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沈如意太过平静,  又可能她的话语充满了让来者不适的嘲讽,这位鹅黄衣裳姑娘立即便狰狞起清秀的眉眼,就要冲上来掐沈如意。

    但她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她身后的丫鬟便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六小姐,  请您冷静,  莫要丢了府中的体面。”

    鹅黄衣裳姑娘嘲讽道:“你也敢管我?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你算是什么东西。”

    略年长的丫鬟声音依旧很平淡:“奴婢是奉大娘子之命,  特来伺候六小姐的。”

    鹅黄衣裳姑娘听到她提大娘子,  眼眸里的恶意消散些许,  但还是恶狠狠道:“滚一边去,若非母亲给我买了那许多头面,  又帮我订今日半日的金玉楼,我才不会善罢甘休。”

    那丫鬟思忖片刻,  又瞥了一眼年幼面生的沈如意和衣着平凡的裴劲,  这才松开了手:“六小姐,还是要有些体面的,  不要丢了府上的脸面。”

    六小姐冷哼一声,  她抬头看向已经巴巴凑上前来的年轻管事:“你们金玉楼怎么回事啊?我们尤家订的时辰,  包了场的,  怎么能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随意进入?”

    “若是让我爷爷知晓了,唯你们是问。”

    那管事兴许早就知道这位尤家六小姐的身份,此时表情别提多谄媚了,他瞥了一眼沈如意两人,阴阳怪气道:“哎呦呦六小姐,  这不是门口那老管事头晕眼花,  晕晕乎乎就把人放进来了,  您别生气,  今日保准让您满意。”

    他如此说着,  伸手就要拉扯沈如意。

    别看裴劲一副斯斯文文样子,却到底是裴家人,他身形极为灵活,出手也相当干脆利落。

    众人还什么都没看清,只能听到那年轻管事哎呦一声倒飞出去,一下撞到了隔间的雕花门栏上。

    他就如同下了锅的馎饦,整个人都瘫软在地,根本起不来了。

    沈如意:“……”

    倒也不用如此兴师动众。

    不过……沈如意眼睛一转,还是抿嘴笑起来,这场面她很喜欢。

    那位尤氏六小姐本就不满有人占了自己的“包场”,这会儿又见对方出手伤人,立即表情夸张地嚷嚷起来:“哎呦呦,果然是低三下四的野蛮人,出手伤人是要触犯刑律的,来人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她的声音又尖又响,吵得人脑瓜子疼。

    沈如意无奈地叹了口气,仰头看向裴劲:“大哥哥怎么还不回来,这里太吵了,有点烦。”

    “哎呦呦小死丫头,你还敢嫌弃我吵?我还没嫌弃你脏哦。那个伙计,”她回头看向躺在那直哼哼的管事,“你可要告他?我们尤家一定帮你打好这场官司。”

    她这话随随便便便说出口,丫鬟拦都拦不住,只能在心里叹气。

    “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让这些贱民出去便是了,同她们多说什么?”

    这丫鬟看似老实稳重,说出来的话依旧带着浓浓的鄙薄。

    沈如意微微挑眉,她看了看裴劲,又看了看眼前这些闹剧一般的场景,突然咧嘴笑了。

    “外面的杂戏,都没你们好看,”沈如意拍着手道,“刚刚路过猴山,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原来啊……”

    沈如意奶声奶气的小嗓子在金玉楼里回荡:那“原来是因为猴儿不会说话。”

    尤六小姐:“……”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很空茫,因为她没有听懂这小死丫头到底在说什么,就连她身边那个丫鬟也没听懂,主仆两个都沉默了。

    沈如意理都不理她们,继续看珠花去了。

    这金碧辉煌的金玉楼果然是全汴京最好的金银首饰铺,铺子里的头面样样精致,即便是只有小孩手指大小的小花钗,花瓣也根根分明,中间的宝石又大又亮,很是惹眼。

    沈如意正想让裴劲帮她记下这个好看,转头就被身边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你这贼丫头,居然敢骂我!”那六小姐大概才反应过来沈如意阴阳怪气她,终于不顾阻拦冲了上来。

    但她如何能碰到沈如意半个手指?

    只见裴劲一个闪身,轻巧挡在沈如意身前,回头看向伸手过来的有尤六小姐,那满含杀意的目光,让她挥过来的拳头不敢再往前推送半寸。

    “尤小姐,请自重。”

    裴劲终于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那尤六小姐不自觉收回了手去,不敢再去动沈如意,只得在那大喊大叫:“人呢?都死了不成?气死本小姐了,以后本小姐再也不来你们这家破店了,你们这是要得罪整个尤家不成?”

    大抵是因为她的声音实在太过刺耳,在她的喊叫之下,另外几间的管事纷纷跑了出来,一下子有三五人出现在门外。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迷茫地问。

    也有人一眼看出嚣张跋扈的尤家六小姐,忙上前请安:“哎呦,小姐您来啦?怎么不来看看耳铛呢?不比珠花好看?”

    他们光顾着巴结尤六小姐,竟然连倒在地上的同僚都视而不见。

    尤六小姐看到自己招呼这么多人,一下就很有底气,她得意洋洋瞥了一眼沈如意和裴劲,指着他们两人道:“今日本小姐包场,给我轰他们出去。”

    “谁要能把他们轰出去,这一两银子就是谁的。”

    那三个管事在沈如意两人面上简单看过,只隐约觉得裴劲略有些面善,但又不记得他是谁家的,便知他应当不常来。

    被他护住的那个小姑娘,更是面生,见都没见过。

    其中一个管事年纪略大,一眼就看出那小姑娘一身价值不菲,一看便不是普通货色,便有些犹豫:“要不算了,去请掌柜或者宏哥来问问吧?”

    另外两个被那一两银子打动,根本不听他的,闻言就要上前动手。

    就在这时,裴少卿皱着眉头大步而来。

    “怎么回事?”他那张英俊至极的少年脸蛋,一这下子便吸引了尤六小姐的目光。

    她下意识时拢了拢一点都不乱的碎发,顺了顺板正的满绣水红袄子,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你是谁?”她掐着嗓子道。

    裴少卿看都不看她,待到金玉楼的掌柜把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管事都赶走,他便直接来到沈如意面前。

    “小小姐,小店照顾不周,还请恕罪。”

    裴少卿弯下腰,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便柔和起来:“团团,没吓着吧?”

    沈如意仰头看着他笑了:“我怎么会害怕?倒是……挺好玩的?”

    沈如意咯咯笑起来:“大哥哥,这可比猴戏好看呢。”

    裴少卿:“……”

    得,他这小堂妹,当真是跟他二叔一个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很有祖母当年风范。

    那尤六小姐本来因为裴少卿的出现,还端了片刻闺秀模样,这会儿听到沈如意的话,脸上又狰狞起来。

    “小贱人。”她恶狠狠骂道。

    裴少卿眉头一皱,他直起身,淡淡看向尤六小姐。

    “你是哪家的?为何如此无礼?”

    那尤六小姐挺起胸膛,满脸得意:“我可是尤家的,怎么,怕了吗?”

    裴少卿听到尤家两个字,难得在外人面前冷笑出声:“那你以为,我们是哪家的?说起来,我隐约记得我好像也有个不大不小的爵位。”

    “见了本世子,你是否要给本世子行礼?”

    他伸出手,给小堂妹调整了一下略有些歪的珠花,表情很是淡然。

    那尤六小姐似乎对京中的权贵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尤家权倾朝野,她爷爷是宰执,就连官家都要礼让三分。

    谁家还能比尤家更厉害?

    刚教训完年轻管事的掌柜匆匆赶来,就看到裴家同尤家对上了。

    他脸色刷地白了。

    掌柜心中一沉,在裴家和尤家之间果断做出了选择:“哎呦呦裴世子,您可别生气,是店铺里的管事不懂规矩,我会罚他们一月红利,您放心便是。”

    裴少卿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

    那掌柜心里苦,知道这位少年诗仙很是有些不同寻常,只得转头看向了尤六小姐。

    “六小姐,今日实在不凑巧,是裴小少爷先来的,要不您改日再来。”

    他竟是卖了裴少卿的面子,要把尤六小姐轰走。

    尤六小姐表情狰狞,她叉腰站在那,声音陡然拔高:“裴家是哪个裴家,还能比我们尤家更厉害?”

    这时,裴少卿突然开口:“裴家自然没有尤家厉害,汴京人都知道,尤宰执权倾朝野,上能直达天听,下能号令四野,端是厉害啊。”

    这话谁听了都要害怕。

    然而尤六小姐一下子便高兴起来,得意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仰着头,得意洋洋地站在那,仿佛等着裴少卿下跪给她磕头道歉。

    裴少卿淡淡看了掌柜一眼,掌柜便硬着头皮道:“来人,轰走。”

    随着掌柜开口,三名高个仆妇突然出现在尤六小姐身后,一个钳制住那丫鬟,另两个架起尤六小姐,直接往外拖着走。

    尤六小姐一开始都惊呆了,待她整个人被拖出金玉楼后,立即破口大骂:“我爷爷权倾朝野,上达天听,你敢这么对我,你在跟尤家作对。”

    她就站在金玉楼外,身后是数不清的平民百姓,在最热闹的上元节这一日,人人都拥挤在御街,欢度上元。

    她这声尖锐而又刺耳的吼叫,被身后的百姓们听了个正着。

    那丫鬟脸色豁然而变。

    这位六小姐实在没头脑,刚裴少卿说了什么,她就重复了一遍,可这哪里是什么好话!

    那丫鬟急得不行,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低调行事,立即叫来守在边上的自家嬷嬷,把人直接捂着嘴押回马车上,一溜烟走了。

    金玉楼内,沈如意仰头看看裴少卿,裴少卿也低头看她。

    片刻之后,兄妹俩嘿嘿坏笑起来。

    “大哥哥,你好坏哦,”沈如意笑得脸都红了,“不过团团很喜欢。”

    裴少卿点了点她的头:“你比我还坏,不过哥哥也喜欢。“

    他同妹妹高兴了好半天,然后才问掌柜:“那位是尤家六小姐?尤家不是只有五位小姐吗?”

    掌柜自知已经得罪尤家,此时只能知无不言:“小少爷,您不知,听闻尤家才认回来以为流落在外的庶出儿子,这位六小姐就是那位四少爷的唯一女儿。”

    “这几日,那位六小姐已经买边了整个汴京。”

    裴少卿同沈如意对视一眼,兄妹俩一起开口:“哦?”

    “有趣啊。”

    ————

    待兄妹二人回到白矾楼,才发现赵令妧和裴明昉已经从宣德楼回来,此刻已经换了衣裳,正在窗边赏景。

    当然,只有沈怜雪和裴明昉坐在窗边,赵令妧则坐在一边,正慢条斯理烤栗子。

    沈如意一进去,就往赵令妧那扑:“奶奶,你刚刚好威风哦。”

    赵令妧立即便喜笑颜开,搂着她道:“很威风吧?我跟你说哦,人这一辈子就是熬辈分,等比你年长能管你的人都入土为安,你就成了最威风的那个。”

    赵令妧开始忽悠小孙女:“所以我们要好吃好睡,身体健康,争取比别人都活得长。”

    沈如意深以为然:“奶奶说得对,团团受教了。”

    祖孙两个就开始莫名大笑起来。

    赵令妧道:“外面好玩吗?”

    沈如意就道:“好玩也好看,好热闹的,刚刚我跟哥哥还看了猴戏,特别有意思。”

    赵令妧瞥了一眼裴少卿,见裴少卿对她点头,这才道:“你觉得有意思,以后咱们就常来玩,奶奶在家里也无事可做,好不好?”

    “好呀,”沈如意说,“不过团团有正经事,等店里不忙,团团就跟奶奶出来玩。”

    赵令妧看到她,就忍不住要笑,这会儿听到她这么一本正经的话,便跟着点头:“是了,我们团团老板还要经营生意,以后奶奶也要靠你养。”

    祖孙两个在这边说得热火朝天,另一边,父亲和母亲却没管女儿,倒是安静看着窗外风景。

    这一日的热闹,是能深深埋入每个人心中的,让人念念不忘的幸福回忆。

    两个人安静看了一会儿,裴明昉这才回转目光,端方自持地看向沈怜雪。

    沈怜雪感受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看他。

    裴明昉的目光很平静,平静道沈怜雪根本就感受不到冒犯,亦或者,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感受不到裴明昉的冒犯。

    沈怜雪轻声开口:“大人可有事?”

    她说话的时候,脖颈修长优美,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话语微微摆动,珠光在她脸颊边摇曳,似火光一般点亮她眼眸中的满天星辰。

    裴明昉面容上的冷酷和严肃都不见了,此刻只剩下温柔和笑意。

    即便那笑意似乎难以被察觉,但他眉宇之间的寒冷确实已经全部消失。

    从高高在上的宰执大人,突然变成了邻家先生。

    裴明昉道:“听团团说,你们已经租好了店铺,就等装修结束便开张?”

    沈怜雪点头:“是的,租的便是九娘子的商铺,铺子有八扇门,后面还有后厨和烤炉,可以做各色菜肴。”

    她说得很详细,裴明昉便也听得很认真。

    “厨师和食娘子呢?”

    沈怜雪便也认真起来:“巷子口那家刘二娘家炙烤店,大人见过吧?他们家比我们家还要大些,只雇了两位食娘子和两位扫洗婆子,我估摸着,这边雇佣两位食娘子一个小二并两位扫洗婆子就差不离。”

    她们家同刘二娘家稍有不同,刘二娘家的饭食单一,几乎都是炙烤,因此后厨只有刘大郎和刘二娘两人操持便足够。

    沈怜雪家的店铺,则需要沈怜雪及白柔儿一起在后厨,李丽颜在前面摊煎饼,因此需要额外招人做迎客之事。

    裴明昉听完之后,道:“掌柜呢?”

    沈怜雪笑着指了指沈如意:“让她在前面盯着,那丫头算数越来越快,记性也好,有食娘子帮忙便可。”

    “再说家里大约都是冷食和提前做好的菜品,我也大约都在前面铺子里待,后面有人看顾便是。”

    裴明昉听到沈怜雪居然想让沈如意当临时掌柜,不由好笑地看了一眼沈如意。

    这小丫头正跟她祖母吹嘘,自己有多厉害,算数多快多准。

    沈如意发现家里只有自己才能做掌柜时被激发起了学习斗志,跟着郑欣年苦学几日算数,如今才小有所成。

    裴明昉颔首道:“团团确实聪慧,我小时学什么都很快,基本不需要过多努力。”

    沈怜雪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便也认同。

    作为少年状元,年轻宰相,裴明昉说自己天下第二聪慧,就没人敢说第一。

    哦不,或许他女儿要当第一,他自己立即就同意当第二了。

    想到这里,沈怜雪忍不住笑出声来。

    裴明昉看向她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眉宇之间的笑意终于如甘泉一般流淌出来。

    宰执大人不笑的时候,真如天上冷月,泉中寒冰,让人觉得遥远不可及,但他若是笑了,便似枕边落花,院中春风,温柔陪伴身边。

    沈怜雪同裴明昉两人四目相对,便不自觉相视一笑。

    裴明昉轻咳一声:“后几日不忙时,我过去教教团团,相信她很快就能学会,不过……”

    他看向沈怜雪,目光真挚:“不过还是需要一位正经的掌柜,也需要一位揽户,若有更厉害的账房,当也可以。”

    沈怜雪不由点头:“是了,一开始便想到这一点,准备让九娘子帮我们雇佣两位,按月做账报税也是可以。”

    裴明昉垂下眼眸,这一次倒是显得有些紧张了。

    他张了张嘴,片刻之后还是深吸口气:“沈娘子,其实裴府也有不少产业。”

    沈怜雪疑惑地看向他。

    裴明昉却显得有些局促,他反复捏着手,说话的声音也比刚才要低:“沈娘子,裴府产业不少,商铺田地都有,还有自己开办的店面,因此,家中是有账房的。”

    “家里的账房已经是积年老人,公主府母亲手上的产业,也是他带着徒弟盘账,如今他徒弟大约可以出师,倒是可以上门给你们当临时掌柜。”

    沈如意微微一惊:“掌柜跟账房不同吧?也不是一样营生。”

    裴明昉笑了:“苏账房性子活泼,坐不住,他其实不适合做账房,只是叔叔是账房,便做了这个行当,他更愿意做掌柜。”

    “不过公主府的产业也都是十几年的老商铺,大家各司其职,也没他发挥余地,你这边刚好有空缺,又是新店,他大约会很向往。”

    裴明昉非常诚恳:“不知沈老板是否能给他一个机会?”

    沈怜雪真没想到裴明昉居然是要给她介绍掌柜兼账房,并且这位账房原来还在公主府当差。

    “裴大人,”沈怜雪有些回不过神,“您真的太用心了。”

    她都不知要说什么,这些事情,自己确实有想过,却没料到裴明昉提前都已安排好。

    但他安排之后,却并未直截了当实行,反而过来很诚恳地询问她,告诉她这位苏掌柜确实是位年轻人才。

    面对他如此诚恳的目光,沈怜雪还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裴明昉看沈怜雪并不抗拒,便继续道:“苏掌柜不仅能兼职账房,他还能算税,以后食肆也不用再雇栏头,他自己就能给算得清清楚楚。”

    大宋律规定,商税为百之三五,一般而言,像沈怜雪这种女户开店,大约都可有些优待,一般是按百之三来计税。1

    但税率和实收是不同的。

    这要看自家雇佣的账房、揽户和栏头、税务之间的关系。

    说白了,就是看关系。

    所以商户们才会雇佣揽户,因为揽户都跟栏头有长期合作,可以拿到最低的税点。而多收的这部分“税”并非栏头一人吃下,而是要分给自己的同僚和上峰。

    这种情形,从汴京繁荣之初便有,早年间的宰执难道便不知此事,但百年来无论如何改政,颁布新的政令,都没办法消除这一面的沉珂顽疾,就连心气高远的裴明昉,大抵也只能尽量降低商户实纳税率,不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一问题。

    因为税收都是人与人之间的行为。

    一旦需要靠人力来完成,中间层层盘剥,就会有弊端。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政事堂所要慢慢解决的问题,现在摆放在沈怜雪面前的,是是否要雇佣苏掌柜。

    沈怜雪问:“他如此厉害,当真愿意来我的铺子?”

    裴明昉道:“你们按照市价给他开工钱,他当然愿意,相当于整个店铺的掌柜、账房和揽户都是他,他一人可以赚到三份钱,还没叔叔在边上管教,当然是愿意的。”

    这么一想,确实很好,一个人能做的活计,可比找两三人完成要方便得多,而且因是公主府出身,所以沈怜雪心中天然便把他当成是可以信赖的人。

    作为全部都是娘子的铺子,能多个年轻男子看店,也更安全一些。

    沈怜雪便不再犹豫,道:“好,那我便按市价给他工钱,大人便同他说,大约二月中旬就会开张。”

    她本也不是犹犹豫豫性子,既然裴明昉都主动伸出援手,她也没必要冷着脸把手拍开。

    大家都大大方方,和和气气,才是最好的。

    裴明昉听她同意了,不由长舒口气:“这就好。”

    大抵因今日是热闹欢腾的节日,沈怜雪竟也生出些许调皮心思来,她笑问:“大人刚才是紧张了吗?”

    裴明昉看向她,竟是有些无奈。

    “是啊,真紧张,”他摊开手给沈怜雪看,“手心都出汗了。”

    沈怜雪低头看过去,见他修长的手心竟真的有些薄汗,不由轻声笑了:“大人有何可紧张的?怕我不同意吗?“

    裴明昉却摇了摇头:“不是。”

    他顿了顿,目光不自觉游移开来,脸上也慢慢泛起薄红。

    “只要同你说话,我就紧张,”裴明昉的声音越发低沉,“无论说什么,都是紧张的。”

    沈怜雪的脸也跟着红了。

    另外一侧,或坐或站的祖孙三人,偷偷看着这一边,脸上露出会心一笑。

    哇哦。

    沈如意心中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很甜。

    比喝了蜜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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