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昉暗中准备这一出, 不过是为了给沈怜雪一个惊喜。
为了圆当年事，众人商议后的故事是当年便已成婚，只有这个婚事名正言顺, 那么他们才不会被人指摘。
尤其是女子。
即便犯错的是男人, 但被人诟病和辱骂的依旧是女子, 若是当年事未有圆满, 那么无论沈怜雪还是裴如意, 永远会被人指指点点。
可也正因此, 裴明昉同沈怜雪无法再办婚礼。
去虽把沈怜雪和裴如意母女两人迎回裴家, 确实也很隆重，场面礼数均做足，但那毕竟也非婚礼。
此事过去一载, 当年风波已然渐渐平息, 裴明昉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同沈怜雪再成一次亲。
这一次，他要三书六礼，正式求娶。
宰执的婚事并不简单, 尤其裴明昉还是大长公主的次子，便越发不能含糊。
这一场婚礼必要礼数周全, 便是宗室也要出面, 要瞒着沈怜雪把事情前前后后都安排好，裴明昉可是费了不少劲儿，还托了自己的所有朋友，又让母亲帮着操持, 这才瞒着沈怜雪把婚礼都安排好。
婚礼一定, 那便要先求娶。
那日贤王一家一到, 裴明昉便知道那赵允宁那小子一定会告诉女儿, 因此便也不再瞒着女儿，女儿这不还能给帮忙。
今日，一切安排妥当，裴明昉便直接来天下第一楼，同这位在汴京也鼎鼎有名的女老板求娶。
两人的故事，汴京大街小巷都知道，早就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恩爱佳话了，因此即便两人已经成婚十年，今日裴大人突然再次求娶，百姓也无人惊讶，甚至都感叹两人的恩爱如初。
不需要裴明昉过多解释，百姓便能替他自圆其说。
毕竟，这现成的好事一桩，着实让人看得心中暖意融融，也能一起感悟几分真情。
裴明昉这话一说完，沈怜雪还在愣神未应对，便有围观的百姓泪洒当场“真好，真好。”
百姓们这一起哄，反而把沈怜雪哄得醒过神来，她低下头，看向站在大街上的裴明昉，看他手里的那只大雁和眉眼中的笑意。
沈怜雪便勾起唇角，同他相视一笑。
“好。”她这边一答，楼上楼下，长街两侧，便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恭喜恭喜，好事成双啊”
百姓们也跟着高兴一会，闹得裴明昉脸都红了，却还忍不住笑容满面。
裴如意看着傻兮兮的父亲和笑得眉目温柔的母亲，一边叹一边笑。
李丽颜不知何时下了楼，站在裴如意身边，一起仰头看沈怜雪“真是极好的，你娘虽不在意这些，但你爹时刻惦记着，有这份心，便比什么热闹婚事都强。”
裴如意扭头看她，正待说些什么，余光一闪，便看到不远处的围观人群中，余七郎正站在那，目光却并未看向裴明昉和沈怜雪。
他的眼神专注地落在了李丽颜身上。
裴如意眨了眨眼睛，对李丽颜招了招手，让她弯下腰听自己说话。
李丽颜弯下腰来，问“怎么我们团团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裴如意小声说“丽婶婶，以后也要让团团吃上你的喜酒哦。”
李丽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在裴如意的头上轻轻一敲“臭丫头，就知道作弄我。”
她这么说着，嘴角却有退不掉的笑意。
裴明昉的求娶很是正经，他不仅亲自打了大雁，一应聘礼皆备好。
天下第一楼就是沈怜雪的产业，也是沈怜雪的“娘家”，因此他没在府中求婚，特地来的天下第一楼，聘礼和婚书也送到了天下第一楼来。
既然要成婚，就正正经经成一次。
那么多台聘礼抬进楼中，正在用饭的食客都惊了，他们左看看又看看，也跟着闹哄起来。
这一闹就是一个时辰，待到聘礼都在后院的厢房中摆好，裴明昉才干脆利落告了别。
有那食客起哄“有什么事，一会儿回家去说吧。”
百姓们哄堂大笑，楼里楼外格外热闹。
待到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沈怜雪才捏了一下女儿的耳朵，拎着她进了书房。
“难怪你爹这几日那么紧张，话都不敢同我多说，就怕被我逼问露馅。”
沈怜雪想要板起脸吓唬女儿，可无奈实在太过开心，脸上的笑怎么都落不下，便只得笑容满面地念叨着。
“你也跟着你爹一起瞒我。”
裴如意依偎在母亲身边，声音又轻又软“娘，爹要给你惊喜，我若是敢多嘴，打破了这份惊喜，爹要委屈哭了的。”
沈怜雪噗地笑出声“胡说八道。”
裴如意道“我也才知道的，爹大概怕我通风报信，一直都瞒着我，还是前日宁哥哥说的呢。”
沈怜雪这才知道，那日贤王一家过来是商量这等事宜。
“这聘礼总有四五十台，你爹哪里会置办这个，怕是母亲也跟着操心了。”
裴如意道“奶奶可是兴高采烈，府上终于有了热闹，她欢喜得不得了，怎么忙都不觉得累呢。”
赵令妧就喜欢热闹，总也闲不住，沈怜雪自是知道她的性子，闻言便感叹道“我都未想到有这么一遭。”
裴如意搂着母亲的手臂，轻轻摇晃着，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暖暖抚慰人心。
“娘，你高兴吗”她轻声问着。
沈怜雪轻笑出声，只说“高兴。”
求娶应亲，婚事达成。
两人的名帖早就交换过，且在正司和裴氏宗祠登过名，此事“再”办婚礼，自不需要这些繁杂事由，只走了个过场，一晃便来到婚礼正日。
这一日，天下第一楼不做生意，但新娘“出嫁”之后，会在楼里摆一整日流水席，无论谁来都能坐下来吃上一口热乎美食。
怕早上登门客人太多，这一消息并未提前公之于众，要等午时才开始办席。
即便如此，相熟的老食客们依旧早早出门，过来给新娘撑场面。
沈怜雪跟裴如意前一日是住在天下第一楼中的，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喜娘便上了门来，唤醒了母女两人，开始给沈怜雪梳妆打扮。
喜娘是跟着裴氏的一位全幅夫人来的，这位夫人是裴明昉的四婶，家中父母俱在，儿女双全，是个相当有福气的。
裴四夫人捧着裴家特别给沈怜雪准备的婚服而来，除此之外，还带了妆镜和面脂，婚礼打扮之物一应俱全。
这叫催妆礼。1
沈怜雪这边则要还礼，她还的是特别从绣庄定做的绣花幞头和公裳，样式也都很精巧。
这一来一回，便是催妆礼成。
待得礼成，新娘子便要开始梳妆打扮。
毕竟不是年轻少女，两人早就老夫老妻，沈怜雪自是没那么含羞带怯，小鹿乱撞，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笃定，多了些幸福过后的舒畅和欢喜。
喜娘自也知道内情，嘴上只说欢喜如意、百年好合的吉祥话，倒是不用如何哄劝新娘子，不叫出门的时候哭。
沈怜雪身上这身嫁衣，是赵令妧特地命四司六局亲做，赶制一月，才赶制出这一身嫁衣来。
这身嫁衣，里是黄罗销金裙，外罩红素罗大袖，外批织锦霞帔，头戴珠翠凤冠，样样皆精巧。2
这是赵令妧特地送给儿媳妇的礼物。
沈怜雪换上这件衣裳，坐在一边陪伴的裴如意眼睛一亮，之前虽也量过尺，试过大概样衣，但样衣终究是样衣，这套成衣自是描金画凤，精美绝伦。
沈怜雪穿在身上，烛火一照，自是流光溢彩，彩凤翻飞。
裴如意不由感叹“娘，您真是美若天仙，不似凡人也，难怪我爹对你魂牵梦萦，惦念再同你大婚。”
自从醒来，忙了这许多事，沈怜雪也一直都很淡然稳重，似并不为这一场迟来的隆重婚礼如何兴奋，也并未有年轻新嫁娘的娇羞，但这会儿被女儿如此打趣，她到底还是红了脸。
只看红晕慢慢染上她白皙的小巧脸儿，比那刚染上的胭脂色都要艳丽三分。
“坏丫头，还来打趣你娘呢。”
沈怜雪一边说着，却似并未生气，声音里甚至带着笑。
裴如意同母亲逗趣一句，外面便突然传来喜乐之声。
裴如意快步来到窗边，偷偷往下一瞧，便看外面已经站满了乐师，正欢快奏折迎亲曲。
在乐师们之后，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与新郎官后面的花轿。
裴明昉身穿绛纱袍，腰束玉带，头戴交脚幞头，端是斯文俊秀，却又平添三分喜气。
随着热闹的喜乐声响起，天下第一楼中众人以及沈怜雪亲朋好友俱迎出门外，冲着下了马的裴明昉讨要利市。
裴家留在京中亲眷不算多，却也有不少男丁儿郎，加之他的几个同窗亲友，浩浩荡荡堵了小半条街。
这边起檐子，那边就跟天女散花一般撒利市，端是热闹非凡。
如此热闹了两刻有余，裴明昉利市给了，迎亲诗也做了，终于被放进楼中，等着从楼上下来的新娘子。
沈怜雪被女儿和全福夫人扶着，手中执扇，半遮着面容一步步下了楼来。
待她一出现，顿时光彩照人，明亮众人眼目。
裴明昉呆立在堂下，仰头看着明丽美人，心跳如鼓擂。
就在这时，全幅夫人问“新娘子好不好”
裴明昉下意识大声答“好。”
众人皆欢笑。
全幅夫人又问“往后日子好不好”
裴明昉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定定看着沈怜雪，语气是一如往昔的坚定。
“好”
裴明昉道“我求娘子同我共白首，往后皆是吉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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