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意当然只骑到花园口, 就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勒住缰绳,红缨便很听话地停了下来。
裴如意刚刚放松下来的脊背重新挺得笔直, 她就那么呆愣愣坐在马背上, 一动都不敢动了。
“宁哥哥,穗儿, ”裴如意可怜兮兮道,“我怎么下马啊。”
已经赶到近前的赵允宁闻言便冷哼一声“刚才不是还很能, 还从马童手里抢缰绳”
裴如意脖子都不敢动,她只能使劲儿动动眼睛, 往赵允宁面上看去。
“宁哥哥。”
裴如意细声细语的, 可怜又娇弱。
赵允宁“”
赵允宁叹了口气,还是把穗儿叫到近前, 让她上手把裴如意搀扶下马。
待到双脚踏踏实实落在地上, 裴如意膝盖才微微有些软,往穗儿身上一靠“吓我一跳。”
赵允宁上前牵过缰绳,温柔地拍了拍红缨的脖颈,道“乖孩子,你很好。”
红缨嘶鸣一声, 跟着赵允宁往前行去。
裴如意被赵允宁落在后面, 看着他如白杨般挺直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不再紧张。
“穗儿, 我好些了, 咱们快去清风苑吧, 也不知母亲如何。”
裴如意一好转, 立即惦记起沈怜雪来。
穗儿扶着她往清风苑走“小姐莫要着急, 有大人在夫人不会有事。”
裴如意刚刚放松下来的心肠,却又纠结起来。
虽说故事已经更改,书中的所有故事皆已面目全非,但母亲离世的痛苦和遗憾,还是让她至今难以忘怀。
她确实怕母亲再出事端。
穗儿毕竟年长,又被闫管家亲自教导过,闻言便轻声安慰“小姐,我瞧着夫人不像是重疾,似乎只是被惊吓而已。”
裴如意问“当真”
穗儿也不犹豫,直接道“小姐,夫人似乎只是腹痛,但那腹痛又是突如其来,大抵还是被小姐刚才骑马惊到,之前许多事日夫人都无碍,那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穗儿很是温柔,她不紧不慢的嗓音让裴如意也不再紧张。
“即便是有什么不好,还有大夫和太医们,华春堂的徐大夫可是满汴京都闻名的神医,他出手就没有错过。”
裴如意从小到大都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她跟母亲回了裴府,也从未生病,倒是当真未延请过大夫。
即便有公主府安排的大夫上门看平安脉,也没查出什么病因,皆说夫人和小姐身体康健,无需医治。
今日这般倒是头一遭了。
穗儿安慰几句,裴如意认真听着,一路便来到清风苑。
清风苑此时都没有闹腾起来。
闫管家平日里虽总是笑脸迎人,但府中女使人力皆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如今她正站在清风苑前指挥众人,所有女使便都按她吩咐行事。
烧水、取药、开库房,各司其职,忙中不乱,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她老远便瞧见裴如意被穗儿搀扶来到近前,忙迎了上来,一把扶住裴如意的另一只胳膊。
“小姐莫急,夫人已经不疼了,只在楼上歇息,徐大夫也马上便到,不用等太久。”
她先说夫人已经不疼了,果然见裴如意面色一轻,轻蹙的眉头也松开。
“这便好,这便好,”裴如意难得念了句佛,“佛祖保佑,希望母亲平安健康。”
闫管家扶着她直接行了楼“小姐孝心动天,一定会让佛祖降下慈悲。”
一行人上了二楼来,直往卧房而去。
这会儿卧房大门洞开,包嬷嬷正在里面煮水,裴明昉坐在床边,正同躺在床上的沈怜雪说着话。
裴如意顿时顾不上别的,一进去便两三步跑到床前,在榻上跪下趴在了床边。
“娘,”裴如意握住沈怜雪的手,“娘你没事吧。”
如此说着,小姑娘的嗓子里已经有些哽咽了。
沈怜雪早就没事,那疼来得快去得也快,似只是受了惊吓太过紧张导致,并无大碍。
她自己身体自己是知道的,这些时日来一直康健,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
不过此刻见女儿都要哭鼻子,便伸出手来在女儿小脸上轻轻抚摸。
“傻丫头,哭什么呢,我哪里有事”沈怜雪一边说,一边笑,“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一点事都无,只是你爹紧张得很,不叫我下床,只能躺在这里被你们围着。”
沈怜雪同女儿逗趣,这一句话就把女儿逗笑了。
平日里总是随和欢喜的小姑娘,其实主意很正,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唯有母亲的亲口直言,才会让她听进心里去。
裴如意的杏圆眼睛紧紧盯着沈怜雪的面容,见她面色微红,眉眼含笑,确实并无病痛,这才真正安了心神。
“娘,我只要你好好的。”裴如意把脸迈进沈怜雪的手中,撒娇似的蹭了蹭。
裴明昉见女儿不焦急了,这才轻咳一声“那你不要爹也好好的”
裴如意“”
裴如意抿了抿嘴唇,还是抬头看着父亲笑了。
小姑娘一笑,父母两个才放下心来,论说哄她,父母两个都很有经验,往常一说一个准。
这会儿被父亲一打趣,裴如意这才微微松开母亲的手,起身坐到闫管家搬来的圆凳上,陪在床边。
“爹爹也要好好的,祖母也要好好的,大哥大伯也要好好的,大家都要好好的。”
这话真是滴水不漏,一个人都没落下。
裴明昉嘴角略有些笑意,不过那微微勾起的弧度很快便压了下来,他正色道“裴如意,刚才你是否胡乱骑马了”
裴如意“”
未曾想到,她爹百忙之中还关注她是否听话。
裴如意瞬间就如同打蔫的花儿,蔫头巴脑道“我就是着急,担忧母亲有事,这才迫切而为,爹爹,团团不是故意的。”
同父亲母亲撒娇卖乖她可是一把好手,只一两句话的工夫就不能把人哄开心。
不过今日不同往日,裴明昉依旧面色严肃道“团团,你要知马儿即便看起来再温顺,它也毕竟不懂人言,你人太小,无法操控马儿,它若真要癫狂,能直接把你甩出数丈,倒是再悔恨便也晚了。”
“要学骑马,就认真学,老师如何教你,你就如何行事,不能肆意妄为,不能毫不顾忌,可听明白”
裴明昉难得拿出来教训裴少卿的架势,那威严的样子令裴如意心中微颤,顿时低下头,乖巧道“女儿知道错了,爹爹,以后女儿一定不再犯,定会好好学习,端正态度,直到学会骑马为止。”
裴明昉睨了女儿一眼,见她确实知道错了,这才去看沈怜雪。
沈怜雪看了看父女两人,笑容温柔“好了,团团知道错了便好,不过团团,若是你下次再犯,娘也要罚你了。”
裴如意好吃也爱吃,她跟母亲一起为天下第一楼琢磨的那些菜品,虽依托于菜谱那本书,却到底有她自己的心思。
沈怜雪对她的惩罚简单而有效,只要几日不让她吃她的心爱之物,裴如意立即就能老实。
裴如意被父亲训一顿,又被母亲告诫,顿时臊眉耷眼,只低着头道“知道了,知道了,团团错了。”
于是,在等待徐大夫到来的“漫长”时候里,裴如意反而成了痛苦的那个。
待白胡子徐大夫气喘吁吁赶到后,迎接他的是异常欢喜的裴如意。
徐大夫先现同裴明昉和沈怜雪见礼,然后便坐在裴如意让开的凳子上,开始给沈怜雪诊脉。
沈怜雪面色红润,脸上还带着温柔笑意,怎么看都不似有病痛的样子。
裴明昉简单两句便讲明刚才之事,徐大夫便很有成算地道“老夫知道了。”
他听脉时间很长,沈怜雪左右手都听过之后,他闭目沉思片刻,这才睁开眼眸。
在他诊脉的一刻钟,整个卧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大夫身上。
别看老大夫已经花甲之年,却很精神,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让人看了便心中安稳。
徐大夫先冲裴明昉拱手,又冲沈怜雪拱手,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恭喜裴大人,恭喜夫人,夫人似是已有身孕,只时候太短,滑脉不显,老夫这才多听片刻,只为确认脉象。”
他笑着说完这话,还顺了顺自己漂亮的白胡子,不管卧房内众人如何反应,他自顾自道“夫人身体很是康健,又正当壮年,这一胎若无大碍,应当会怀得颇为顺利。”
徐大夫也是妇科圣手了,京中那么多达官显贵,又许多郡主夫人的,他这一手听脉本事可谓是顶尖。
也因经年行医,见得世面也多,此时裴宰执一家三口都呆愣在那里,似乎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也老神在在,丝毫不慌张。
还继续道“夫人头三月只要小心一些,切忌太过辛苦操劳,多加些温补之食,其余皆不用太过忧心,稍后老夫会给夫人写一份食单,夫人自己便是行家,照着安排便是。”
徐大夫一眼就看出这一家三口是什么模样,因此,他所有的话都时对着沈怜雪而说,而沈怜雪也确实是这一家中最快回过神来的。
待到徐大夫叮嘱完,沈怜雪才笑着说“多谢大夫叮嘱,我会按大夫方子安排膳食,待到何时还需延请大夫再登门”
她问得仔细,徐大夫也更仔细,他看了一眼依旧呆愣在那的裴明昉,笑着说“依老夫看,裴宰执大抵每月都会请我过来,这便够了。”
沈怜雪弯起眼眸,轻声笑笑“好,那便每月派人去请您,闫管家,请徐大夫去写方子。”
闫管家便喜气洋洋上了前来,正要开口请徐大夫,结果边上突然传来一大一小的嗓音。
“夫人,你有孕了。”
“娘,你有宝宝了。”
这两人异口同声,声音又响又亮,徐大夫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便跟闫管家一起笑起来。
“是啊,是啊,是大喜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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