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在行军途中看舆图想策略,并没有刻意去指点阿史那结社率什么。这个倔强的少年只是依照自己的性子,一步一步重复着李闲走过的路。练功,读书,竟是还有余力跟在李闲身边看他如何处理军务。

    他就好像一个黑洞,虽然小,但拼了命的吞噬着自己需要的一切。

    距离武当山还有一段日子的路程,叶怀玺却似乎一点也不觉着自己每日的生活枯燥艰苦。

    坐在叶怀袖的马车里,叶怀玺默默的给自己左手上的伤口抹药。虽然伤口都不深,但很多,密密麻麻的就好像平坦的沙土上爬虫来回爬过的痕迹。他低着头,微微皱着眉,也不知道是伤口还在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会不会不能复原?”

    抹好了药膏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军稽处二部的药是极好的……”

    叶怀袖看了他的手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可你这手上的伤口太密集了些,即便二部的药再好也无法保证复原如初……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看来无论你多倔强对自己多狠,但爱美的心思还是天生就来的,改不了。”

    叶怀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能复原便不能复原吧,没什么。您也是在草原上生活过很久的人,所以您肯定也知道……一只从头到脚都完美无瑕的狼绝对会被同伴看不起,也会被排斥。因为它身上没有伤痕,它的耳朵没有豁口,这说明它没有靠自己的能力去捕食去厮杀过……我不想做一个身上没有一点伤痕的狼。”

    “那是狼,不是人。”

    叶怀袖声音轻缓的说道。

    “不对!”

    叶怀玺坚定的摇了摇头:“姐姐说过,草原人之所以推崇狼,是因为狼的性情最适合在草原上生存下来。她也曾经说过,狼之所以能在草原上统治着其他东西,是因为它们足够狠,对别的东西也好,对自己也好,它们都足够狠。”

    “我曾经看到过一只被猎人布下的铁钳夹住腿的野狼,它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咬断了自己那条被夹住的腿,然后一瘸一拐的跑出去,找到一处有草药的地方嚼碎了吐在伤口上。”

    叶怀袖微微一怔,看着他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叶怀玺扬了扬自己的左手,笑了笑道:“我想说的是,虽然看起来不漂亮了,但没什么……不是么。”

    “有什么没什么,在你的心里而不是嘴里。”

    叶怀袖没有反对,也没有认可。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劝劝你。”

    叶怀袖看着叶怀玺的眼睛说道:“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你先生会怎么看?毕竟……你是一个草原人。而你的先生是要做一个一统中原的人,你现在还可以跟着他,学很多东西……可如果你回到了草原上之后,用你学来的东西侵略中原,这样的事岂不是很讽刺?你的先生会怎么面对?”

    “我不会做出对不起先生的事。”

    叶怀玺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你的先生?”

    “不!”

    叶怀玺抬起头,看着叶怀袖的眼睛说道:“因为姐姐……姐姐不希望我那样去做。姐姐说过,如果我将来率军南侵,她便一头撞死在我的战马前面。这个场面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每一次都会吓出我一身的汗水,无助而恐惧。我也曾经问过自己,在汗位和姐姐之间选择,我会选择什么?”

    她笃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姐姐!”

    叶怀袖也点了点头,她能理解面前这个少年为什么对阿史那朵朵会有那样强烈的依赖感。因为他的身份,阿史那咄吉世从小就不让人去接触他,当然,也不会让他去轻易接触别人。从小到大,他的生命里只有阿史那朵朵在照顾他,爱护他。他的童年里只有一个姐姐是温暖的,其他的人都是冰冷的符号。包括他的父亲,阿史那咄吉世。

    叶怀玺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认真的问叶怀袖道:“先生会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不愿意认真的传授我什么?”

    叶怀袖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若不是因为你是个……他怎么可能收你做弟子?他是个冷静的人,不会亲手教出来一个敌人。但你也应该能想到,他担心的是在你之后的草原可汗……”

    “在我之后的草原可汗?”

    叶怀玺一怔,随即明白了叶怀袖的意思。

    “你的先生可以让你变得出色,而你也可以让你的儿子变得出色。虽然你现在还小,但你自己也应该知道,你的使命只是一个过渡,让草原的可汗依然是阿史那家族的血脉。所以,当你的孩子将来继承了汗位,而且还是一个出色的可汗……他会不会对中原动兵?”

    “我明白了!”

    叶怀玺点了点头,眼神中是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坚定:“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下一代可汗该如何选择。”

    叶怀袖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敌意。

    叶怀玺笑了笑,在心中告诉自己。

    姐姐给我的,我再给回姐姐就是了。我之所以现在如此拼命的想要成熟起来,只不过是不想让姐姐一个人那么辛苦。

    这句话,他没有说。

    ……

    ……

    襄阳城外

    整个秦王军大营在经历了整整半日的嘈杂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马被打散之后重新编队,韩世萼麾下的亲信人马那数万劲卒被李世民彻底分散开,一律编入前三军,这前三军,便是用来迎击梁军援兵的主力人马。

    李世民之所以有自信能战胜萧铣的援兵,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自大。经历数年生死杀伐,李世民对局势的把握其实十分准确。只是因为性子里的卑微促生出来的傲然,有时候会让他失去理智。

    他的性格中存在着很矛盾的两个方面,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在陇右老宅中独自成长的经历。

    他自觉卑微,所以又高傲。

    萧铣称梁王的时候,是他的实力膨胀到了极点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萧铣,麾下有不少能征善战的大将。但自大唐武德元年的时候萧铣也称帝之后,这个兴盛的局面已经渐渐的走下坡路。

    因为手下诸将居功自傲,兵权军令多自断而非请示萧铣。这让萧铣有些担忧,于是开始裁撤将领收拢军权。这样的做法招致了他麾下边将和镇帅的不满,先后有人拥兵造反。萧铣数次亲征,尽斩叛将,但实力却也大损。再之后,他派大将杨道生率军攻打陕州,被陕州刺史许绍击溃,兵死者十之六七,梁军实力再损。

    在此之后,梁军中众将多有叛逃者。说起来,他为梁王时候那四十万精兵,那数十名战将,如今剩下的屈指可数。

    在襄阳城里,最初辅佐他部将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戍卫将军周放吾,一个兵部尚书田文镜。派出去南征的统帅也是他的亲信部将,名叫许玄彻。行军长史郭华,冠军大将军南征副帅郑文秀。这几人,是萧铣如今之依仗。

    自诸将先后叛乱,梁军自相残杀,四十万精锐其实已经损失了大半,后来招募的人马远不及当初的老兵善战。

    这才是李世民笃定的认为,他能战胜萧铣的缘故。

    在李世民的军帐中,看着面前的舆图李世民说话的声音中有压制不住的激动。

    “若此战得胜,梁国便算灭了九分!”

    他看向尉迟恭问道:“前三军,由尉迟指挥……尉迟,你身上伤势颇重,可还能再战否?”

    “臣虽然只有一身蛮力,但怎敢不尽力而为!”

    尉迟恭抱拳道。

    “嗣十三……孤再给你一万精骑,以你为奇兵……尉迟正面迎敌,而你则偷袭梁军援兵之后路。焚烧其辎重,杀散其步卒。成败,多在你身上。”

    “末将惶恐,恐难胜任。”

    嗣十三垂首道。

    “孤信得过你!”

    李世民拍了拍嗣十三的肩膀说道:“你有这个能力。”

    他眼神希冀的说道:“虽然你初在孤帐下做事,但只你轻骑突杀韩世萼这一战,孤就知道你能做好这件事,与梁军援兵之决战,若是你能立下大功……便是你想着回去李道宗那边,孤也是不准的。孤进襄阳城,便要封你一个国公!”

    嗣十三眼神一变,垂首道:“末将……尽力而为。”

    ……

    ……

    距离襄阳城不足三十里处,站在一处高坡上,梁国南征大元帅许玄彻看着汉水对面依稀可见的高城,看着高城之外那连绵不尽的秦王军连营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一战事关大梁生死存亡,他怎么敢不小心谨慎。

    “元帅,士兵太过疲乏,已经到了这里是不是不急着进攻?士兵们……无一战之力。”

    副帅郑文秀声音有些嘶哑着说道。

    “我知道……但你也应该明白,陛下盼我等回归之心会是何等急切。哪怕是做样子的打一打,这一战还是不能拖着。让陛下看明白咱们的心意,让城中百姓军民有个盼头,不能拖。”

    “那好,我亲自带着人去打一阵。”

    郑文秀道:“据传李世民军中昨日叛乱,波及甚广。韩世萼率军造反,虽然被李世民部将斩杀,但他也伤了李世民。听说李世民伤重……只是不知道真假。若是真的,倒是可以变佯攻为猛攻,说不定一举灭了李世民那些残兵!”

    “咱们才到,就有这么个机会……”

    许玄彻摇了摇头道:“总觉着太过轻易了些,会不会……是李世民诱敌之计。”

    “反正要打,打了再说!”

    长史郭华怒道:“咱们好生生的南征,都被李世民那厮坏了。大军远来疲乏,这一战偏偏又不得不打!既然如此,那还管那么多事干嘛。打就是了,以我之见,倒不如一鼓作气杀过去!”

    “杀……”

    郑文秀刚要接过来说,才说了一个字又怔住。

    从西北方向卷地而来一层浓重的尘烟,看样子就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缓缓的压过来一样。离着还远,马蹄踏地的声音已经如闷雷一般传进了耳朵里。

    “那是……”

    郑文秀指了指那边,忽然脸色大变:“李世民的兵什么时候渡过了汉水?”

    “吹角!列阵!”

    许玄彻大声下令,脸色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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