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门板之前,做过很多设想

    也许,我会看到彭加木。我在网上见过这位科学家的黑白照片,眉清目秀,戴着眼镜,偏分头,中山装。

    我不担心遇到彭加木,要么他是真的,要么他是假的。如果他是真的,那么我就解开了埋藏了33年的悬案。如果他是假的,令狐山会提示我,我把他就地解决,就当为浆汁儿报仇了。

    我看到的也可能是浆汁儿。说不定她没有死,我们把她埋葬之后,那群古墓人又从地下把她搬运走了,她聪明机智,逃了出来

    我看到的还可能是那个冒充郑太原的人

    我万万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了另一个令狐山。

    我的脑袋里响了一声炸雷,赶紧恢复理性,分析这个令狐山是怎么事。

    他是复制人?

    古墓里的那群人也知道湖底的秘密?他们派卧底之前,先把他复制了?

    我在兰城东郊一个安静的别墅里写作,有病去医院,出找出版社,物价在上涨,城管和小贩的矛盾此起彼伏这些是那个世界的逻辑。

    现在,我必须适应这个世界的逻辑。

    他们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都是黑t恤,深蓝色牛仔裤。黑色运动鞋,都脏得一塌糊涂,就像从垃圾场里捡来的。

    我慢慢头看了看令狐山,他也瞪大了眼睛。

    我把手电筒照在墙上,对那个营房里的令狐山说话了:“你是谁?”

    他说:“你们是谁啊?”

    我说:“我们是来旅游的。”

    他很不信任地看了看令狐山:“他他是怎么事?”

    我说:“这得问你们俩。”

    营房里的令狐山死死盯着令狐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令狐山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周德东。”

    我看了看他。

    他在暗示我,这个营房里的令狐山是他们的人。

    我没动。

    他又叫了我一声:“周德东!”

    我说:“干什么?”

    他说:“杀了他!”

    营房里的令狐山差点跳起来:“为什么杀了我?”

    我没有举枪,我说:“不。我不确定你和他谁是真的,谁是复制的。”

    令狐山说:“还用怀疑吗?我一直跟着你啊!”

    营房里的令狐山突然笑了,在我惊讶的瞬间,他准确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突然把我的手电筒夺过去,关掉,然后扔掉手电筒,在黑暗中和令狐山厮打到一起。

    我懵了,弯腰摸了半天才摸到手电筒,打开,两个令狐山都停手了,然后愣愣地看着我。

    完了。

    我举起枪,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俩。

    这时候,我希望他们当中有人说话,我会通过他们说的话,判断谁是刚才跟着我的那个。

    终于一个说话了:“周德东,快开枪!他关掉手电筒,就是为了把水搅浑!”

    另一个愣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哀求道:“刚才是他关掉手电筒的!别信他啊!”

    我晕头转向了。

    我继续听他俩说。

    其中一个突然说:“我爱季风!”

    另一个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你他妈别提她的名字!”

    被打的那个令狐山愤怒了,又打了对方一拳,两个人再次撕扯到一起。

    我吼了一声:“都住手!”

    两个人这才不再厮打。

    我说:“我不想杀人。刚才那个令狐山,你留在这个地方。跟着我的那个令狐山,你跟我离开。你们是两条生命,各活各的吧,从此互不干涉。”

    然后,我一步步退到了门口。

    两个令狐山都跟着我走过来。

    我又绝望了。

    我不可能给季风带两个令狐山去。我也不可能把一个复制的令狐山带我们的团队。

    我说:“你们都站住。”

    两个人就站住了,眼神都表现出对另一个自己的厌恶和仇恨。

    我说:“那个假冒的,我给过你机会了。”

    我接着说:“刚才,你们其中的一个人跟着我,看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说:“飞机场。”

    另一个说:“我们在一个工事的入口停过。”

    我想了想,继续说:“刚才谁给孟小帅拍了照片?”

    其中一个说:“季风。”

    另一个瞪了他一眼,说:“是季风拍的。”

    我盯着第二个答的这个令狐山,说:“现在,你一个人答我刚才我们定了个暗号,如果在营房里发现了人,你确定他不是你们的人,你叫我什么?”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

    另一个令狐山紧紧盯着他。

    终于,他说话了:“我可以到你耳边说吗?”

    我说:“就这么说。”

    他突然朝我冲过来,我开枪了,我太惊慌了,没有射中他,他撞翻了我,然后撒腿就跑。等我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外面的黑暗中。

    令狐山捡起掉落的手电筒,问我:“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儿。”

    他说:“现在相信我了吧?”

    我说:“肯定的。”

    说着,我举着枪,走出门四下看了看,一片黑咕隆咚。

    我说:“赶快到车上去,防止他去找季风。”

    令狐山立刻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说:“这事儿太恶心了!”

    我说:“要是罗布泊上出现了成千上万的你,那才叫恶心。”

    令狐山说:“可是,我走了,他还在,怎么办啊?”

    我说:“你就当他和你是双胞胎吧。”

    我们到车上,季风正在车下等,郭美和章正跟她说话。看到了我们,季风跑过来,郭美和章也跟过来。

    季风说:“刚才你开枪了?”

    我说:“开枪了。”

    季风说:“你们遇到什么人了?”

    我说:“我们看到了另一个令狐山。”

    季风大惊失色,看了看令狐山,马上有些警惕。

    令狐山说:“季风,别担心,我不是他。”

    郭美说:“怎么可能!”

    我对郭美说:“我就被复制过。”

    郭美问:“在那个湖里?”接着,她突然说:“太牛逼了!能不能把我复制一下呢?”

    我说:“你想被复制?”

    郭美说:“那样的话,出去之后,他们就不容易杀掉我了啊!”

    我忽然感觉这孩子挺可怜的。我说:“不用怕,我是做媒体出身,等出去之后,我会帮你呼吁媒体,给你主持公道。”

    郭美说:“不顶事儿!媒体神马的弱爆了。”

    我说:“那就剩一个办法了。”

    郭美说:“什么办法?”

    我说:“我们东北人的办法,我帮你去找他,直接把他老二剪掉。”

    郭美瞪大眼睛:“哇哦,大哥你这么有脾气啊!我喜欢你!”

    这时候,天上的乌云散开了,神圣的北斗七星再次出现了。

    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

    此地不可久留,我们上车了。

    我依然走在最前头。朝前驶过了一个多钟头,才离开那片诡异的老营房。

    那条不叫路的路再次消失,遍地坚硬的盐壳高低起伏,越野车左右摇晃。

    季风又说:“周老大,我开吧。”

    我说:“你不行。”

    季风说:“看你一直不说话,很累的样子。”

    我说:“不累。”

    季风说:“那你就是在担心什么。”

    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季风太了解我了,我担心的东西很多很多。

    我担心遇到另一个我,或者另一个团队里的某个人。

    我担心闯进丧胆坡,大家开始癫狂,互相厮杀。真到了那个时候,季风最吃亏了,我估计她连郭美都打不过。说不定,她还会死在我的手里,最后,我会死在谁手里?

    我担心现在北斗七星阴险地转到了南方。

    我担心我手枪里只剩下一发子弹了

    东方微微亮了,亮光出现在副驾那个方向。看来,我们依然在朝着北方。

    北斗七星不见了。

    我把车停下来。车也太累了,熄火之后,发动机一直“哔哔啵啵”地响。这一夜,估计我们只走了十几公里。

    其他几辆车也停下来,大家下了车,有人伸懒腰,有人原地活动四肢。

    我下车看了看,远处有个沙坡,挺缓的,那不会是丧胆坡吧?

    沙坡过去,有很多零星分布的土台。

    可是,我不敢继续行驶,没有北斗七星,我们很可能到那片废弃的营房。

    周志丹走过来:“就在这儿扎营吗?”

    我说:“就在这儿。”

    周志丹朝远处看了看,说:“哎,周先生,你看那些土台,会不会是那个‘棋盘’?”

    我说:“四周的地形不像。”

    然后,我对季风说:“你带大家搭帐篷,弄吃的,我和周志丹去前面看看。”

    季风说:“别走出太远。”

    我悄悄把枪塞给了季风。令狐山在旁边看在眼里。

    她小声说:“你为什么不拿着?”

    我说:“你要保护好自己。”

    她说:“令狐山跟我在一起,我不会有事的。”

    我说:“假如你再看到一个令狐山呢?”

    季风就不再推脱。

    我从车上拿出两瓶水,递给周志丹一瓶,自己拿了一瓶,朝那个沙坡走过去了。

    我没有多想,在我心里,周志丹就是个投资影视的商人,一个很客气的台湾人,一个从南美洲赶到新疆的旅行者。

    我根本没想到,远离营地之后,我和他竟然发生了殊死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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