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接连下了数日,像是对盛朗轩的缅怀。

    葬礼结束后,盛晋派了他最看中的两个孙子来协助烛龙开公司。

    二十九岁的盛连成,临床医学博士,有自己的医学研究所。

    二十七岁的盛赞,律师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被老爷子召唤回来之前,一直在国内顶尖律所攒经验。

    兄弟两都是名校毕业,长在经商之家,还没学会走路,已经能把算盘拨得哗哗响。

    见面当天,烛龙和他们简单聊了一会儿,只消开个头,两人便能顺着他的思路拓展延伸。

    林小鸢躺在婴儿床里听完全程,受益良多!

    恨不得拿个小本本出来摘抄重点!

    她上辈子考上清大建筑系,梦想就是在世上留下一座惊艳的建筑!

    那么巧,朗轩老大哥也喜欢这个。

    虽然后面他做了船王,没有成为建筑设计师,可他在离世前盖了南城的地标建筑,还以爸爸的名字命名。

    卷,太卷了!

    老大哥定的起点太高,将满三个月的林小鸢每天都在冥思苦想:我长大以后做点儿什么才能哄爸爸开心……

    如是忧虑下,林筑龙先生为公司的前期准备忙碌起来。

    事业要搞,家庭也必须兼顾到位。

    先前看中老城区好地段的那套房子价格不菲,什么都用法术变,来得太容易,这有违‘给小风筝创造良好正确成长环境’的宗旨,怎么办呢?

    林筑龙决定向盛晋——借钱!

    电话是晚饭后当着周教授挖苦的眼色打的。

    林筑龙开口就是一个亿,连本带息,三年内还清。

    为此,还专门做了一份正经的还款计划,回头让盛连成带回去给盛晋过目。

    盛晋听他说罢,不多问,笑着应下,第二天钱就到账了。

    买到梦中情房,林筑龙跑了南城十几家装修公司,从中选定了觉得靠谱的一家来打造新居。

    不管多忙,他每晚都会在睡前向女儿汇报当天的工作进度。

    今天爸爸去给公司选址了,三个选择。

    一处离新家近,骑自行车只要五分钟,缺点是建筑老旧,需要重新装修。

    一处在市中心商圈,办公环境没得说,就是离家远,开车都要两个小时。

    最后一处则中和了前二者的优缺点……

    林小鸢的建议是:再看看。

    前提爸爸能从她的咿咿呀呀里会意。

    接着,林筑龙又讲起新家的装修。

    厅地板选了稳重灰白色,主体风格简约干净,后院那面墙被敲掉了,换成一大块落地窗。

    花园很大,要好好设计。

    林筑龙打算在园子里搭一座双层树屋给小风筝当秘密基地。

    一层做小书屋,有可爱的懒人沙发和公主纱帐,再摆一堆不重样的毛绒玩偶。

    二层有漂亮的妆台、存放宝物的宝箱,外面还要有可以和小伙伴开茶话会的露台。

    林小鸢听得心动无比。

    好想快点长大啊……

    忙碌中,日子过得很快。

    林小鸢百日宴这天,林筑龙早早出去买菜,准备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为宝贝女儿庆祝。

    周教授嘴上说着没兴趣,下午从学校回来,手里拎着一个水果蛋糕,上面写着‘百日快乐,百岁无忧’八个大字。

    什么叫口嫌体直?

    这就是了。

    晚饭时间,林筑龙掌勺,胡圆老师从旁做指导工作。

    厅里照旧开着电视当背景音,周谛坐在他的老位置上给研究生看论文。

    身旁,今天新入的婴儿床里,林小鸢呈俯卧状,昂起小脑袋,憋足了一口气,双手用力向上撑,一二三,起——

    此展示柔韧度的姿势维持将近1分钟,失控的倒下去。

    起不来!

    林小鸢五官拧起:“啊——咿呀呜、诶!”

    翻译:站都站不起来,你有何用!

    周谛听笑了:“乐观点,今天你才满一百天。”

    林小鸢折腾累了,平瘫着跟他闲唠:听说你给我买了一个蛋糕,谢了。

    “应该的。”周谛一向有礼数。

    林小鸢歪过头去,视线从木栏中间穿过,落在斯文儒雅的周教授身上——

    周谛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平静道:“想问什么?”

    林小鸢:随便聊两句啊,下周就要搬走了。

    “不想聊。”周谛拒绝得很彻底。

    婴儿床里飘出奶声奶气的遗憾。

    林小鸢: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也难熬。

    这话周谛是认同的,然后敷衍:“长大就好了。”

    林小鸢:道理我都懂,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有时候我挺佩服你们,上古到现在都过来了,活那么久,不会觉得腻吗?

    “问得好。”周谛被问到了心坎儿里,“大约我是活腻味了,才想到去教书育人,带四五六七八个研究生,每天被他们参差不齐的论文折磨。”

    婴儿床里飘出了宝宝脆亮的笑声,哈哈哈哈的,可欢快了。

    林筑龙听到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我们小风筝怎么忽然那么开心?”

    周谛顺风顺水的接:“百日宴,她爹亲自下厨,能不开心吗。”

    林筑龙比谁都高兴:“今天随便庆祝一下,周岁的时候爸爸给你弄个大场面!”

    林小鸢大声应和:“啊!”

    好哇!

    林筑龙缩回厨房继续忙,周谛兴致缺缺的合上笔记本,再看婴儿床里那位——

    林小鸢歪着脑袋,冲他讨好的眨眼睛:就聊几句!我长大了会像孝敬爸爸那样孝敬你的!

    周谛失笑:“罢了,你说。”

    世侄女是个人精,殷勤成这样,肯定有她的小算盘。

    林小鸢不气了:已知我和爸爸下周搬去新家。

    周谛:“你面临的问题是?”

    林小鸢:老爸正在事业上升期,我又还小,不能自立自强,能不能让胡圆姨姨过去照顾我一段时间?

    周谛拿余光斜睨向厨房:“知道心疼爸爸了,没白疼你。这件事他上周就同我提过,找了几家家政他都不满意,只有胡圆最放心,加之你来到之后,一直是胡圆在照料,她对你也割舍不下,两边都有意向,我没有把她拘着的道理。”

    林小鸢:周谛叔叔你人真好!

    周谛懒得给她眼神:“称了你的心意就是好,要是不称呢?”

    傻子才去回答他的问题。

    林小鸢:还想请你帮一个小小的忙……

    周谛:“说。”

    林小鸢: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对话的时候吗,有人打你的电话找爸爸。

    周谛:“记得,那是他钟山老家的侍从,打来电话的那个叫炎禾,是烛龙所吐火焰中生成的火灵。另有一个叫落麟,由他原身掉下来的一块鳞甲幻化而成。还有一个叫姜瑀,是他们钟山的地灵,也就是你们所熟悉的土地公……你问他们作甚?”

    林小鸢:能不能把他们叫来?

    周谛神情一顿:“何故?若是想找帮手为烛龙分忧,盛家那两个能力很强的小子就足够了。”

    林小鸢有她的想法和考虑:不是的,我想家里热闹一点。

    周谛又是愣了一下,似乎懂了:“你看出来了?”

    林筑龙先生还没有从盛朗轩的离世中走出来……

    林小鸢认真的‘嗯’了一声:爸爸经常不自觉走神,一看就是在想我那老哥哥。

    周谛丝毫不同情:“都是自讨苦吃。”

    他这话有两重意思,大的那个刚送走,小的已经养起来了,再过百年,又是免不了的一场伤心。

    林小鸢不认同:话不能怎么说,你刚还抱怨研究生难带,论文写得辣眼睛,笔记本关上不到五分钟又打开来继续看,你说图什么。

    周谛哑火了,脸上表情逐渐黑化。

    林小鸢连忙强行拉回话题: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对于你们来说格外难接受,所以我想家里人多一点,热闹一点,能适当帮爸爸分散注意力,让他开心多一点。

    周谛是个记仇的:“早点把你扔了,长痛不如短痛,也能帮他分忧。”

    林小鸢:周叔叔,别这样……菩萨说,慈悲为怀。

    “行了,我答应你。”周谛贫不过她,拿起手机给炎禾发短信。

    林小鸢意外:你答应了?

    来的太容易的事,总是有些蹊跷和古怪的。

    周谛隔空向她展示手机屏幕:“信息已经发过去了。”

    话罢,屏幕上蹭蹭蹭刷出数条回复。

    林小鸢看不清内容,单看跳出新信息的频率,都能体会到对方雀跃的心情。

    林小鸢:……

    林小鸢:虽然来不及了但我还是想问,他们三个跟我爸的关系……

    周教授脸上绽出舒心笑容:“讨厌宠物的人被硬塞了一窝拆家小猫小狗。”

    林小鸢只好强行安慰自己:人多才热闹!

    周谛的手机还在收短信。

    他笑容不减,幸灾乐祸:“但愿你不会后悔。”

    林小鸢是没想到,菩萨经案下沐浴佛光的通灵神兽性格如此恶劣,当年孙悟空怎么没一棒子打死你!

    周谛:“不要骂我,我‘听’得见。”

    林小鸢再一次岔开话题:突然很好奇,这个界有大圣爷吗?

    周谛:“你猜。”

    林小鸢:猜不出来,但有一点我很肯定。

    周谛:“?”

    林小鸢:我们搬走以后,你一定会很寂寞,虽然你嘴上也一定不会承认。

    周谛笑了,短促的单音,却包涵了浓烈的自嘲意味,以及对刚满百天的小风筝一无所知的讽刺。

    林小鸢:?

    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伴着少年活力无限的大嗓门——

    “月休时间,小爷我回来啦!啊哈哈哈哈!”

    张狂笑声充斥在厅里,天花板都要被掀翻了。

    “我会寂寞?”周谛轻飘飘的反问婴儿床里的团子。

    林小鸢满头雾水,哪位啊这是?

    周湛站在家门口呼吸了一大口混着米饭香味的空气,小旋风似的旋到婴儿床前,屁股撅起来,脑袋伸进去,怼脸——

    “我的妈,烛龙大人真的养了个女娃娃!”

    林小鸢看着五官都被放大的少年,刚生出几分头绪,少年探手从她腋下穿过,将她从婴儿床里捞出来,举在面前打量。

    “小家伙长得挺可爱,眼睛大大圆圆的,睫毛真长,挺灵的啊!不许噘嘴,我又不吃你。”

    周谛口头上警告:“不想死就赶紧把她放回去。”

    林筑龙也阴恻恻地在厨房里喊话:“周湛,我女儿掉一根头发,我就剥掉你的皮。”

    “好家伙!”周湛把糯米团子放回原位,鼻息用力吸了一口气,酝酿出悲戚的哭意,扭身跪倒在周谛的腿边,“爸爸!儿子不孝!”

    周谛不为所动:“说吧,考了多少分。”

    周湛眼里泪光闪烁:“这次题特别难,考试那天我还感冒了,脑袋晕乎乎的,就没发挥好……”

    “多少分?先报语文。”

    “就……你自己看吧。”

    周湛一秒收了情绪和表情,站直了,从书包里把成绩单拿出来,递过去!

    周谛接到手里,垂眼一看,冰封的面容逐渐暖化,露出隐忍的欣喜之色。

    “没发挥好的意思是、是比年级第一少了三分,遗憾拿了个年级第二?”老周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但摆得他心里挺舒服……

    周湛把他拿捏得死死的:“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以为我成绩一落千丈?不可能!并没有!我爸可是南城大学高薪聘请的教授,我说什么也要保持年级前三,问就是家族遗传,脑子太好使,没办法。”

    周谛愉悦点头:“不错,很好,这次双周加元旦五天假,好好放松一下。”

    “好的嘞!”

    林小鸢:……

    成了精的玉不得了,一出现,把周教授不近人情的气场都改变了。

    不过,真好啊。

    没有什么比陪伴更重要。

    入夜,开席前,林小鸢的百日宴,来了两位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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