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雪回家之后, 好生制备了一顿晚饭。
时间略有些赶,但她并未敷衍了事,准备了一条清蒸鲈鱼, 又借了刘二娘家的锅灶, 炖了一整只鸡。
在鸡汤咕嘟的时候,她又紧赶慢赶做了一道酸菜炖鹅, 如此鸡鸭鱼都有了, 最后的肉沈怜雪想了想, 便直接从刘二娘家买了两斤羊头签。
做饭的工夫, 沈怜雪煮上了红豆糯米饭, 飞快做了几条肉龙,最后炒了一大锅青菜, 便算做好。
虽说时间很赶, 做不了太耗时的菜品, 沈怜雪还是尽其所弄, 制备了一桌颇为丰富的菜肴。
她家没地方摆, 席面便摆在孙九娘家,林娘子下面生意正忙, 沈怜雪便叫刘春燕上门,一并喊了刚到家的李丽颜。
一桌六人,坐在圆桌边,沈怜雪打开刚买的桂花酿,给李丽颜和孙九娘一人倒了一杯,又叫女儿喊刘春燕和郑欣年吃荔枝熟水。
她端起酒杯,同孙九娘和李丽颜碰了碰杯:“往后一切顺遂。”
她如此说着, 另外两个女人便同她一拱手, 异口同声道:“一切顺遂。”
这一晚, 杯盘狼藉,宾主尽欢。
待到沈怜雪领着沈如意往家走时,李丽颜才问她:“今日了却大事?”
沈怜雪吃了酒,脸略微有些发红,她仰头看着天上月,浅浅笑了。
“今日办了一件大事,同过去道了别,”沈怜雪声音轻快,“以后便没有人能再来打扰我们母女了。”
李丽颜看了看她,眸子里多了几分羡慕,她微叹:“真好。”
回了家,沈怜雪把交子取出给沈如意瞧,那一百五十贯是沈家跟她断绝关系的买断费,柳四娘不想让她多留一天,直接给的交子。
沈如意跟母亲坐在帐幔里,就着月色看床上的交子:“一百、两百,娘!我们有两百六十贯钱了!”
沈怜雪点头,眉宇之间的郁气尽散,只剩下平和与温柔。
“是啊,团团,我们有钱了。”
沈怜雪道:“娘想了,你之前说的挺对,若是多开一个摊位,说不得生意能更好一些,食客们也能等得时候短些,明日咱们去一趟南牌坊街,把面粉买了,再问问推车的价,先把推车订下来。”
“早订好,早能开张。”
“好呀,咱们去找丽婶婶,给她送点心吃。”
沈怜雪又忍不住笑了,她今日的心情当真是极好的,时时刻刻压在她身上的大石终于挪开,她才发现自由呼吸是多么的舒服。
两百多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但对于寸土寸金的汴京来说,靠这些钱想买一处家宅,显然是不可能的。
沈怜雪同沈如意说:“你九婶婶说没说过,前面临街的铺面月租几何?”
沈如意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只说:“不知道,娘问问便是了。”
沈怜雪顿了顿,道:“还是等钱攒够了,想到正经要做的生意,再做打算,要不然大姐总要替咱们留意,倒是耽误她营生。”
孙九娘家楼下有三间铺面,位置最好的是刘二娘家炙烤店,中间那家是做香药生意的,生意也很不错,听说已经开了三五年头。最右边那家也不知为何,开张总是倒闭,沈怜雪母女搬来两年,已经换了四家营生,都干不太长久,如今开的是家糕饼铺,专卖蜂糖糕。
沈怜雪买过两次,觉得口味甚是一般,沈如意也不太爱吃,沈怜雪就不再买了。
看那样子,似乎也不像能长租的样子。
若她开口,孙九娘自然会偏心与她,但她如今正经营生还没想好,做煎饼是不需要开铺子的,反而会耽误孙九娘赚租金。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开口询问。
沈如意在床上打了个滚,家里有了积存,她也没之前那些时日那么紧张,精神一松,七八岁上的童稚又重回身上。
沈怜雪看她打滚,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团团老板,这么高兴啊。”
沈如意嘿嘿一笑:“当然高兴,我们马上就要发财了。”
沈怜雪吃多了酒,这会儿晕晕乎乎,她把女儿搂紧怀中,抱着她一起沉入梦乡。
今日的梦境中,再无遮天蔽日的阴云。
次日,沈怜雪同沈如意依旧早早便起来开张。
家里有了隔间和小厨房,她就可以存更多的酥饼,因此现在她每日只要一百根左右的油果儿,带两百多酥饼,最后剩下的也不过是酥饼。
喜欢吃煎饼的什么人都有。
有的要刷两层酱,有的要葱不要香菜,有的要一倍的芥辣瓜,有的则油果儿和酥饼都要。
五花八门,各有各的喜好。
甚至还有要两个蛋的,市面上的蛋一般一文两个,多要一个蛋的沈怜雪就让多给一文,但会额外给一个鲜蛋。
她做生意都是明码标价,葱花香菜芥辣瓜这等配料不算钱,脆饼和油果儿都是两文,鸡蛋是一文两个,童叟无欺。
如此一来,食客们更喜在她这里吃煎饼。
不为别的,干净新鲜,也不多赚食材钱,加之味道确实让人流连忘返,生意倒是真的稳定。
这一日沈怜雪一直忙到中午,回家做了一锅烩面,烩面里她放了白菜、蛋饼丝、酱肉丝以及萝卜丝,刚一出锅,沈如意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真香。”
沈怜雪做什么都好吃,也愿意为女儿琢磨菜品,只要让女儿吃得好,多麻烦的菜色都愿意做。
母女两个忙了一上午,都有些饿了,一人吃了一大碗酱肉烩面,这才午歇。
午歇的时候不很长,约莫未时正便起来。
沈怜雪取了早先做好的红糖馒头放在锅上蒸,一边给女儿梳头。
“团团头发越来越长了,”沈怜雪笑道,“等过年的时候,就给你买个虎头帽子,好不好?”
沈如意高兴答:“好,娘也买个新斗篷,要青色的,里面有灰鼠毛的,好看。”
她对沈怜雪那身旧斗篷颇有微词,之前念叨过一次让沈怜雪买一件新的,沈怜雪太忙给忘了,她今日就又提了一次。
沈怜雪是个非常听话的母亲,女儿说什么是什么,这会儿也是点头:“好,等得了空,就去买,咱们还要买厚帐幔,冬日里能暖和不少。”
母女两个絮絮叨叨,总有说不完的话。
沈怜雪给沈如意梳好头,特地选了一朵她新作的兔子花给沈如意系在发间,再配上水红的袄子,衬得小丫头唇红齿白,精致漂亮。
待得两人出门,已经是一刻之后。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余七郎茶坊。
冬日天冷,茶坊里面分外暖和,客人就比以往多,李丽颜忙得团团转,见了沈怜雪,也只是遥遥打个招呼。
沈怜雪叫她一声,她才擦着手过来。
“你们娘俩倒是早,”李丽颜道,“等我会儿?忙完了陪你们一起过去。”
沈怜雪抿了抿嘴,淡笑道:“不用,怕你太忙午饭用不好,给你带了两个红糖馒头,吃吧。”
她篮子里取出还热乎的红糖馒头,递给李丽颜:“也别太辛苦,该歇就歇会。”
茶娘子是个体力活,从早忙到晚,李丽颜又要背着沉重的茶炉茶壶,晚上肩膀都是淤青。
李丽颜看着递到面前的红糖馒头,喉咙里略有些哽咽,但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明媚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吃,一会儿你过来咱们吃会儿茶,丽婶给团团买酥油泡螺吃。”
沈如意踮起脚,伸手摸了摸李丽颜的脸:“好呀,丽婶婶对团团最好了!”
李丽颜笑着说她:“小马屁精。”
沈怜雪把红糖馒头送了,就领着女儿先去买面粉。
她这一次订了一倍数量,又约了铺子小厮明日下午送到家去,才缓缓往铁匠铺行去。
当她站在铁匠铺前时,沈怜雪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确实不再有发抖冒汗的毛病。
那些藏在她身体里的胆怯,都随着昨日的落日而黯然离去。
今日的朝阳,带给她的是无边的勇气与果敢。
以前的沈怜雪已经死了,她似乎重新活过来。
沈怜雪站在铁匠铺门口,扬着嗓音问:“掌柜的,有事要问。”
过来的还是那个高大的铁匠,他硬邦邦道:“直接说要什么。”
沈怜雪形容了一下刘二娘家的那个推车,一般要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框架,一边可以放锅灶,一边放食材,上面还要架平锅和案板,底下也要加轱辘。
他简单一说,那大汉就说:“这常做,加木板的给一贯二百钱,耗时六日。不加的一贯钱,耗时四日。”
这价钱可不便宜,若是以前,沈怜雪定舍不得,不过此刻沈怜雪却不觉得那一贯钱压得她喘不上气。
她道:“那好,我要订个推车,要木板,也要再加一个上回做过的平锅。”
若是都加在一起,要一贯六百钱,那汉子算了一会儿,还是没算明白。
沈如意忍不住开口:“伯伯,一共是一千六百钱,您给便宜点吧。”
汉子古铜色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却因肤色不那么明显。
他挠了挠额头,然后才说:“那就要七日才能取货,少算你们五十,可以送货上门。”
沈怜雪答应下来,告诉她地址不变,给了他五百五十文当定金,然后便领着沈怜雪往回走。
母女两个刚走到余七郎茶坊前的店铺,就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
人们挤挤挨挨站在一起,有的个子矮瞧不见,此刻竟还踮着脚,努力往里面瞧看。
沈怜雪微微皱起眉头,领着沈如意想要绕过去,直接从另一侧进余七郎茶坊,却不料刚一靠近,就听到一道十分阴森森的嗓音。
“臭娘们,怪不得你要死要活同我和离,”那男人十分阴阳怪气,“原来是瞧中这里野汉子多,能与你偷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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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人能听出是个二十几许不到三十的男子,若是正常说话,声音大概也属于清润温文,但他此刻满腔都是阴阳怪气,让一把好听声音也刺耳起来。
沈怜雪紧紧牵着女儿的手,她一听这话,立即便皱了皱眉头,心里一阵阵心慌。
她总觉得似要出事。
倒是沈如意,轻轻回握母亲的手,轻声说:“娘,咱们且看看去。”
沈怜雪同女儿快步往前走,她们绕过人群,直接来到余七郎茶坊另一侧。
刚一绕过去,沈如意便看到被泼了一身茶水的李丽颜。
李丽颜低着头站在堂前,半边袖子都湿了,绿色茶汤洒了一身,显得狼狈至极。
在她身边还有两个年轻的茶娘子,而站在她对面的,则是个细瘦高挑的男人。
这男人身上穿着整齐的圆领宽袖襕衫,头上戴着风帽,腰上挂着文具袋,一副书生打扮。
他背对着沈如意,又因高大,让沈如意瞧不见面容,但看他身形头发,大抵能猜到他不及三十。
也算是个年轻人。
沈如意跟母亲站在人群之后,担忧地看向李丽颜。
那男人还骂着:“当年你要死要活要同我和离,放着秀才娘子的名头不要,跑来当茶娘子。”
“原来是瞧着这街上精壮的野汉子多,能让你欢愉吧?”
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却句句都脏。
沈怜雪皱起眉头,她下意识捏了捏女儿的手,一时间心绪万千。
她想捂住女儿的耳朵,但沈如意却对母亲摇了摇头,只让母亲关心李丽颜。
李丽颜从搬来甜水巷,一直说自己是寡妇,娘家无人,无家可归,才孤身在南牌坊街讨生活。
她长相明艳,为人爽朗,声音清脆如同黄鹂,在余七郎茶坊很快便站稳脚跟,成了当家茶娘子。
因是寡妇,她也几乎不同陌生男子攀谈,同客人打点时也很有分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是十分注意的。
再一个,余七郎茶坊里的大部分茶客都是老行家,人家是专门过来品茶点茶斗茶的,同那些挂了红栀子灯的茶坊怎能一般。
李丽颜总是笑着,闹着,眉宇之间从未有烦心事。
谁能料到,谁能料到背后竟有如此多隐情?
她的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前夫”,不仅是个秀才,还是个品行不算多好的男人。
沈怜雪担忧至极,就连听不太明白那男人话的沈如意都微微抿了抿嘴。
如今世间女子虽能经商营生,也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太过依附男人,然宗族、家法、礼法束缚之下,无人是自由的。
沈怜雪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想要同家族断绝关系,无论沈家对她做过什么,单凭她一人之力,都难以割舍干净。
只有宗族不要她,没有她脱离家族一说。
李丽颜也是一般。
虽风气开放,许多夫妻成亲之后无法相合,最终选择和离,但和离也并非是两人之事,夫妻双方家族也要议和,也要拿出一个章程来。
端看李丽颜如此孤身生活,沈怜雪猜她或许当真没有娘家依靠,也可能……娘家不同意她和离。
沈怜雪的心一下子揪成一团。
而沈如意也紧紧靠着母亲,担忧地看着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李丽颜。
一向开朗大方的丽婶婶,到底经历过什么?
就在此时,那书生男子突然软下身骨,好似在恳求李丽颜:“颜娘,咱们成亲多年,也曾恩爱过,我知你不过是一念之差,犯了差错。”
“但我心中还是有你的,也时时刻刻念着你,若你愿意同我回去,我们夫妻二人说不得还能重修旧好,恩爱如往昔。”
他脸上带着恳切,带着深情,带着让人心痛的温柔。
一字一句,仿佛刚才的辱骂都是假的,仿佛这一刻的温柔体贴才是他。
若事情当真如他所言,那李丽颜当真不识抬举。
放着好好的秀才娘子不做,来者集市上做茶娘子,辛苦不说,还没盼头。
图什么呢?
围观人群便有人不解:“就是啊大嫂,你不如同大哥回家去,整日里在这辛苦什么。”
也有人道:“大嫂,人要惜福,这么好的相公都不珍惜,平白让给别人多可惜。”
劝说之人大抵都是年轻娘子,亦或者是十来岁的少年人,年纪略长一些的都安静看着,无人多言。
夫妻之事,自古以来便没有道理可言。
那书生听着旁人劝说,阴柔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笑意。
他殷勤地看着李丽颜:“颜娘,你就跟我回去吧,家中我已经料理好,母亲父亲不会怪罪你,他们也都盼着你回去呢。”
从头到尾,李丽颜都没有应答。
她甚至连袖子上的茶水都没擦干,任由那斑驳的如同枯木眼泪的茶汤斑驳而下,在她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书生那双犹如毒蛇般阴森森的眼眸,就那么死死落在李丽颜身上。
他一字一顿说:“你跟我回去,我会对你好的。”
那声音似乎是在承诺,但听在沈怜雪耳中,却如同被凌厉寒风挂过,刺耳难听,让她浑身汗毛竖起。
这个丽姐的前夫,一定不是好人。
沈怜雪别的不行,她对心怀恶意者,总能敏锐感知出来。
这个书生,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如何样貌,光他那阴森声音,都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李丽颜仿佛才大梦初醒,猛地抬起头。
她眼睛微红,面上却无泪,甚至唇角勾着笑,眉宇之间有着无边的嘲讽。
“是啊,我放着好好的秀才娘子不做,何苦出来抛头露面,艰难营生?”
“安逸致,你自己不觉得这话说得有悖逻辑吗?”
围观百姓的私语声一下子便吵闹起来,他们一开始纯粹被安逸致牵着鼻子走,都被他带到阴沟里去,现在李丽颜一开口,他们才意识到安逸致的话是颇有问题的。
没有人会放着好日子不过,硬生生要去过苦日子。
就是疯子也不会。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若给安逸致当秀才娘子真的美满幸福,李丽颜为何自讨苦吃?
百姓们一讨论起来,安逸致脸上的笑容就略淡了,他道:“为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当年你偷汉子,被母亲撞见,是我心软不忍伤害你,才忍痛点头和离,但我还是爱你,念你,心疼你。”
“和离之后你不归家,反而来了汴京,我辗转多时,才寻到你。”
“我不怪你都做过什么,只要你能跟我回去,我就心满意足。”
李丽颜仰起头,看着他高声笑了。
“安逸致,真是贼喊捉贼,”李丽颜道,“若我当真被你家抓住把柄,我们还能是和离?怕早就被你休弃,如同你之前那个红娘一般。”
安逸致面容微变,他厉声道:“李丽颜!”
李丽颜倏然一笑,她的目光在所有茶客面上扫过,又看了一圈围观百姓,最终回到了安逸致身上。
“当年你们家求娶,我父母非常高兴,你是年少有为的秀才公,我只是家中略有些薄产的农女,当时媒人说你前头娶过一个妻子,只是身体不好,早早病逝,这回看中我,是因为瞧着身体康健,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这话是真会说,好听又动听。
李丽颜语速极快,根本不等安逸致反驳,立即高声道:“我进了你家门,才知道你前头的那个妻子是怎么死的。”
“她是被你活生生,活生生打死的。”
李丽颜目光一横,她对着众人高高举起被茶汤泼脏的左手,唰啦一声,直接拉开袖子。
一条巨大的,如同丑陋扭曲的毒蛇的疤痕,出现在她的胳膊上。
那伤痕似乎是被什么粗苯器物划伤,扭曲斑驳,且伤后多日不曾好,愈合又被撕扯,以至伤痕异常狰狞,让人看了就觉得害怕。
李丽颜就那么高高举着手,让所有人都看到那清晰的疤痕。
她目光坚定,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你二十便考中秀才,可惜多年无建树,甚至因成绩下滑被县学除名,整日在家郁郁寡欢,便动了欺辱妻子的念头。”
“红娘说是病死,实则是被你毒打多日,新伤添旧伤,抑郁而终,她是被你活活逼死的。”
“但我不肯。”
“我好好长到二十几岁,行正坐端,顶天立地,为何要被你如此欺辱,被你如此毒打?”
“这秀才娘子谁要当便谁当,我没这福气,”她目光一扫,看向之前那个说她没福气的小娘子,问,“这幅气给你,你要吗?”
那小娘子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摇头。
李丽颜从不惧怕安逸致,安逸致家中选她做续弦,一个是看她出身平凡,父母皆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个是因她身体康健,瞧着不容易被打死。
自家儿子有这种毛病,父母不会觉得是儿子不好,只会认为是前头那女人没福气,不经“教训”。
李丽颜跟沈怜雪是两种性格,当她面对如此坎坷的婚姻和悲戚的命运时,她没有妥协。
她奋起反抗了。
“若非你有重大过失,在你家百般不愿之下,我又如何能和离得了?”李丽颜道,“当年我被你打得下不了床,挣扎着要和离,拖着半条命硬生生去了县衙,就连县衙的差役都看不下去了。”
“一个大男人,只会打女人,没种。”
李丽颜看着他,恶狠狠道:“为了同你和离,我答应父母,把所有的嫁妆归还于家,而你家给的补偿,我也一分没要,自己孤身来了汴京营生。”
“我一不欠你安家,二无不敬父母,三自受一身伤病,”李丽颜定定道,“我无愧于心。”
“别想拿子虚乌有的罪名施之我身,也别妄想继续掌控我,毒打我,让我屈服。”
李丽颜看着安逸致,大笑出声。
“即便我死了,你也不能掌控我。”
“我永远不会跟你求饶。”
“你是个只敢打女人的孬种,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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