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徐尔戈突然傻笑起来。

    我猛地转头看他,所有人在后退了一步。

    徐尔戈一边笑一边蹲下来,笑得越来越厉害。

    罗布泊一片死寂,只有他一个人古怪的笑声。

    终于,徐尔戈不笑了,站起来,分别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然后说:“你们决定吧。”

    孟小帅突然说:“不是他。”

    我看了看孟小帅:“你想说什么?”

    孟小帅说:“徐尔戈绝对不会想杀人。”

    布布也说:“我也觉得,不可能是他”

    我说:“那就是说,有人陷害他?”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没言语。

    完了,转了一圈,又成了无头案。

    我们在营地里发现了这双方孔铜钱花纹的鞋子,说明变态杀人狂就藏在我们11个人中间,要么是徐尔戈,要么是其他人。

    没法报案,这是个特殊的地域,没有警察。

    唯一的警察是张,在我眼中,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有人想陷害徐尔戈,那么,这个人最有可能是张。是他第一个提示大家,地上多了一双奇怪的鞋印。

    我忽然后悔了,我真的不该来罗布泊。

    当我没主意的时候,第一个想咨询的人是季风。可是,我们相隔数千里之遥,这里又没有手机信号,我们之间是隔绝的。

    哪怕能联系上拜拜也行,我宁愿听她跟我啰嗦几个钟头。眼下,只要是我过去认识的人,我都觉得很信任。

    而这群人,我一个都不认得。

    静默了很长时间,我突然说:“谁把这双鞋穿上吧,这样也许就太平了。”

    没人说话。

    我看看号外,说:“它们最合你的脚了,要不你拿去?”

    号外看了看我,说:“周老大,你什什么意思?”

    我说:“没什么意思。我们不知道这是谁的鞋子,但是我们知道,那个在背后干鬼事的人,每次出现都穿着它们。现在,我把它们交给你保管,看看那个人还穿什么出来。”

    号外说:“好吧,给给我吧。”

    他走过来,把这双来历不明的鞋子接了过去。

    我拍打拍打双手,说:“你们还睡吗?”

    布布看了看手机:“我不睡了。”

    我说:“现在,我们的团队出了点情况,每个人都重新选择一下吧,你愿意跟谁睡一个帐篷?”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白欣欣说:“我当然睡我的房车。”

    衣舞说:“我信任白欣欣,我还塞房车。”她还是把睡说成塞。

    布布说:“我和魏早和向导睡一起吧。”

    浆汁儿说:“我还是选择周老大。”

    号外说:“我和张张。”

    张说:“我一个人睡。”

    号外淡淡笑了一下,把头低下去。

    徐尔戈静静地观看每个人的表情。

    孟小帅说话了:“我跟徐尔戈睡一起。”

    徐尔戈愣愣地看了看她。

    孟小帅对他说:“我绝对信任你。”

    徐尔戈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说:“谢谢你,你腰痛,还是睡房车吧。”

    然后,他对大家说:“我嫌疑最大,我一个人睡。”

    这时候是早晨7点钟,天地依然一片漆黑,但是大家的生物钟已经提示早晨开始了。

    风越刮越大,嚎叫声惊天动地。

    我说:“大家帐篷吧,聊一会儿就该吃早饭了。”

    魏早说:“把刀给我吧。”

    我看了看他:“为什么放在你那儿?”

    他说:“为什么你拿着呢?”

    我没有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刀,给了他,他装了起来。

    接着,白欣欣和衣舞到了房车上。

    布布去了魏早和帕万的帐篷。

    张去了布布的帐篷。

    号外带着四眼到了原来的帐篷里。

    孟小帅对徐尔戈说:“你也别搭帐篷了,走,我们去我的车上坐会儿。”

    我和浆汁儿到帐篷里,把门帘挡上了。

    我坐在睡袋上,陷入沉默中。

    浆汁儿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浆汁儿是可以信任的。实际上,这种感性的自我安慰,完全是在逃避某种孤独感。她真的值得信任吗?

    大风吹得帐篷剧烈地晃动。

    浆汁儿说:“你怎么看?”

    我说:“我的大脑是木的。”

    她说:“你怕吗?”

    我说:“我只是怕你害怕。”

    她说:“怕有什么用,要尽快查出究竟是怎么事儿。”

    我说:“我只知道,在徐尔戈的背包里找到了那双可疑的鞋子,另外,我让他选7个字,他最后选的是个‘爻’。”

    她急切地说:“你再想想他选的那7个字,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来。你的能耐都哪去了啊!”

    我闭上眼睛,使劲想林,卉,青,大,明,朋,爻。

    我说:“当时,我真的认为他是个浪漫的人,他选的字几乎都是对称的,和谐的,从某个角度说明他对爱情和家庭极度渴求,比如林,比如卉,比如青,比如大,比如明,比如朋,比如爻。”

    浆汁儿说:“现在呢?”

    我说:“我再次想这些字,又读出了另外的含义”

    浆汁儿说:“快说呀!”

    我说:“他很可能是个极端偏执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如此病态地追求对等,不管左右的,还是上下的。其中有两个字很有嚼头明和朋。他连续选了两个笔划这么相近的字,说明他是个很古板的人,不追求变化,只遵从他天性中的某种怪癖。到了最后一个字,从左右相等突然变成了上下对等,他忍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变化,精神严重失衡,于是就动了杀机。”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我觉得你把顺序颠倒了不是你让他选汉字,然后通过这些汉字推测出他的命运;而是命运让他选了这些汉字,又通过这些汉字把他的秘密透露给了你。”

    我说:“也许吧。”

    浆汁儿说:“我来预测一下!”

    我说:“你不是说你到了罗布泊之后灵性都消失了吗?”

    浆汁儿说:“我努力努力”

    我说:“努力集中注意力?”

    浆汁儿说:“笨蛋!努力放松注意力。只有让意识彻底涣散,才可能感觉到神的提示。”

    说着,她用围巾蒙上那双黑亮的眼睛,原地缓缓转圈:“首先,我要失去方向感”

    然后,她摸索着坐下来,入静。这时候,她已经侧身对着我了。

    我无声地等待。

    过了很久很久,她慢慢伸出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凶象在那边!”

    进入罗布泊之后,我彻底转向,在我的感觉中,她指的应该是西南。

    我走出帐篷看了看,这时候天蒙蒙亮了,但是整个天地却被一股黑暗的东西笼罩着,勉强能看见车和帐篷的轮廓。

    所有的帐篷都在大风中瑟瑟发抖。

    浆汁儿指的是徐尔戈、张和号外的那顶帐篷。现在,只有号外一个人呆在里面。

    我到帐篷里,浆汁儿已经把围巾解下来,她转向了我,问:“刚才我指的是徐尔戈那个帐篷?”

    我点点头:“只有号外在里面。”

    浆汁儿说:“你觉得是他吗?”

    我说:“我觉得谁都可疑。”

    浆汁儿说:“包括我?”

    我说:“包括我。”

    到目前为止,我从大家携带的物品中,发现了很多可疑之物,比如,衣舞为什么带着一瓶安眠药?号外为什么带着那么大一只空箱子?浆汁儿那张图片上的美人为什么很眼熟?布布为什么拉着一块沉重的石碑?

    想了想,我试探地问:“浆汁儿,我可能有点不礼貌”

    浆汁儿说:“你说吧。”

    我说:“我很想问问,你箱子中那是谁的图片啊?”

    浆汁儿直视着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会怀疑图片上的人钻进了布布的帐篷吧?”

    我说:“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

    浆汁儿说:“你很想听吗?”

    我说:“当然。”

    她突然扬起了头,似乎听见了什么:“什么声音?”

    我屏住呼吸,满耳朵风声。仔细辨别,风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奔腾,异常恐怖。

    我一下就跳起来,冲出了帐篷。

    大风卷起碎石和沙土,打在我的身上,很疼,就像无数只弹弓从西边朝我射来。我迎着那个方向望去,魂差点飞出身体

    很远的地方,竖起一道黑色的墙,顶天立地,上下翻滚,就像一面巨大如城墙,以惊人的快速推进过来。

    转眼间,天地再次到黑暗中。

    我冲到各个帐篷前,对大家喊:“沙尘暴来了!所有人都不要出来!”然后,我奔帐篷中,手忙脚乱地插上金属栓。

    浆汁儿喊起来:“会不会把我们刮走啊!”

    我说:“抓住支架!趴在地上!”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沙尘暴来了该怎么办,我只想着,如果帐篷被掀翻,我们抓着帐篷支架,不会四处乱撞。

    于是,浆汁儿很乖地趴下来,死死抓住了帐篷支架。

    沙尘暴转眼就吞没了我们的营地,它的力量太大了,大大小小的石头砸在帐篷上,“嘭嘭”响。帐篷极度倾斜,已经变形,眼看就要倒下去

    大约十分钟之后,沙尘暴快速离去。

    我和浆汁儿爬起来,走出帐篷,目瞪口呆

    半米多高的沙土差点把营地埋了。其中三顶帐篷东倒西歪,很多根拉绳被刮断,橡塑桩头和三角桩分离,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号外那顶帐篷彻底坍塌了,瘪瘪地躺在地上,上面布满了沙土,里面有活物在拱,传出四眼闷闷的叫声。

    我跑过去,拽住帐篷一角,一边拽一边喊:“号外!号外!”

    其他人也陆续走出来,跟我一起拽帐篷。

    四眼跑出来了。

    号外不在里面。

    帐篷里除了三只睡袋,一个电台,两只库尔勒香梨,牙具,再没别的了。

    大家找遍了每顶帐篷,每辆车,都不见号外的影子。

    四眼冲着天空叫了两声,声音嘶哑,好像在呼唤主人。

    天迅速地亮了。

    浆汁儿喊起来:“号外!号外!”

    布布和孟小帅也跟着喊起来。

    罗布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应。

    荒漠一望无际,号外好像一下就在人间蒸发了。

    我突然意识到,那双方孔铜钱图案的鞋子也不见了。

    我说:“那双鞋子呢?”

    浆汁儿说:“哪双?”

    我对她迟钝的反应有些恼怒:“还有哪双!”

    她说:“你不是给号外了吗?”

    我说:“都找找!”

    大家又在号外的帐篷里翻了翻,甚至挖遍了营地里半米高的沙土,没有。

    多么奇怪,一场沙尘暴突如其来,迅速消失,神奇地带走了号外和那双恐怖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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