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络宽半个月来两回,此为第二回。虽离午膳尚有些许时间,然难保秋络宽不是为探试她是否真不在千花山庄的先锋,即便不是,秋络宽既来了,那也是了,夜十一觉得还是不见为好。
总归那些人盼着她不好,想着她离京的消息是真的,继而惹出祸端来,她也确实离京了,只是险之又险地又及时赶了回来,且秘密,不透半点儿风声。
有来有往方为礼,那些人给她制造了点儿惊,她总得回他们一份喜。
秋络宽得阿苍亲自到千花山庄大门外回复,得知夜十一尚在睡中,无法见客时,他心中焦忧愈盛,觉得夜十一病得可真不轻,这都将养半个月了,日上三杆了仍在睡着,可见是多不舒服。
满怀愁丝地走出千花山府,上了秋家大车,他有气无力地让回城。
小厮已有瞧着自家少爷这般沮丧,又想到此两番出城看望夜大小姐,皆为他家候爷之命,少爷都没见着人,回去可如何交代哦。
车夫扬鞭一甩,随着马儿起行,大车转头往回城的方向,打断了已有为秋络宽思前想后的一脸忧虑。
秋家大车转千花山府左边,往官道方向回城,右边半里外高坡上,后方半里外乱石后,前方一里外耕种人家错落房舍中,还有斜出的各个方向,不管半里一里,随之秋络宽再次被拒而不见,刹那人影瞬起,起起落落,或疾或缓,避开秋家大车,各家探子火速回城归禀。
八部众也在其中,修意亲自出任务,擅伪装隐匿的他自能藏得令各家探子无一察觉,进城至仁国公府,直入上观院,未惊动公府内任一护院与私卫,他来到莫息的书房外。
廊下只永书守着,永书见到修意在院子忽然出现,早见怪不怪,冲修意点点头,连往里禀声都无,便示意修意自入。
显然,莫息早在等着修意。
修意一凛,赶紧步入庑廊,推门关门,进了书房。
“如大少爷所料,秋少爷再次被拒之庄外。”修意也是个能说一句,绝然不会说第二句的性子,开口便是重点。
她回来了,却不见秋络宽,无论出自何目的,总是令莫息心情愉悦:“嗯。”
“各家探子在我回城之际,亦各自回城。”修意禀完,继道:“他们大约以为夜大小姐未归。”
莫息勾起唇畔:“阎王高挂,小鬼四起,当真以为黑白无常好欺。”
修意想着,阎王是谁,小鬼他略知是哪一些,那黑白无常又是何人?
然他不敢问,饶是他问了,大少爷也不会答。
探子一回,丁掌柜两刻钟后进了鲁靖王府,同李瑜禀了现况。
李瑜沉吟道:“又被拒了?”
丁掌柜道:“正是。”
李瑜搁下茶碗,碗盖与碗沿相碰,碰出清脆响声,她听着,竟是有别于常,如仙乐般悦耳:“把我们的人都撤回来吧。”
她的好十一表妹,是想开始清算了啊。
“好。”丁掌柜也是这个意思,转问:“宁家那边……”
“父王动气,尽因宁家先起的干戈,此次欲借十一离京栽脏宁家,挑起夜家怒气,剑指宁家,打破宁家徐徐图之稳做渔翁之态,好让宁家晓得我鲁靖王府并非好欺。”李瑜声音轻且淡,语调却铿锵:“你放心,莫息此人,说到做到,何况是为了十一,绝不会食言。”
纵如此,丁掌柜其实也不是很放心,将来哪位皇子登了位,山东鲁靖王府都是新皇腹患,四豪门皆为皇子派,莫家便在其中,倘有机会削弱鲁靖王府,他不觉得莫家会不动心。
似是瞧出忠心老仆隐于心口的忧虑,李瑜补道:“莫息虽为莫家人,但在莫大少爷此身份之外,他更在乎十一,在乎十一的他,仅仅是莫息。”
丁掌柜微怔,他没明白,郡主此话儿何意?
“父王那边,可查出是谁了?”李瑜心中有所猜测,只是抱着希望,毕竟她如今在京为质,为的还不是将来的他的鲁靖王府。
回到正题,丁掌柜迅速回神儿,禀道:“楚先生的信鸽一到山东王府,王爷召了两位先生商议,柳先生力主压下,以郡主安危为要,路先生力主扬威,言道郡主进京为质已为退,倘王府在此等小事儿上再退,王府将变成人人可欺。”
楚先生,楚词,自来只忠心她父亲鲁靖王。
柳先生,柳业,也不知为何,临进京前,他对她表了忠心。
路先生,路并,自她嫡长兄李玢降世,后封为世子,始终对嫡长兄死心踏地。
也就是说,十一暴露离京之事一传进她父亲耳里,柳业护她,自以她安危为重,路并忠心她长兄,自为整个鲁靖王府着想,力主在京的她借机发难宁家,以报宁家先时借鸿运码头凶杀案栽脏王府之仇。
见李瑜久久未能回神儿,一直搁在丁掌柜心中的隐忧于此刻暴发,他起身离座,一把在李瑜跪下:“郡主!”
李瑜被跪得猛然回过神儿,她立站起身去扶丁掌柜,丁掌柜却是不起,她松开手板起脸:“丁叔这是做什么!”
一声丁叔,唤得丁掌柜腑首之下的一双老目立刻泛了泛红,他仍旧头也未抬:“郡主宅心仁厚,顾念血脉手足,然世子爷一进再进,郡主已被逼至京城,世子爷仍未收手,为郡主安危计,郡主得早做决断啊!”
李瑜脑子里嗡嗡响,似是有一根弦被拔动,不至于震聋发聩,却也有那么几息令她什么也没听到,她闭了闭眼,努力稳住身形,退了两步,重坐回椅座里,一脸发寒。
“郡主……”
“丁叔。”
第二声丁叔,丁掌柜被喊得断了想继续劝说的言语,他终于抬头,略浑浊的眼中带着赤红,对上李瑜仿若隔了千山万水的双眸。
“他是我哥,我嫡亲的长兄,他自小身子不好,长至今年十一岁,足有十年十个月都在病中,而我……”李瑜灿烂一笑,笑不至眼底,嘴角两边上扬,僵硬得如同戏偶牵线:“我自小康健,我吃糖时,哥在吃病,我游玩时,哥也在吃病,我大哭大笑时,哥却被太医劝着,最好静养。”
“你说……”
“……我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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