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纳觉着这个叫布里的小人很可能是一个人在这古堡呆久了,人也变得傻兮兮。
他不觉得漆黑的古堡里会有一株养护得到的玫瑰,至少这不是一座几百年没有人来过的地方该有的景象。但他们本意就是要进去,布里闻到那香味便直接从梅隐身上跳下来了,对他来说从梅隐手掌到地面的高度堪称危险,但他却一点儿事儿没有。
事实上,梅隐在再次面对一座古堡时,有点犹豫,毕竟上次曼莎古堡的事件还让他觉得心有余悸,但他转念又想,这是洛斯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是不可能有那样危险的处境出现的。更何况洛斯特再次回到这里,除去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难过,更多的是兴奋,他拽着梅隐的手,根本不给他更多思考的机会。
里面的布置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华丽,甚至相比于城堡外面黑沉的色彩,这里面的暗淡空间更让人觉得压抑,但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事实上,这一层也并没有很多的东西需要摆弄,最显眼的,是一架陈旧古老的钢琴。
布里心心念念的玫瑰花并没有出现在面前,不光是其他人,就连曾经同布里生活过的洛斯特,也在此时此刻皱起了眉,他看向站在他脚下的布里,对方的小身体明显有些颤抖,看着倒是可怜,”喂,你的玫瑰呢?“
梅隐也看着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小人的身板看起来甚至没有他的手掌大,他有些于心不忍,便蹲下来,和他面对面,却看到了布里小脸上清晰的泪痕,“…布里?还好吗?”就连声音也下意识地放低放轻。
布里小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却骤然跑起来,两条小细腿看着弱不禁风,跑的确实快,梅隐抬头,看见他朝着钢琴的方向去了,接着一跃而上,跳上了那架对他来说很高的钢琴,转过身时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急躁,“少爷!小少爷!”,他看着洛斯特,伸手使劲向他挥舞,眼里满是祈求的目光,“可以请您弹一首曲子吗?”
梅隐转头看着洛斯特,对方却没有很快走过去,看着那架钢琴,仿佛陷入了沉思,深绿的眼睛在一瞬间积攒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太过深厚了,梅隐看不懂,但他隐约觉得,要不要去触碰那架钢琴,是洛斯特自己该做出的决定。
布里急的快要掉下眼泪,却没有再催促,梅隐猜测或许之前布里口中的那朵快要死了的‘玫瑰’,并不是真正的玫瑰,时间在静谧的空间里似乎流逝的更为缓慢,过了很久,布里脸上落满了泪痕,洛斯特才抬起脚走向那架钢琴。
他的步调放慢了很多,每踏一步,都沉重有如千斤落地。
直到走到钢琴面前,洛斯特低下头,垂眸看着布里,目光不经意扫过被擦得一尘不染的黑白琴键,“它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他的藏品,不该被拿出来。
布里似乎有些害怕,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可是,可是,”,他哽咽着,眼泪都快要沾湿了身上暂做衣服的手帕,“少爷以前最喜欢弹奏钢琴,这是礼物……”
洛斯特眼里涌上凶狠的色彩,“闭嘴!”,他看着古旧的琴键,渐渐放缓了声音,“这不是你该管的”,寂静的空间中传来几声布里的抽噎声,洛斯特叹口气,看着他,良久,道,“你说的玫瑰呢?”
布里支支吾吾,甚至打起了嗝儿,因为身体太小的缘故,每一次打嗝都叫人担心他会不会不小心给震下来,“确实有玫瑰,但还没死”,他抬眼胆怯地看了洛斯特,小声道,“我不是故意要叫你弹钢琴,只是那朵‘玫瑰’或许只有你的琴声可以唤醒……“
苏纳撇撇嘴,不太搞得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干脆就和炽离站在一边看着,梅隐却是十分注意布里口中说出的话,他说‘唤醒’,便让梅隐想到初次见面时洛斯特的形态便是一朵玫瑰,而这么久的跋涉,他却一次都没有感受到他父亲的气息,即使到了这里,这个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古堡,洛斯特也并未探查出任何异样,有没有一种可能,洛斯特的父亲,就是布里口里的那朵需要等待‘唤醒’的玫瑰?
这样想着,他上前轻轻拍了一下洛斯特的肩膀,低声道,“洛希,或许布里说的玫瑰真的需要你去唤醒呢?”
洛斯特身体僵硬地转过来看着梅隐,显然,梅隐所说的话,让他一瞬间想到了些什么,他捏了捏梅隐的手指,周身的低气压降下去不少,“……谢谢”
梅隐回他一个微笑,看着他转身,布里显然还在后怕,但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
洛斯特嘲讽道,“眼泪倒是多,水龙头一样”,他嫌弃地看着沾满了眼泪的手帕,不耐烦道,“你知道那是谁的手帕吗?”
梅隐:“……”
“布里错了!”,布里哭丧着脸,试图去抓洛斯特的胳膊,被一下闪开,洛斯特收起冷眼,“你说的‘玫瑰’呢?”
听到他这么问,布里坐在琴键上,看起来更沮丧了,“少爷以前也变成过玫瑰啊,我没有骗人”
他这样说,洛斯特更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他抬手给了布里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非得来这么一出,他冷哼一声,“干嘛?是没有观众了来敲诈我们?”
布里扭捏地捏着身上的布料站起身来,“可是您和老爷吵架了呀”,那双大眼睛看起来很是无辜,一眨一眨地看着洛斯特。
“……”,洛斯特忍住想要给他一拳的想法,咬牙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的脑子为什么不和你的眼泪一样多?“顿了顿,平复了心情,他继续说,”况且,即使我们吵架了,我会是对自己父亲见死不救的人吗?“
苏纳瞪大了眼,没想到是这个展开,没忍住开口问洛斯特,“你父亲是个玫瑰花精?”,旁边炽离大概是在脑海里构想到了什么画面,捂着嘴要笑不笑,看起来憋得难受。
“好了,”,梅隐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会有这样奇怪的场面,他看着布里,”可以带我们去吗?”
布里无辜地看着他,坐在钢琴上不起来,“说了没骗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嘛,所以才要少爷弹琴的”,说完还有些委屈地看了洛斯特一眼,嘀嘀咕咕,“是少爷自己不弹……”
“你是不是……”,洛斯特上前一步,被梅隐一把抓住,“好了好了,现在这不是重要的事儿”,他看看钢琴,又看看洛斯特,问他,“真不能弹?”
洛斯特水汪汪的眼睛眯起来,看着那琴键很久,“其实也不是不能,”,接着他无辜地看着梅隐,“只是我很久没弹,所以不知道还会不会”,说着,还配合着耸了耸肩。
“……”梅隐微微一笑,“好好说话”
“……好嘛好嘛“,洛斯特摆摆手,”开个玩笑,要弹也不是不可以”,他狡黠地看着梅隐,“需要一点小条件”
梅隐心道又不是我来找爸爸……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他抱着手臂,“所以?”
“条件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你要先答应我”,洛斯特朝梅隐眨眼睛,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在布里面前面色沉重的样子?梅隐抿着唇,没说答应,也没拒绝,挑了挑眉,道,“你弹就是了”
洛斯特自讨没趣,看着钢琴,布里担忧地看着他的脸,目光游移到他的手上,被那些微颤抖的手指看的眉心一跳,差点没再当场大声哭出来,“少爷,少爷……”,他吸着鼻子,“其实,老爷一直睡着也挺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斯特在头上一击,“会不会说话?“,洛斯特瞪了他一眼。
他握紧手,尽量放松它,缓缓将手放在了琴键上,手指按下一个琴键,空荡的城堡里传来厚重的声响,布里直愣着眼看着下陷的黑色琴键,嘴张着,说不出话来,良久,呜呜叫了两声,被洛斯特嫌弃地揪起来丢在一边儿。
梅隐当然也看到了刚才洛斯特发抖的手,但他没有制止,内心的恐惧和痛苦,只有靠自己战胜。
洛斯特终于坐在了钢琴前的木椅上,同干净的钢琴一样,那个椅子也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洛斯特深呼吸,将双手放在了琴键上,深绿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情愫,这让那双眼睛更加动人,他抬头,很快地看了梅隐一眼,又收回目光,下一秒,各种音符交织的乐曲在城堡中奏响,那是一首轻快的曲子,欢快的曲调让人想到春天的风、湖水,还有繁花。
梅隐闭上眼,静静感受在身边流淌的音符,这样温暖的乐曲,是值得人交付全身心的放松的。
几乎是所有人都沉醉其中,小龙煽动的翅膀这会儿不动了,它卧伏在地上,闭着眼静静聆听,尾巴轻轻打着节奏,苏纳听惯了宫廷乐师的美妙奏乐,但此刻也极不情愿地承认,这个家伙弹得还不错。
曲子弹到一半,空气中便开始弥漫着浓郁的玫瑰香气,洛斯特手上动作未停,曼妙的音乐自他指间流泻而出,仿佛治愈的精灵。
布里听得如痴如醉,他呆呆看着洛斯特的手,被他手下的动作弄得眼花缭乱,一曲终了,洛斯特闭着眼,额上出现细密的汗珠,刹然间,却有一声开门的声响自楼上穿来,他忽然睁开眼,急切地往楼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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