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肆手中的拉着的面“啪”一声断了。
他任由那断成两截的面从手中自由落体掉在案板上，双手还依旧保持着拉面的姿态。
过了好几秒，阿肆从短暂的失神中缓过来。
他手忙脚乱地执起另一根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慌慌张张地再次拉了起来。
“啪”
又一次，黄黍面条在阿肆手中断掉了。
“不想说也没关系。”
黎仲天从阿肆的反应中，已经能猜到大概了。
之前在宗老和小饱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再加上阿肆这藏不住的异常反应，这个小世界动植物的异常，应该和多年前的那次“天火”有关。
至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人类未必知道全貌。
“仲天大哥……”
阿肆索性放弃了用拉面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他直接甩掉了手上依旧断成两截的面，嗫喏着朝黎仲天道：“说到底，是人类对不起别的种族。”
“？”
黎仲天只听过有别的种族，从未在这里看到过，一直以为那只是人们过度的幻想和精神寄托。
“动物们都听从精灵的召唤，远离了人类。
所有的种族都和人类决裂了。
人类内部也产生了严重了分歧，有些人还坚持要……他们去了极北的地方，自立门户，自称‘闇界’。
人类在的地方受到的污染最严重，其次就是离人类最近的妖族和精灵族。”
阿肆打开了话匣子，这些默认了是禁忌的话倾泻而出。
好家伙？敢情这里真不是生产力低下的农耕人类文明，竟是个奇幻大陆？
“是‘天火’带来了污染吗？”
黎仲天问道。
“不。”
阿肆苦涩一笑。
“‘天火’带来了希望的种子，可人们却丢了敬畏之心。”
“那是什么？”
黎仲天猜不透阿肆这层层暗语下想表达的真相，说都说了，还搞得和打哑谜似的。
阿肆却茫然地摇摇头。
“人们只知道灾难降临了，却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开始降临的。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贵族知道。”
黎仲天若有所思，轻拍阿肆的肩头，示意他放松下来。
“行了，过去种种都是过去，日子还得往下过，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阿肆难得泛白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又露出昔日古铜色的常貌。
他点点头：“仲天大哥说得对！”
黎仲天没再继续追问细节，倒是执起黄黍面条来拉了起来。
阿肆见状，忙从魂不守舍的状态中调整了过来，学着黎仲天的样子也开始继续拉面。
当晚，人们吃到了用香菇调味的新鲜黄黍面。
壮壮因为挖地窖，被黎仲天特许“试菜”，先吃了一大碗才过来村口和大家汇合。
他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排队吃了第二碗。
这次，壮壮终于没抱怨面汤不管饱了，他只喝了三大碗香气扑鼻的面汤，就心满意足地停手了。
“今天的面汤格外好喝呀！为什么？”
“多了香菇的原因吧，虽然只有切碎的香菇丝，可这浓郁的香气真入味啊，连带着黄黍面条都提味了不少呢。”
“这汤我都舍不得喝了，留到明天早上来热一热，泡细粮饼子吃，岂不是美滋滋？”
人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商量着纷纷要去盛面汤当第二天的早饭。
这时，吃饱喝足的壮壮发声了。
“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这汤重新热过可就不好喝了！这汤里有土豆的，已经煮化了，所以才比昨天的汤更浓郁。一旦再加热，土豆就沉淀了，味道就差远了好么？再说！跟着仲天大哥还能缺咱们吃喝吗？以后咱们顿顿都能吃上肉！”
壮壮的豪言“壮”语，立马引起了一片嘲讽。
“拉倒吧，一天能吃一顿面我就满足了。”
“加点香菇简直烧高香。”
“小伙子你想什么呢，还没到做梦的时间！”
黎仲天沉默着没吭声，壮壮倒是说出了他的心声。
只是，不知道这精灵族好不好搞定？
想和别的种族冰释前嫌，肯定得先解决土地上长出的植物有毒这个问题……
黎仲天长叹一口气，顿觉任重而道远。
改天，还是得再去人们采摘换口粮的那个植物园仔细瞧瞧。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黎仲天喝面汤的心情都没了。
他将碗中珍贵的面条捞干净吃掉，就沉默着离开了。
金皮石斛生长缓慢，茎肉根本就不够每天做顿面条的，除非经常去息风林里采摘新鲜的金皮石斛。
可这里的人们只有黎仲天分得清金皮石斛是否有毒，而他各种担子挑了一肩，又不可能时时去息风林里采摘。
只得想想别的法子来和面了。
黎仲天满脑子都是各种植物和黄黍粉的搭配，一时间有些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手上也没闲着，带着今日从息风林里寻到的各种“宝贝”去了地窖。
壮壮和阿肆都是干实事的人，说要比比“谁挖的地窖更大”，真就两个人铆足劲儿给黎仲天所在的院子里挖出了两间巨大的地窖。
黎仲天随便选了一间，打算用来培植蘑菇。
蘑菇适合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生产，地窖最合适不过了。
黎仲天寻了几根干干净净的朽木过来，将息风林中削下来的带着细小蘑菇菌子的地皮轻轻铺在了朽木上。
有些长在朽木上的蘑菇，干脆就连着朽木一起排在地窖里。
黎仲天给蘑菇喷了两遍水，才起身离开地窖。
他还有不少植物需要移植到试验田里去，今晚注定了没办法早睡。
去试验田之前，他在宗老家的院子前顿住了脚步。
黎仲天内心略有挣扎，但还是趁着院子里灯光未灭，抬手敲了敲门。
“宗老在吗？”
“小天啊，进来吧！”
宗老在破旧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小客厅里并没有看到小饱的身影。
“有什么想说的？小饱那孩子，今天回来就说特别困，早早就去里屋睡了，这会约摸着已经睡熟了。”
“宗老，我最近想去找矿主，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
黎仲天眸色沉沉，在如豆火光下灼灼闪耀。
“小天啊，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真要跟着矿主的话，一定记得自己做事是为了什么……”
宗老没有睁开眼睛，肉眼可见嘴角下撇。
“？”
黎仲天对宗老的脑回路也是服气。
“不是，我也没说找他是干嘛的啊，真就只是想和他聊聊，了解下这个世界的情况。”
宗老倏忽睁开了眼，满目不信任地打量着黎仲天。
“上次那老狐狸来看了你，可他后续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就知道，要么是他看不透你，要么就是你们心照不宣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问题又回到了黎仲天最无法坦诚回答的最初境地。
黎仲天沉吟良久，却还是沉默着。
宗老犀利的目光渐渐明晦不定，他疲惫地闭上双眼，摆摆手。
“罢了，我就不强人所难了。部族能有今天，也是托你的福，我不会强求太多。”
“……”
黎仲天属实被宗老整无奈了。
“我真不走，去去就回来，我还指望着大家一起帮我……种地呢。”
宗老轻笑着摇摇头，并不相信。
“太晚了，我也困了。”
“那我也不打扰了。”
黎仲天轻声推上门，离开了宗老的小院子。
他内心五味陈杂，却还得带着一背篓的药草蔬菜去试验田里。
盛夏的气候，最适合万物生长了。
但炎热的天气也加速攫夺植物的水分，今天从息风林里带回来的植物，如果不在当天植入试验田，怕是就白挖了。
孤寒月色下，黎仲天独自在试验田里忙碌着。
真菌类的蘑菇已经在地窖里安排好了，植物植株类的药草蔬菜也好移植，倒是红甜薯和土豆不好安置。
这种块茎类的植物，黎仲天之前没料理过，不知道具体要切多大的块儿，才能长出来新的植株。
他生怕自己切太小块养不活，又怕切太大块浪费了。
索性心一横，大大小小都切了，打算种下去看看到底什么程度的能长出新的芽儿来。
切块的时候，新鲜甜红薯的香气让黎仲天眼前一亮。
“对了，这不也是淀粉类么？”
黎仲天统一帝国后，对古地球美食情有独钟，考古学家根据流传下来的电子食谱，还原了不少古地球美食。
其中，土豆粉就是很特别的一种。
黎仲天至今还对那半透亮的q弹爽口的土豆粉记忆犹新。
那时，黎仲天已经很少亲自下厨了，只在听考古学家演讲的时候了解过大致的制作过程。
印象中，好像是晒干的土豆淀粉制成的。
他决定依法炮制，把土豆淀粉和黄黍粉结合起来。
一者黏糯，一者q弹，如果比例调配恰当的话，应该也能达到金皮石斛和黄黍粉一起和面达到的效果。
可惜，带回来的土豆并不多，晚上做汤的时候还用去了不少。
想要尝试这个想法，只能等试验田里的长出来几茬儿再说了。
黎仲天忙活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是被小饱的拍门声叫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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