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沽儿将一小把相思子放入磨眼中,双手握紧把手,开始全力转动磨盘,一会功夫儿,那些小豆子就磨完了,她立时转向槽口,查看结果。
没想到真的磨出了浆水!
玉碗中盛着浅浅一汪乳白色的浆液,好似牛奶一样,凑近闻一闻,还带着一股清香,女孩心道,果然天界之物非比寻常,不能用常理忖度,她不再犹豫,小跑着回到原位,继续磨豆子。
口袋中的相思豆起初只有一小把,不过随取随增,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沽儿一把又一把地将之投入石磨中,直至袋中不再生出新豆子,才就此停手。
再看那玉碗,已是盛满,不多也不少,佑圣真君的药就这样顺利地做好了。
完成使命,女孩欢喜雀跃,她朝远处看不清面目的真君兴奋地挥了挥手,而后即刻登船,摇着桨折返回去。
回程途中沽儿心无旁骛,一心想让仙人快些喝上药,所以很快划船归来,回到佑圣真君身边。
“真君,您的药!”
女孩手捧玉碗,送到他面前。
“谢谢。”
某真君轻声向她道谢,接过碗似要一饮而尽,女孩却于此时出声打断,秀眉微蹙。
“真君,请您慢点喝,做此药的豆子在凡间也有,名叫相思子,它毒性甚强,您还是浅尝一口试试,看看有无不妥之处。”
“好。”
某真君果然如沽儿所言,先小尝一口,那浆水顺着喉咙滑进胃中,须臾间便似醍醐灌顶,使他遍身舒畅淋漓,感受到了久违的自在惬意。
真君他好像笑了,呃为何转眼又变得一脸凝重呢?
女孩观察佑圣真君服药后的反应,却并不能洞悉他真正的情绪,某真君确实因药的神效,暂时摆脱了小五衰的影响,身心畅快,恢复了往昔的从容不迫,可当他注视剩下的药,想到女孩说起做此药的豆子名叫相思子时,不禁在心底发出苦笑。
相思相思,佛祖何苦这样试炼他?他对她明明一切皆不可为,却总是被莫名之物撩拨心弦,他现在明白了,那石磨是何种法器,那物应该称作羯磨,亦称业,女孩转动羯磨,是将她的业力渡给了他。
佑圣真君从未如此无力过,他被凡间尊称为真武大帝,在这天界亦是威名赫赫的上神,却对面前的女孩毫无办法,他的眼中不可有她,心中更不可有她,他险些又要生出嗔怨,想要质问诸佛为何要给他这样一场孽缘。
相思相思,相思最无解。
可他终究只能这般无可奈何。
“沽儿,谢谢你。”
一碗药浆一饮而尽,巨芦洲顷刻间跟随主人重又焕发出万千生机。
沽儿眸中闪烁斑斓光华,这正是她所见的仙域之景投映在了眼中,她想不到,此间的神奇繁盛竟然还可以更上一层楼,最明显的当属声音,彩羽神鸟娇啼婉转,竞相争鸣,此起彼伏极是悦耳动听,刹那间交织成了一首天乐。
而眼前的仙人也有了明显的变化,他表情霍然舒朗,一双慧眼星辉朗澈,背身处的圆光层层散播瑞气,一身霹雳神威几可擎天掣地,神貌端严,凛然天姿,是不容丝毫亵渎的天尊帝君。
女孩怔怔地望着他,拜服于他的耀熠神仪。
佑圣真君大好,她也出了一份力,自然非常有成就感,不过很快,她便心系神龙,请仙人指引她去找南极仙翁。
“我已传信,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虽然不知他是何时施下法术,但对于真君的神力,女孩自是信服,她跟着他跨过一座金桥,来到一处翠玉砌成的水榭,在此耐心等候。
他们就要分别了,某真君忽然开口问道,“沽儿,你在尘世可有遗憾?”
遗憾?
女孩不明所以,不过既然真君问起,她便认真思考起来。
她自从被村长所救,住在村子里,与大家已是相处了近两年了,她有了许多朋友,有了师门亦有了挚爱,唯一惋惜的就是爷爷离她而去,不过她的爷爷并没有投胎转世,而是在阴间找了份差事,所以他们祖孙俩也不算阴阳永隔,还是可以时时关心彼此的,想到这里,沽儿心满意足,她,并不贪图更多,她,没有遗憾了。
所以她郑重其事地答道,“真君,我过得很好,再无遗憾。”
望着她天真烂漫的笑脸,他的眼底却藏着一丝阴霾,他知道女孩很快就要经历浩劫,那时的她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
“沽儿,你愿意为了他们付出一切吗?”
那个他们指谁,自然不言而喻,他们就是让她心满意足,不再留有遗憾的根源,是她的朋友、她的师门、她的挚爱。
她无比感激他们,为了他们的幸福,她甘愿付出一切。
“我愿意。”
不假思索的三个字,让某真君无法不触动,可他不能外露过多的情绪,只能淡淡地肯定道,“你很勇敢。”
“没,没有,真君折煞我了”
女孩羞红了脸,但也好奇佑圣真君为何要问她这些,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那大鹏金翅鸟现世,天界必定知晓,作为凡尘中的一员,她当然义不容辞,要与众生齐心协力,共同抵御强敌,想来真君是考察她有无勇气,女孩自觉回答的还不错,没有给大家丢脸。
眼见她一双明眸中闪动着希望之光,他却于心不忍,渐生怜惜之心,可他作为仙家并不能如此,这样偏颇一方,实乃有违天理。
天人总是俯视凡间,尘世发生的一切都尽在他们的掌握中,天界要做的就是作壁上观,等着众生因缘际会。
可这些又怎能与她讲来呢?离开了巨芦洲,她的境遇很快就会急转直下,他无法帮她,只能等待一切否极泰来。
呵!面对真身是宿命通的女孩,他这个佑圣真君还真是无能得很呀
他们不再交谈,各自沉默地静坐在此,这水榭的廊柱间垂有剔透水晶帘,稍加拨动就会闪耀霓虹异彩,迷离眼眸,沽儿看得出神,很快又听到身侧传来悠扬笛声。
原来是佑圣真君吹响了一只玉笛,天籁之音让女孩沉醉其中,缓缓合上了双眼。
浑然不觉中,沽儿就这样倚着沁凉玉柱酣然入睡,等她醒来,便再不会想起巨芦洲中发生的一切,也不会记得这位与殷秀别长相一模一样的佑圣真君了。
是的,他又说下谎言,那泓峥绝不会来到此间,那条龙他永世不想看见。
只是,若天命难违,他与她也要就此诀别了。
“沽儿”
他轻声呢喃她的名字,伸出手,想将她送回乾坤袋中,可是良久过后,却迟迟没有动作,女孩初到,他尚且可以心无杂念地与她接触,可是此刻,他却顾虑颇多,疑心自己会在一触之下,顿生妄念。
他终究还是选择施法,与她保持距离,断绝一切烦恼业障。
沽儿消失不见了,在无知无觉中回归来处,佑圣真君又将那崖上生长的仙芝,一大截威灵仙,还有幻化成飞鸟与骏马的千岁茯苓一并装进了乾坤袋中。
他最后凝望一眼这纤薄锦袋,随后凌空一掷,让其瞬移至万里之外。
于此刻,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化身,那个叫殷秀别的男人。
若是那个人呢?
他已恢复完满神力,心念转变只在刹那间,饶是诸佛也仅能窥探到这么一句,至于他对那个男人有何期许,天地间,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是上天对这位真君的考验远远没有结束,殷秀别恰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我们尚不知晓这个男人需要经历怎样的选择,才能保证他的原身不至于重患五衰。
“仙翁,我已解脱,带那条龙去寻她吧”
南极仙翁总算接收到了佑圣真君的口信,老仙家不禁在心中感叹,他这挚友可是耽搁了不少功夫,那条小龙已是数度朝他发难,眼下正要前往天庭,去向玉帝告状呢!
“小龙,既然你要去,那老夫就随你一道吧”
那数次出场的小仙童却替仙翁忿忿不平,指着泓峥斥责,“且不说玉帝管不着我家仙翁,你这条龙着实不讲道理,明明是你自己保管不善,丢了那乾坤袋,作何要怪罪到仙翁头上?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
仙翁塵尾一摆,示意徒弟不要多言,这小龙可不是好惹的,此处是天街御道,不可在此太过招摇,暂且稳住他,回了净阙宫再说。
泓峥并不理会那童子,他一脸肃杀地看着南极仙翁,眸中藏着熊熊烈焰,已是忍耐到了极限,这仙家既然不怕,那他们就到玉帝面前对峙一番,若是连那玉帝也不能解决此事,将装有沽儿的乾坤袋还给他,那即使要接受天罚,被送上剐龙台,他也要将这天界闹个天翻地覆。
某条龙不发一言,当先飞向北天门,南极仙翁紧随其后,亦朝着那处而去。
北天门自佑圣真君患了五衰之症,便长期不通,只偶尔有真君座下的灵官天将前来巡视一番,但也是极难通过的,今日凑巧,两位威猛天将正在门前巡逻,犀利目光一下便锁定了泓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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