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我就爬起来,去了湖边,采了一些野菊花,把它们放在保温杯里,用羹匙捣碎,然后让浆汁儿躺在我的怀中,我用花的汁液揉搓眼眶四周。

    浆汁儿很开心,似乎真的开始了治疗。

    她说:“我们就这么一直待下去吗?”

    我说:“也许,我们得说服令狐山。”

    浆汁儿说:“说服他干什么?”

    我说:“收留我们。只有这个办法了,直到我们获救。”

    浆汁儿很没有信心地嘀咕了一句:“获救其实,如果能活下去,我更愿意留在罗布泊。”

    我说:“为什么?”

    浆汁儿说:“这里更安静。我不愿意再到过去的生活了,我害怕听到车声,人声,音乐声”

    我说:“你是在逃避现实。”

    浆汁儿说:“也许吧。在罗布泊,你属于我。而到了外面的世界,你就不一定属于谁了。”

    我说:“不管在哪儿,我都会天天守着你。”

    浆汁儿说:“你得去座谈,去签售,去追名逐利怎么可能天天守着我!说归说,假如你真走了,再也不来了,我绝不会怪你,你只要记着,临走之前给我做一根马竿就行了。”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流出来。

    我说:“哎哎,我们在治疗,怎么又哭起来了?我永远不会给你做马竿的,我就是你的马竿。”

    浆汁儿说:“那我就放弃治疗了。”

    我说:“我们什么都不放弃。”

    外面陆续有了声音,其他人都起来了。

    我说:“我很担心一件事”

    浆汁儿说:“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季风会去古墓,也就没叮嘱她,她很可能告诉令狐山,安春红已经消失了”

    浆汁儿说:“那怎么了?”

    我说:“类人不杀我们,那是因为他们的祖上定下了规矩只要我们互相残杀,有人死,就会被那个恶魔变成精怪。现在,安春红不存在了,类人很可能立刻成为我们的敌人。”

    浆汁儿说:“如果安春红不存在了,白沙他们怎么又来了?”

    我说:“就怕解释清楚之前,我们已经被灭了。”

    为浆汁儿按摩完毕,我去湖边,用脸盆舀了半盆水,又用牙缸装了一缸水,到了帐篷里,放在了地上:“来,洗脸。”

    浆汁儿说:“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说:“我帮你洗。”

    浆汁儿说:“不需要。”

    我说:“你看不见!”

    浆汁儿突然喊起来:“你当我是废物吗!一年365天,你想天天伺候我吗!”

    我不再说什么,走到帐篷外,头看着她。

    她摸到脸盆,开始洗脸,洗面奶放在旁边,她四下乱摸,碰到了吉他上,倒了,共鸣箱发出很大的声音:“嗡!”

    她怔了怔,竖起耳朵听。

    我走过去,把洗面奶拿起来,塞到她的手里。

    她把脸朝着我的方向,低低地说:“你走。”

    我又一次站起来,走出了帐篷,还是没有离开,头看她。

    她洗了脸,又摸到牙刷和牙膏,并且准确地把牙膏挤到了牙刷上,开始刷牙。刷得满嘴牙膏沫,又去摸装水的牙缸,结果把牙缸碰倒了,水淌在沙子上,一下就不见了。

    我笑了,说:“就这样吧,满嘴留香。”

    她说:“给我水!”

    我洗漱的时候,白沙走过来了。

    他说:“大咖,昨天夜里那三个人很晚才睡,一直在商量着什么事儿。”

    我说:“那怎么了?”

    他说:“我觉得我们时刻要警惕。”

    我说:“我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

    他突然说:“我把他们那支射钉枪偷来了。”

    我怔怔地看了看他,问:“你怎么偷来的?”

    他说:“顺手牵羊。”

    我说:“你把车窗砸坏了?”

    他说:“没有,我说我把手机落在车上了,从大物那儿拿来了车钥匙。”

    我说:“你把射钉枪还给他们,马上。”

    他说:“为什么?”

    我说:“不管怎么说,目前我们是一个团队,假如他们发现你偷了他们的射钉枪,马上就变成了对立面,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

    他说:“我不会还给他们,我要保护微微。”

    我说:“白沙,你听我的。现在,我们四面楚歌,迷魂地并没有消失,类人也可能进攻我们,我们不能再内乱了!”

    他想了想,说:“你等着吧,最后,他们会把钉子射进你的脑袋。”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我说:“你等等。”

    他过头来,看我。

    我说:“我掩护你一下,就说我想借个改锥。”

    其实,不管射钉枪在白沙手里,还是在勺子手里,对于我和浆汁儿来说一样危险。

    白沙到帐篷,拎起一个沉甸甸的挎包,然后带着我走到勺子的帐篷前,喊了声:“大物,你再把车钥匙借给我用一下。”

    勺子走出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又怎么了?”

    我说:“我借个改锥,修下那个导航仪。”

    勺子警惕地看了看白沙的挎包,然后退了帐篷,我听见他对大物说:“你给他们去拿。”

    大物走出来,对我们说:“走吧。”

    大物走在前面,我和白沙跟在后面,走得很慢。

    走到那辆牧马人跟前,大物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车门,然后拉开后门,找到工具箱,翻起来。

    我故意站在了远一点的沙地上。

    大物很快就找到了一大一小两把改锥,他走过来,问我:“周老大,你看合适吗?”

    白沙已经绕过去了。

    我反问大物:“你觉得合适吗?”

    他说:“我不知道你那个导航仪上是多大的螺丝啊。”

    我说:“导航仪上有螺丝吗?”

    他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想了想说:“没有螺丝!”

    我的余光透过车窗,看见白沙手忙脚乱地掏着那支射钉枪

    我说:“导航仪没有螺丝,我借螺丝刀干什么?”

    他说:“不知道”

    我说:“撬啊!”

    他说:“噢。”

    接着,我把两个改锥举起来,说:“你看,如果用这个大改锥,那么有点大。如果用这个小改锥,那就有点小。我究竟该用大改锥还是小改锥呢?”

    白沙轻轻轻轻拉开了副驾旁边的车门,大物听到了,他突然转过头去看了看,不再跟我说话,快步绕向了车的另一侧。我也跟了过去。

    白沙正朝工具箱里塞着射钉枪。

    大物喊起来:“白沙!”

    白沙愣了愣,他看着大物,表情很尴尬。

    大物走近他,非常生气地说:“你在干什么?”

    白沙干脆把射钉枪拿下来,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啊!跟枪似的。”

    勺子一闪身出现了,他盯着白沙,似笑非笑地说:“这是我们的武器。”

    白沙说:“武器?这是什么武器?”

    勺子说:“射钉枪。”

    白沙说:“能打多远?”

    勺子说:“20米。”然后,他把射钉枪接过来,朝帐篷的方向看了看,说:“现在微微在帐篷里,假如我射她,没问题。”

    白沙装傻:“噢,真够远的。”

    然后,勺子看了看我,说:“拿到改锥了?”

    我说:“拿到了,谢谢。白沙,你跟我去修导航仪吧。”

    白沙就走过来。

    勺子站在我们背后。

    我们走出几步之后,他笑着说道:“白沙,你怎么背个空挎包?”

    中午的时候,天地间一片闷热,我去找勺子了。

    大物在帐篷一角睡觉,他赤着上身,肉上水淋淋的,都是汗。勺子和米豆在说话,米豆手里拿着一块纸壳,给自己扇着风。

    我说:“勺子,我跟你商量点事儿。”

    勺子说:“你坐吧。”

    我说:“明天一大早,咱俩去一趟古墓。”

    勺子说:“找季风吗?”

    我说:“不,跟他们谈判。”

    勺子说:“谈什么?”

    我说:“我们得投靠他们,不然很快就没吃的了。”

    勺子说:“他们有?”

    我说:“我一直不知道他们吃什么,不过既然他们世世代代活在罗布泊,肯定有他们的生存办法。”

    勺子说:“要是他们吃死尸呢?”

    我说:“罗布泊上没有那么多死尸。”

    米豆问:“他们会帮助我们吗?”

    我说:“不知道。如果他们不帮我们,那只能抢了。”

    勺子说:“没问题,我们开车去?”

    我说:“不,为了省油,我们走着去。”

    这天夜里,天阴了,刮风了,黑咕隆咚的。

    浆汁儿紧紧抱着我。

    她说:“你什么时候走?”

    我说:“天亮之后,我给你做完治疗再走。白天让微微照顾你,我和她说过了。”

    浆汁儿说:“你会把季风带来吗?”

    我说:“她应该不会跟我来。”

    浆汁儿说:“你要对她说,我想她。”

    我说:“我会的。”

    浆汁儿突然不说话了,竖起了耳朵。

    我说:“你听什么?”

    浆汁儿说:“好像有人在喊”

    我说:“可能是白沙和微微。”

    浆汁儿说:“不是说话,是在喊!”

    我说:“他们吵架了?”

    浆汁儿说:“失明之后,我的耳朵特别灵。”

    我说:“我只听见刮风了。”

    浆汁儿说:“我听你说,你为了我和季风闹崩了,很开心。”

    我说:“你这算什么心态?”

    浆汁儿说:“在我心里,我一直觉得你对季风更好。她都跟了你那么久了。”

    我说:“我不该冤枉她,当时我也蒙了。”

    浆汁儿说:“可能是缘分吧,她就该跟令狐山在一起。”

    我说:“我想那不是她情愿的。”

    浆汁儿又不说话了,竖起耳朵听。

    我说:“又怎么了?”

    浆汁儿说:“真有声音!好像有人在游泳”

    我也仔细听了听,果然湖里的水“哗啦啦”地响起来。不过风太大了,并不明显。

    我说:“我出去看看。”

    浆汁儿一下拉住了我:“我害怕”

    我就没有动。

    过了会儿,我问她:“你听见刚才那个人在喊什么?”

    浆汁儿说:“他说的好像是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我说:“你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被憋坏了。”

    浆汁儿说:“真的!”

    现在开始自由活动不知道为什么,在漆黑的罗布泊上,这句话听得我心里发冷。

    我抱着她,说:“你失明之后,太专注于两只耳朵,时间一长,可能出现幻听了。我倒希望听见有人说话。”

    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

    浆汁儿说:“有人过来,这次你听见了吗?”

    我当然听见了。我碰了她一下,我俩都不说话了。

    两个重重的脚步声。他们从我们帐篷前走过去,我从门帘缝儿看到了晃动的手电筒。

    浆汁儿小声问我:“谁?”

    我说:“估计有人去厕所吧。”

    风越刮越大,湖里的水也越来越响,就如同无数个婴孩在湖里穿梭、跳跃!

    浆汁儿恐惧地说:“你听见了吗?这是怎么了!”

    我一下跳起来,掀开帐篷门帘朝外看去果然,好像世界末日到了,湖里的水激烈地动荡着,湖边的植物疯狂地摇晃着。

    我把门帘挡住,抱紧了浆汁儿,安慰说:“风太大了,没事儿。”

    几分钟之后,恐怖的风声和水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就在这时候,有人跑向了我的帐篷,接着我就听见了勺子的声音:“不好了!出事了!”

    我赶紧钻出帐篷,看见勺子从厕所方向冲过来。

    我打开手电筒朝他照了照,问:“怎么了?”

    勺子惊恐至极地说:“大物死了!”

    我这时候才看清楚,勺子胆子并不大,他只是个诈骗犯,不可能做个凶徒。

    我说:“死了?怎么死的?”

    勺子身指了指那个湖,哆哆嗦嗦地说:“这个湖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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