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风很大,陷入一片死寂。
萧思温披着一身皮甲,里面是紫色官服,之所以这样打扮,是因为他白天要在城头维持防务,时不时还要入皇宫向陛下汇报情况,如今上京城内几乎无人可用了......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辽国高层顶梁柱之中,北府宰相耶律沙,大将耶律斜轸,韩德让,高勋等众多将领被秦军俘虏,耶律休哥战死,耶律抹只被隔绝在辽国无法向西救援。
大量经验丰富,经历过开疆拓土,攻伐诸国的中低层军官则在十来年前三关之战中被史从云杀了七七八八,不少达官显贵当秦军到达上京,还没形成包围时,已拖家带口,带着私兵逃往黑山,西北草原,大鲜卑山等地避祸去了。
以至于的大敌当前,萧思温根本不敢将城防完全托付给这些战争经验全无的新兵。
几天前他们还在欢呼,因为从城头看去已经能看到西面部族军到达城外,正向城墙这边移动,那时候城头所有人爆发一阵欢呼,援军来了!
连萧思温自己都觉得转机已到,西北部族军即便不能与秦军抗衡,只要他们造成足够压力,在侧翼威胁,定会让秦军围城不敢持久,只要上京解围,大辽国祚延续,一切就都有可能!
不过他们的欢呼很快就停止了,城外炮声大作,气势汹汹的部族大军,不到半时辰就被打得土崩瓦解,全线溃退。
城头的欢呼与热烈气氛也逐渐平息,很快变成了恐怖的寂静。
几天之后,西面的部族大军撤退了,退回了河谷.......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当天之后,城头一片死寂,不少守军垂头丧气,看着四面黑压压合围的秦军一时间无人能说出话来。
一股绝望的气系在城头蔓延。
远处,秦军骑兵正在外围巡逻,围城部队在距离城头不远的地方建造攻城楼车,云梯,显然是大张旗鼓告诉他们,攻城在即,即便就在眼皮底下,他们也毫无办法,白天所有士兵只敢躲在女墙之后,生怕被炮弹打中。
萧思温巡视一圈,在家族护卫之下回到长公主府,发现门外鬼鬼祟祟有人,等他过去时那边的人影迅速走远了。
他疑惑一会儿,大概猜到什么,不过没有去理会,局势已经走到这步,再多事都不奇怪了。
才进入府中,他面带担忧的妻子耶律吕不谷,曾经大辽燕国长公主就过来迎接他,问起外面的局势。
长公主是萧思温堂妹,嫁给他算是下嫁,所以在家中地位一直很高。
萧思温没有对妻子隐瞒,直接道:“西北来的部族军被秦军打跑了.......”
妻子一脸惊讶,随即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压抑住一些情绪,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泪水滑落,只不过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来,怕打扰了已经十分繁忙操劳的丈夫。
萧思温拉着她的手,一面往里面走一面安慰:“吕不谷,事情没那么糟,我们还有退路,秦国的天子史从云已经到了城外,他亲率大军来的。”
“那不是更糟......”妻子再也忍不住哭出来,扑进他的怀里。
萧思温安抚的抚摸她脊背,“你忘了吗,胡辇是秦国天子的爱妃,她在家书中还说史从云对他十分宠爱,有了天子骨肉,只要她在,我家或许能保全。”
“那陛下......”妻子毕竟是耶律家嫡系,第一时间就想到宫中陛下。
萧思温叹口气:“事到如今,我家的事都不敢担保,就别说外人了.......”
说着他又嘱咐妻子道:“这些时间要保护要燕燕,那史从云似乎对燕燕情有独钟,她在家里总会更安全,不要让外人进来。”
妻子一时有些迷糊,不过还是点头照做了。
萧思温心里也在犹豫,他向来就是个投机的人,心里也明白,西北部族军退后,上京已经没有抵抗余地,破城指日可待.......
他想过盼着辽东方向还有救援,不过很快就被秦军射入城中的劝降书信打消念头,秦军说他们的天子早安排大将水陆并进直取辽西,攻克锦州,高勋被俘,耶律抹只带兵逃回辽阳不敢复出。
这些话由不得他不信,因为想到西路军和中路军的惨败,他心中就觉得这些事合情合理,秦军不必撒谎,否则秦军越过奚王牙帐已快一个月,东路军没有理由不回来勤王解围。
萧思温长叹口气,他想过自己开城投降,可那样的是事他很难做出来,无论如何他是萧家的人,可如果等秦军打进来,兵荒马乱,如何自保还不好说。
他想过率军突围,可秦军围城严密,再看看那数千部族骑兵大军,在几刻钟内被秦军打得完全溃散的下场,更是没有了胆量,一时间进退两难,忧思难眠。
........
上京城外,中军御帐中,史皇帝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处理上京城了。
这里距离幽州一千多里,辽东未下,河套没有收回,所以他对此地的兴趣其实不大,主要就是为了消灭辽国统治集团,否则他还不愿兴兵来此苦寒之地。
这里往后大概就是羁縻统治,并不直辖,史皇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心中已经下了决心,也在劝降书信中写明了,如果城中人开城投降,则秋毫无犯,如若不然大军入城片甲不留。
当然,片甲不留是吓唬话,不过清算处死抵抗者和洗劫一空是肯定的,这地方太远,太后秦军大兵团估计都不会再来了。
不过七月中旬,一封家书千里迢迢自大梁送到军中,却稍微改变了史皇帝的决心。
是他的爱妃萧胡辇送来了,除了说一些想念的话之外,还说他们的儿子出生了,等着他回去取个好名字。
史皇帝走出营帐,看了手中写得不那么端正的字,想到萧胡辇一个个艰难撰写的憨态可掬,忍不住笑出声来,想想英姿飒爽的萧胡辇,便对眼前的上京城也改观很多。
心里就给这座燕山以北最大城市更多宽容,或许是因为血脉的联系,或许是因为对萧胡辇的亲切和疼爱,史皇帝在心里对上京的漠视感消除了一些,更加认真考虑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生死存亡。
很多问题是无法凭空臆想的,只有切身经历感受才明白其中的细微变化差距,以及其可能带来的极大不同,就如这一次,萧胡辇情意绵绵的书信无意中救了很多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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