脸皮登门了,还充起了账房先生,那还不知道会做出一本怎样的账。
这时候陆君铭带着几兄弟和梁兰,还有曹璋一起进了门来,胡子爷爷高唱一声:“有客来吊唁”,陈秀城只得暂退一旁。
众人祭拜罢了,亲属还礼,梁兰过来与她们姐妹跪在一起。
陈秀城又过来要份子钱,陆君铭从来不会在乎这些小钱,伸手就去摸钱袋。
暮烟道:“景儿他舅舅,暮家的事就不劳你多费心了,既然有小曹先生在这里,就麻烦他帮忙管账吧!”
让曹璋管账,众人都说再妥当不过。暮烟开口,曹璋自然不能拒绝,伸手找陈秀城要账本,他看看院子里那许多人,只好将账本交了出去。
来的人都随了礼,陆君铭随的最多,二十两。当曹璋报出这个数字,暮烟看见秀英的嘴角在上扬。看来这次她要发笔不小的财。
暮玲随了二两,灾年才过,这已经不少了,轮到暮烟,秀英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她见钱眼开的样子,惹得暮烟一阵心烦,平静说道:“未嫁女不随礼,我就免了。”
别人没有说什么,对面的暮丰一跃而起,一副火气冲天的样子,就要过来打人:“不随礼也行,你也知道你是未嫁女,把你赚的钱都交出来,那可是这个家里的,不是你一个人的!”
梁兰和暮玲将暮烟护在身后,原本在院子里坐着的陆君铭蹿进来,挡在暮丰面前:“暮丰你要不要脸,逼着妹妹赚钱给你花!”
仗着一身重孝,暮丰也不怕陆君铭了,与他对峙道:“我暮家的事,与你何干,别说要钱,就是把她卖了,也与你无关。”
暮玲起身喝道:“暮丰你说什么呢!小时候只当你是胡说,无人与你计较,如今你可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暮丰将矛头又指向了暮玲:“还有你,她没规矩都是你在一旁教唆的!”
钟诚在屋门口站着没有插话,动嘴他不擅长,若是暮丰敢对暮玲动手,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秀英跪在一边也没有动,见暮丰讨不到便宜才说:“相公别说了,母亲新丧,莫让村里人看笑话。”
众人都附和着,说秀英顾大局。秀英起身去茅厕,在院子里与她哥哥不知道说了什么,陈秀城出门去了。
吊唁完了,陆君铭等人便各自离开,梁兰也要回去看铺子,只等出殡再来。
七日发丧,这七日,尽管有瑾儿在一旁照顾吃喝,暮烟也是憔悴不堪。本来她病就没有全好,再经这一番折腾,几乎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从坟地回到家,钟诚套车要带她们姐妹回镇上,秀英过来说:“姐夫,明日圆坟你们可得来呀!姐姐得回去看早儿,我就不留了,我看烟儿身子不太好,就别让她折腾了,明日圆了坟再让她回去。”
她说的也有道理,暮玲看暮烟的意思,暮烟连话都懒得说了,瑾儿说:“那好吧!我在这里陪着姑娘,玲姑娘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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