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画!炎炎烈日,万里黄沙,地上丢着一张画,很像是哪个小孩用蜡笔画的。那是一张普通的图画纸,挺厚的,不怎么白,有不规则的纹络。小孩在纸上画了个湖,又在湖边画了很多草,笔法粗糙,颜色幼稚。这张画不知道被丢弃在罗布泊多少年了,风一阵阵吹过来,它偶尔飘飞,偶尔落在沙子上停歇我们就像附在画上的细菌,随着它不停地移动。我嘴上说:“我们在湖里游过泳,它还淹死过老丁,怎么可能是张画呢。”浆汁儿也说:“不管它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的,看着它,至少不让我那么绝望。”我说:“我刚才还净化了一桶水,现在就能喝了。中午了,我们吃点东西吧。”季风说:“叫他吗?”她说的是白沙。我说:“让他睡吧,等他醒了再吃。”吃过午餐,我对季风和浆汁儿说:“你们睡会儿。”季风说:“你呢?”我说:“我不困,我在帐篷外给你们弹吉他唱歌。”季风说:“你是想给我们放哨吧?”我朝白沙那个帐篷看了看,安静无声,我低低地说:“现在,我必须提防他。他想拿到那些金子,只要有机会,他可能把我们全都杀死。”季风说:“周老大,你太心急了,你不该提金子的事儿,应该让他拿着,等到走出罗布泊之后再摊牌。”我说:“为了吃的,他也可能动杀心。现在,资源就是命。”季风说:“你昨天晚上好像一夜都没睡。你睡吧,我放哨。”浆汁儿说:“我们为什么在身边埋一颗炸弹啊?把他赶走就完了!”我说:“只要离开我们,他肯定死。好歹也是一条命,你狠得下心吗?”浆汁儿说:“都这时候了,谁还管得了谁啊!”我对季风说:“你们先休息,等会儿你们起来我再睡。”季风说:“好吧,我们睡半个钟头。”季风和浆汁儿走进了帐篷,我拿着吉他和望远镜,在帐篷门口坐下来我后来才知道,孟小帅离开布布他们的时候,带上了布布的夜视望远镜,现在,它在我的手上。我弹着吉他轻轻唱起来:“在那片温带草原上,我和她相遇。她的毡房离我最近,算是遥远的邻居。我喂过她的枣红马,她缝过我的军大衣,很好的天气。我和她种族不同言语不通,我和她在一起只是默默相依,据说这样的爱情天长地久,没有悲剧。后来吧,我到了城市,四处奔忙追名逐利,偶然想起旧日情人,如今又是谁的邻居?那片天肯定还蓝,那片草肯定还绿,可是我把浪漫丢了在何方,可是我把哭声丢在了哪里”我们在荒漠上,没有任何出路,一个男人却在弹吉他唱歌,显得很傻很傻很傻。我只是想制造点轻松和浪漫,为了让两个女孩感受到希望。唱了一会儿,我约莫着她们睡着了,轻轻把吉他靠在帐篷上,然后站起来,拿着望远镜,离开帐篷,走到高处,朝远方眺望。忽高忽低的沙漠,湛蓝如洗的天空。不见人迹。世界在无数个地平线之外,那里的人们在忙碌着,上班,下班,吃饭,上网,恋爱,谈生意,开新闻发布会他们把我们忘了吗?我们还活着!忽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天上有个黑影在飞!飞机!我看到了飞机!它在很远的地方,正在从北朝南飞来!既然有飞机飞过,那就说明它和我们在同一个空间!怎么办?我立即冲营地,把布布那辆车的两个反光镜踹掉了,然后把它们摆在沙漠上,让镜面朝上,希望飞机上的人能看到折射光。接着,我又举起望远镜朝它看。太远了,在望远镜中,它就像蚂蚁那么大,虚虚的。看了一会儿,我又迷惑了,那是飞机吗?如果是客机,尾部却没有长长的飞机拉烟;如果是直升机,尾部却没有翘起来的尾巴。那是一只飞鸟吗?却没有翅膀这个飞行物直挺挺的,移动速度却很快。飞着飞着,它不见了。我的胳膊麻了,把望远镜放下来,再看天上,只有几丝白云。我还不死心,又举起望远镜,慢慢转动,寻找那个飞行物的影子望远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近在咫尺,就在我眼前盯着我!是白沙。他的眼神充满了阴谋和仇恨。我轻微地哆嗦了一下,立刻放下了望远镜。白沙“刷”一下退到了半公里之外,只是个人形,看不清任何表情了。他从帐篷里走出来了。我又举起望远镜看他。虽然我和他离得很远,但是他能看见我举着望远镜,他转过身去,又钻进了自己的帐篷。我赶紧踩着沙子,快步朝走,到湖边,坐在了路虎车下的阴凉里。季风和浆汁儿还在睡着。我意识到,我时刻都不能再离开这两个女孩了。我一夜未睡,真的太困了。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两个女孩依然在睡着,我不忍心叫醒她们,靠在车轮上,又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再也没看到那个飞行物。我放弃了,看湖。睡意一阵阵袭来。终于,我的眼皮重重地合上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感觉好像有人在我脸前呼吸,猛一激灵,眼睛就睁开了。白沙正蹲在我面前,端详着我!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竟然没有一点声音。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两只手,没有任何凶器,他也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说:“你睡会儿吧,我替你站岗。”他知道我在站岗。看来,他听到了一些我和季风、浆汁儿的对话。我使劲摇了摇脑袋,说:“我不困。”他说:“你都睡着了,还说不困?”我说:“你看我多长时间了?”他说:“几分钟吧。”我说:“你看我干什么?”他说:“我替你站岗啊。她俩睡着了,你也睡着了,万一有坏人来,那不麻烦了?”我看着他。他并不避,也看着我。我们对视了一会儿,他把目光移开了,说:“你能跟我说说那些类人的事儿吗?”我说:“你想干什么?”他说:“你说呢?”我说:“你要去救她?”他说:“是。”我说:“你刚才怎么装孙子?”他说:“我那不是装孙子,男人做事,要讲究个策略。你认为,刚才我动手,打得过他们吗?”我说:“你和米穗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说:“我们都要结婚了,她妈非要个房子,30多万,我买不起,所以才去抢劫。”我说:“她是吴城人?”他说:“是的,她和我住同一个小区。”我说:“我看她很面熟,她是干什么的?”他说:“她在蓝天宾馆上班。”我马上想到,我们入住蓝天宾馆的时候,也许见过她。我没有对白沙说这些,只是说:“我对类人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他们看起来跟人类一模一样,但是他们一直在荒野生存,具备一些特殊的能力”他说:“特殊的能力?比如说?”我说:“他们体能超人,可以长时间不呼吸,会钻地。你一个人不可能把你女朋友救出来。”他说:“我想跟你借个东西。”我说:“车?”他摇摇头:“那个电击器。”我说:“你以为我会借给你吗?”他说:“会。”我说:“你拿了电击器,会用它来对付我。”他说:“你不了解我,我不是那种坏良心的人。”我说:“你不要幻想了,不可能。现在你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跟我们呆在一起,不要想任何歪门邪道,大家一起等救援。”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那我就帐篷了。什么时候你相信我了,我再替你站岗吧。”说完,他朝我们的帐篷里溜了一眼,然后晃晃荡荡地朝他的帐篷走去了。我一直看着他走进了帐篷,这才把目光收来。我的脸上都是汗,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解开衣领,使劲扇。扇着扇着,我再次迷糊了。朦朦胧胧中,我听见了一些声音,离我挺远的,好像有车队来了!我甚至听见了很多人在说话,有男有女,叽叽喳喳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寂静。我站起来,举起望远镜四下看,光秃秃的沙漠上,不见一辆车,一个人。难道我刚才做梦了?我再次坐下来,闭上了眼睛。很静。我等着等着,再次有点迷瞪的时候,又听见了那些声音,离我似乎更近了。我分明听见一个女人在说:“竹子,在这儿拍几个空镜!”听声音,这个女人30多岁,像个编导之类的身份。我再次睁开眼睛,朝四下看,不见一个人影,一片静悄悄。我发现,只有我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才能听见那些人在说话。我太缺觉了,可能我的意识变得恍惚了?毕竟那是同类的声音,不管是不是做梦,我都要再听到它!我又闭上了眼睛,去浅度睡眠中寻找那些声音。很快,我又迷瞪了。我又听到了一个声音,是个男的,他说:“给我一块bp90电池”这次,声音离我只有几米远了!我明知道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本能地睁开了眼睛,顺着梦里的声音看过去,一片平平展展的沙子,连个脚印都没有。我诧异了。我清清楚楚地记着几个关键词竹子。空镜。bp90电池。我在电视台主持过一年节目,我知道“空镜”,但是我不知道什么“bp90电池”。如果我是在做梦,那么,我只会梦见我了解的一些东西,而绝不会梦见有人说“bp90电池”!还有,“竹子”很可能是个人名,也许是个摄像师,我根本不认识一个叫“竹子”的人,这个人名为什么在我梦里出现了?我迷茫地四处张望。会不会真有一群人来到了我们附近,而我们和他们置身两个平行空间,互相看不见呢?那么,为什么我在半梦半醒中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想起了吴城我们进入吴城之后,一切都像是真实经历,后来碧碧的车载视频上出现了“放”画面,我们才知道,对于吴城人来说,我们从未存在过,只是,双方之间偶尔有诡异的交集怎么办?不知道是着急还是激动,我的身体抖起来。我要找到他们!或者说,让他们找到我们!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个机会了!我慌乱地拿起了望远镜,四下看,近处,远处,什么都没有。我放下望远镜,快速思考,忽然想起了口袋里的手机,立刻掏出来,打开了录像软件,朝着四面八方慢慢转动我的天哪通过那个小小的取景框,我看到了一群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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