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门,浮金就将门关了起来,屋内更是昏暗。

    姜玥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整个屋子安静得只有她的心跳声。

    她瞧见被月光映得发亮的窗纸,于是摸索着前进,想打开窗,借着月光看清屋内陈设。

    就在她把窗打开的一瞬,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肩,将她肩上衣服一扯,露出长着红色蝴蝶状胎记的肩来。

    姜玥登时回身,厉声道:“放肆!”

    “啪”的一声,姜玥狠狠地打了身后之人一个耳光,那人松了手,皎洁月光之下,姜玥瞧见了苏聿明暗交错的脸。

    姜玥往后退了一步,靠在窗槛上,脸上怒意未消,“苏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苏聿似乎恍惚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他忽然逼近姜玥,眼神晦暗不明,却又如鹰隼般紧紧地盯着他的猎物,“你究竟是谁?”

    姜玥未曾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却是一怔,“苏大人召下官来,却不知下官是谁?”

    “以前的姜玥可不是这样的。”

    “大人很了解下官吗?”

    苏聿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几分狠意,“一个人可以失忆,但绝不可能性情大变。”

    姜玥心上一慌,面上却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眼,甚至凑近了几分,“下官便是性情大变又如何?大人有证据证明我不是姜玥吗?”

    姜玥忽然一笑,“我肩上的胎记可与大人所查一模一样?大人要不要再瞧瞧?说不定是颜料画上去的,一擦就没了。”

    苏聿不语,却紧紧地盯着姜玥的眼。

    这双眼睛的形状不像她,可眼里挑衅的眸光却和她一模一样。

    这世上真会有借尸还魂这般荒唐的事吗?

    苏聿垂了眼,往后推开一步,姜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苏聿负手背对她,手腕上的红绳隐在他的广袖之下,“小五在我手里,你要拿什么来换?”

    姜玥盯着他腕间的红绳,眸光微闪,反问

    道:“大人想要什么?”

    “人你可以带走,但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份人情。”

    人情?

    “下官觉得还是说条件更为合适吧?”

    苏聿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不,我就要你欠我人情。”

    姜玥一愣,还未看清他眼里的意味便被他赶了客,“走吧。”

    房门忽然打开了,浮金已经压着小五在门外等候多时。

    姜玥和小五于是安然无恙地出了苏府。

    小五揉了揉被粗绳勒得生疼的手,愧疚道:“大人,对不起。”

    姜玥摆了摆首,“说吧,你怎么会被苏聿抓了?”

    “上次大人不是让我去跟踪情卿嘛?我就跟着她来了苏府。”

    “你说情卿来了苏府?她来这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了,我刚到苏府门外就被刚刚压着我的那个男人抓了,然后情卿就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

    姜玥皱了眉,“那情卿可知道你是我的人?是我派你去跟踪她的?”

    小五立刻摇头,“不知道不知道,她在的时候我没说,只是我不知道首辅会不会告诉她。”

    “不会。”长青忽然落在姜玥身旁,姜玥和小五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姜玥:“……你怎么知道不会?”

    “苏聿说的。”

    “你刚刚去偷听了?没被发现?”

    长青思索道:“应该没有。”

    “那你可有听到情卿为什么去苏府?”

    “需要情卿助眠。”

    “首辅也会失眠?”小五惊讶道:“堂堂首辅,要什么有什么也会失眠吗?”

    姜玥忽然讽笑一声,道:“只怕是作孽太多,夜不能寐吧。”

    “啊?”

    姜玥不欲多言,“夜深了,早些回去吧,别让你娘担心。”

    “好,那……情卿那边还跟踪吗?”

    “不必了。”

    “好。”

    小五走后,姜玥问长青:“这几日可有人去陆府刺杀上次被我们抓了的那名刺客?”

    “没有,一直关着,大人说等你发落。”

    姜玥顿觉不对,按理来说,姜姝不可能放着那名刺客不管,找个死士杀了一了百了才对,怎地毫无动静?

    “我知道了,替我谢谢大人。”

    “嗯。”

    苏府庭院。

    浮金看着面色晦暗的苏聿,道:“大人,您怎么了?”

    “南梁国师殿,是谁来了大徽?”

    浮金微愣,答道:“是圣子非翎。”

    “把他给我抓了。”

    “是。”

    浮金正要离开,忽然犹豫道:“大人真的不唤情卿过来?那今夜……”

    苏聿望着天边悬挂的月,眼里像染了月光般透亮,“她也许……还活着。哪怕这个念头如此荒诞,也让我无法安眠,我必须找到答案。”

    浮金闻言,震惊道:“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所以才要你去抓他。”

    浮金顿时明白过来,“是,属下明白。”

    姜府内一片宁静,灯火皆歇。

    姜玥躺在床上,抬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串子。

    原先这左手腕上戴着的,是一条红绳。

    前世她出生那日,有人对殷家不轨,设局杀害她父母,而她的母亲由于惊吓过度而早产,怀孕不足十月便生了她。

    她由于早产,身子一直很虚弱,于是祖父就到寺庙求了红绳,说是可保她身子安康,也许真是有神奇之效,戴上红绳之后,她的身子便一日比一日好了,那条红绳,她也一直戴着。

    而苏聿腕上红绳,是她所赠。

    她为后之时,见苏聿清正不阿,以为他与沈奚之是同类人,于是有意助他,他又因正直清廉得罪了不少贪官污吏,屡次遇险,于是她赠了红绳予他,便是想佑他平安,可他竟然是义安王的细作,将假死药换成了毒药,害她身亡。

    可如今他竟然还留着那条红绳?

    姜玥蹙了眉,苏聿到底在想什么?

    她握紧手腕的佛珠,眸光渐变狠厉。

    不管他在图谋什么,她被毒死,婵月被凌迟,都是他所害,她绝不会放过他!

    近日来,天色越亮越早,夏日似乎就快到了。

    “姜评事!”

    姜玥刚进六科廊,正要拐道去都察院,就被一名男子叫住,他身材矮小微胖,一双招子透着阴邪的光,他笑着走近姜玥,“姜评事,好巧啊!”

    姜玥见过他的画像,自然认得他,但却偏要假装不认得,“阁下是?”

    “我是方逢啊,前段时日寺卿还让我协助姜评事办理剥皮尸一案呢。”

    姜玥故作惊讶道:“原是方评事啊。”

    方逢忽然对着姜玥深深地拜了一拜,姜玥赶忙扶住他,“方评事这是做什么?你我同为评事,我可承受不住您这大礼。”

    方逢直起腰来,叹了又叹,故作抱歉道:“姜评事,前段时日,我手头上的案子实在有些多,故而没能帮你办案真是太过抱歉了,你放心,我已经空出时间了,今后必定听姜评事调遣。”

    姜玥看着他腆着脸的谄媚模样,在心底冷笑。

    这是听闻剥皮尸案有了进展,特地过来蹭份功劳的吧?

    “方评事日理万机,一个小小的剥皮尸案可用不着劳烦您,您还是先行处理手上的案子吧。”

    言罢,姜玥扭头就走,不给方逢缠着她的机会。

    “诶!”

    方逢拦她不住,站在原地啐了一口,“不就是破了个案吗?嘚瑟什么?我呸!”

    方逢冷哼一声,就往大理寺方向走去,却突然发觉,姜玥竟然没去大理寺,反而往反方向去了?

    方逢于是跟了上去,却见姜玥到了都察院,问守门护卫,“陆大人可在?”

    护卫回道:“陆大人在司谏堂。”

    姜玥笑道:“好。”

    于是姜玥便进了都察院,而方逢则在拐角处躲着。

    陆大人?司谏堂?是陆沉青!

    方逢冷笑一声,他就寻思着,这姜玥落了水之后怎地如此嚣张,原是被陆沉青所救后,借机傍上了陆沉青。

    这两人指不定做了什么龌龊事!奸夫淫夫,呸!

    方逢转了眼珠子,忽然露出一抹阴险的笑,悄悄回了大理寺。

    而这头姜玥并未把方逢放在心上,她直接便往司谏堂去了。

    “大人?”

    陆沉青刚喝了口茶,见姜玥踏进门来:“有事?”

    姜玥嘻嘻一笑,“没事就不能来找大人了?”

    “有话直说。”

    “其实下官是想问,这些日子,陆府可有异动?”

    “你是想问可有人来刺杀那名刺客?”

    “下官听长青说了,并无人来探陆府。”

    陆沉青颔首,问道:“你之前将刺客未死一事透露给了姜姝?”

    “嗯。”

    “可姜姝却毫无动静,你怀疑派刺客杀你的,不是姜姝?”

    姜玥摆首道:“是,也不是,下官将刺客一事透露给姜姝时,姜姝的神情分明有异,她一定知道有刺客杀我,但派遣刺客的到底是不是她,下官如今倒是有些怀疑了。”

    陆沉青敛了眉,目光凝重:“还有人要害你?”

    “也许,但我失了记忆,实在想不到有谁要害我。”

    陆沉青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姜玥,“这是我昨夜收到的密报,是关于姜姝的身世。”

    姜玥立刻接过信封,打开一看。

    信封上言:姜姝的养父母是土生土长的常州人,自小便生活在常州,但据其邻里而言,姜姝在某一日突然出现在他们家的,而那日之后其养父便以内子患病为由上京求医,也是这时碰到的姜胜,因缘巧合之下,姜容氏瞧见了姜姝后肩上的蝴蝶状胎记,又对了名姓,这才认了姜姝。但五年前,养父母回到常州之后便身亡了,线索就断在此处。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只怕是有人暗中设局。”

    “但他设局的目的是什么?”

    姜玥皱眉道:“是啊,设局者花了这么多心思,把姜姝送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玥忽然抬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难道是为了苏聿?

    姜姝有和她前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这绝不会是巧合!

    况且这些年又备受苏聿青睐,所以设局者的目的应当是在于苏聿?

    可苏聿见到姜姝便会想起她,他当年骗她害她,如今瞧见有人与她生得一样,应当是厌恶才是,为何却偏偏青睐她?

    姜姝不仅与她长得相似,行为举止也颇为相同,以苏聿的脑子,不可能不怀疑是有人故意派人接近他,可他不仅按兵不动,还顺了设局者的意?

    这其中还有个十分重要的关键点,那便是设局者为何认为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姜姝可以接近苏聿,而不被苏聿所杀?

    还有那条红绳,如果苏聿真的厌恶她,为何还留着那条红绳?

    难道……

    姜玥忽然有个大胆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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