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天上班都要经过厂部大楼,但林静并不熟悉里面的布局,这主要是她过来不是直奔会计部领工资,就是去后勤部领节礼,从来没乱逛过。而工会办公室和会计、后勤办公室分别在大楼两边,所以直到今天,林静才知道原来工会干事的办公室隔壁就是妇联办公室。
而林静在进入厂部大楼后,直接被王爱芳带进了妇联办公室。
于是她心里就更纳闷了,虽然妇联的工作职责就是维护妇女儿童的权益,但一般都是女职工上门求助,她家庭和睦又没结婚,妇联的人找她有什么事?
而且妇联办公室虽然在制衣厂,但实际上他们隶属于区妇女联合会,是独立与制衣厂的机构。就算妇联主任有事找林静,也不会是让工会干事去叫她。
林静在妇联主任周燕红的示意下坐到她对面的空椅子上,面带疑惑问:“周主任,是您找我有事吗?”
去年张秀梅生病住院,周燕红代表妇联去医院探望过好几次,中间跟林静打过几次交到,对这个懂事的姑娘印象很好,便笑着说:“是有点事找你聊聊。”却没直接说具体什么事,而是问起林静她妈的身体状况。
林静回答说:“我妈恢复得挺好的,走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阴雨天的时候总是骨头疼,身体也比往年要差,容易觉得疲惫。”
周燕红说:“老年人就是这样,一病就难好,还是得慢慢养着,让她别干重活。”
“张姨算是恢复得不错的,也是你家里人发现得及时,我男人他们单位也有个骨折的,摔倒的时候家里没人,送医院耽误了时间,虽然动了手术,但走路一瘸一拐的,”王爱芳说,“我上次碰到张姨,看她走路还挺好。”
关心完张秀梅的身体状况,王爱芳又问林静和王晓丽是因为什么发生的争执。
显然周燕红也知道王晓丽是什么样的人,一听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王晓丽她又闹事了?小林你别怕,什么情况你直接说出来,王晓丽同志是什么样的人厂里都知道,会给你做主的。”
虽然她们很热心,但林静并不太想把事情闹大,含糊说:“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又问起她们叫自己过来的原因。
听到林静的问题,周燕红率先笑开,说:“你别担心,是好事。”
王爱芳也笑着问:“前段时间咱们单位不是和部队联合办了场联谊会吗?你还记得吧?”
“记得,”林静更疑惑了,“但这跟我们要谈的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刚才驻地家属院妇联主任黄主任来找我,”周燕红不再卖关子,笑眯眯地说,“对了,你知道黄主任是哪个吗?”
林静摇头:“不知道。”
王爱芳在旁边解释说:“黄主任来头可大,她男人可是驻军部队的师长!”
“没错!”周燕红点头。
林静怔住,片刻后迟疑问:“她过来,跟您找我过来有关系吗?”
周燕红笑着问:“黄主任说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你想想有关系不?”
林静这下是真愣住了,同时心里有点慌,抿了抿唇说:“她、她怎么会知道我?那天我提前走了啊?”
制衣厂总共就百来人,什么事都传得飞快,周燕红当然也听说过这件事。原本她心里还半信半疑,琢磨方亚兰是不是无意的,真的只是没注意时间耽误了,不然方亚兰图啥啊?
但今天方亚兰处了个营长的消息传出来后,周燕红想法就变了。
要知道,早在□□年主席决定取消军衔制后,国家就对军服制式进行了调整。如今的军装不分军衔高低,军官和普通士兵的衣服只有口袋的区别。但这次参加联谊会的大多是军官,上衣都是四个口袋,方亚兰怎么就能在这么多人中,这么幸运地跟营长处上对象呢?
还就这么巧的,在她和营长认识前,和她同单位的模样更好的同事,被她弄脏衣服离开了联谊会?
周燕红活到四十七岁,什么事没见过,脑筋一转就知道其中恐怕有猫腻,说不定方亚兰早就知道有营长参加这次联谊会,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打听清楚了!
这事听起来好像不容易,但细想起来也不算困难,毕竟部队驻扎在湖阳已经十来年,好些军官娶的都是当地人,军嫂随军后要参加工作,部队也基本是给安排到湖阳这几个国营单位里。而湖阳这些单位间年年都要举办联谊会,时间长了,谁家能没个消息灵通的亲戚,哪怕打听不到联谊军官的全部信息,知道个大概还是有可能的。
因此,驻地家属院妇联主任招来之前,周燕红心里的想法其实和王晓丽差不多,只是王晓丽心里幸灾乐祸居多,而她却是真的为林静感到可惜。
直到黄月琴上门,周燕红才知道自己之前想的有点多,就算方亚兰费尽心思算计林静错过联谊会,但事实证明,是金子终究会发光!
看面前小姑娘一头雾水,周燕红提醒说:“傻丫头,你又不是没去参加联谊会,只是中途离场了而已。”凭林静这模样,被相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又问,“你知道黄主任想给你介绍的人是谁不?”
“不知道。”林静摇头说。
周燕红红光满面地说:“是纪副团长。”
林静听着却心凉一截,虽然她没当过兵,但作为土生土长的湖阳人,她听说过不少部队里的情况,师旅团营连这种基本常识当然清楚。
副团长,那是级别比他们厂长都高的人物,虽然部队晋升更快些,但三十岁能升副团就顶有出息了!哪怕周燕红口中纪副团长就是这个顶有出息的人,他也肯定早就结婚了,林静虽然没想过为爱结婚,但也没想过要嫁个二婚头。
周燕红说话的时候,王爱芳一直盯着林静看,见她脸色不太好,脑筋一转就明白了原因,笑着说:“周主任你可别卖关子了,赶紧跟林同志说说纪副团长的情况啊!”
经过王爱芳的提醒,周燕红也反应了过来,说:“这纪副团长啊,可以说是咱湖阳驻军里顶有出息的人!”
周燕红起调跟林静想的差不多,但她并不觉得高兴,只等着周燕红后面的话。
夸完纪副团长,周燕红敛起笑容说:“纪副团长是首都人,父母都是烈士,他打小是跟着姑姑长大的。”
这是林静没想到的,表情也跟着肃穆起来。
“纪副团长的姑父也是军人,所以他打小可以说是在军营里长大的,所以他从军校毕业后就当了兵。”说完对方当兵的原因,周燕红又说,“他文化水平高,人也有本事,立过不少战功,所以当兵不到十年,他就当上副团长了。”
王爱芳看了眼林静问:“纪副团长今年多大年纪?”
一听王芳问起这,周燕红就精神起来了,说:“人年轻着呢,才刚二十八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前些年忙于事业,一直没结过婚。”
林静面露惊讶,一是对方年纪出乎意料的年轻,二则是没想到他没结过婚。
看着林静的表情,周燕红再度笑开:“而且黄主任说了,纪副团长相貌也是一等一等的好,身高说是有一米八多,跟你站一块肯定般配。你要是愿意,我下午就跑一趟,跟黄主任定个时间,安排你俩见一面,咋样?”
对方年轻英俊,事业有成,还没有结过婚,林静都觉得对方要是能看上她,是她走了大运,实在没什么可挑捡的。
但正因为如此,林静才忍不住内心的忐忑。
她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大运动开始后她已经不指望未来能上大学,只想着有份稳定工作,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就这么安稳地过下去。
但这个愿望对林静而言也并不那么容易实现,虽然都说学徒三年转正,但实际工作中如果要转正,还得看厂里有没有正式工名额,制衣厂里干了四五年学徒工的大有人在。
至于房子,未婚青年要么和父母同住,要么只能住厂里的单身宿舍。但就算林静结婚,除非她能找个在钢厂那种大单位工作的丈夫,否则几年内都难分到房。但钢厂的正式工又哪里能看到上林静一个学徒工呢?
之前也有人给林静介绍过钢厂工人,虽然对方很满意她,但对方家里却不太愿意,表示如果他们要结婚,林静必须先转正。
那次失败的相亲经历让林静彻底认清了现实,如今的她已经不敢奢望拥有自己的房子,她的底线降到了婚后租房住。
但这也不是那么顺利的,租房要钱,哪怕这笔钱不多,但她的想法仍然劝退了好几个人,他们觉得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房租能省则省。还有人一笔一笔跟林静算生活开销,总结她工资这么低,要求别太高。
这也是林静参加联谊的主要原因。
军官级别不够,妻子不能随军,如果在当地结婚,妻子不是住娘家,就是在驻地附近租房子住,制衣厂有好几个女工是这样的情况。据林静所知,有个女工的丈夫转业后没有回老家,被安排进了国营单位上班,两人年前还住进了单位新分的房子。
因此,林静参加联谊会的初衷,就是想找个差不多的,转业后愿意留在湖阳的人结婚。
周燕红说的人当然满足她的条件,甚至还大大超过了她的设想,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更加忐忑,忍不住问:“这件事,纪副团长他愿意吗?”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