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正确的人打交道,做正确的事。”这是樊恺多年来从事风险管理的第一性原则。

    绅仲正想要签订的这份合约,本身虽没什么问题,但曳子桑却并不是个好的合作人。因此,这之后两个多月,虽然绅仲正屡次对樊恺各种角度施压,却都被樊恺以不同理由搪塞回去。

    作为部门主管,绅仲正当然可以独立拍板签下合约。不过樊恺笃定他不会,他从曳子桑那儿捞到的“好处”,还不足以让绅仲正摆脱风控主管樊恺,独自去承担合约风险,哪怕这份合约的风险本身不算高。

    不过,樊恺还是能感觉到,绅仲正背后的曳子桑并没有放弃,他还在持续给绅仲正些小甜头,吊着绅仲正让他欲罢不能。至于是什么甜头,樊恺不关心也并不想知道。

    合约这事就这么在三人微妙的角力中搁置了一段时间。直到——

    红石集团在12月25号举办的圣诞酒会。

    理所当然地,曳子桑作为深南投资部未来的潜力合作人,也被列席贵宾参加本年度红石集团的岁末酒会。

    不出樊恺所料,酒会刚开始不久,绅仲正就带领曳子桑找到樊恺,要两人好好切磋交流,争取以后能有进一步的合作机会。

    寒暄完毕,绅仲正给曳子桑丢了个眼色后就离开了。

    对于油盐不进的樊恺,绅仲始终相当头痛,因此索性借着这个机会,让合约当事方曳子桑亲自出马,看能不能打消樊恺对他的忌惮,推进双方进一步合作。

    曳子桑人际交往段位极高,金钱、美女、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人类需求和欲望,曳子桑都能很自然地送到对方嘴边,又恰如其分地让对方吃下去。想当年,没有任何背景的曳子桑,年纪轻轻就涉及内幕交易,没有点子手腕怎么可能?而对于这点,绅仲正本人在这段时间的交往中也已经深有体会。

    果然,不出十分钟时间,曳子桑和樊恺身边就聚集了几位场内美女,远远看去,五彩射灯,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绅仲正放下心来,一口喝干杯中酒,自己找乐子玩去了。

    然而令绅仲正并没想到是,此时,曳子桑正不露痕迹地拦住一个不停将胸部往樊恺身上凑的女孩。他搂着女孩肩头,干掉一大口酒,亲昵地挨着女孩耳边,悄声劝女孩说:“我感觉,他不大喜欢女人。”

    女孩莫名其妙看了眼已经微醺的曳子桑,一时间没明白对方的用意。

    曳子桑干脆把话挑明,暗指樊恺低声说道:“应该说,他对在场所有女人都不感兴趣。”

    女孩明白过来,这是叫她们不用在两人身上继续浪费时间的意思。

    曳子桑含笑瞟了眼樊恺,从外衣口袋中摸出张名片,轻佻地夹在女孩的低胸领口上,用平日那吊儿郎当的音调大声说道:“这是我名片,改天有时间,再多约几个朋友,我请几位女士喝酒。”

    女孩们嗔笑着识趣离开。

    莺莺燕燕的女孩甫一离开,周围瞬时安静不少。而曳子桑也一改放浪形骸,恢复正儿八经模样,默默陪伴在一直寡言少语樊恺身边。两人一起看不远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再远点的酒会舞台上,有只乐队拉拉杂杂,弹着些有气无力的背景音乐。

    在曳子桑又干掉三杯红酒后,樊恺终于转过身来,向曳子桑投去有些异样的目光。

    樊恺本人社交能力有限,金融圈中,他更多的是倚靠清醒的头脑、和独特的思路赚钱。但这个曳子桑,和他显然不是一路人。

    几个女孩走后,樊恺就一直在等待曳子桑的开场白,他想看看这个传闻中社交牛逼的曳子桑,打算怎么和自己套近乎?然而等了这半天,对方却迟迟没有开口。

    “想聊点什么?”樊恺举起酒杯,示意性地在唇边碰了下。

    曳子桑微笑着摇头,仰头,豪爽干掉杯中红酒,反问樊恺道:“你不喜欢这个场合?”

    樊恺低头不回答,也没有否认。确实,这并不是个他能得心应手的场合。

    “在错误的场合,说任何话都将是个错误。”曳子桑含着些微笑意的声音有点沙哑,但听着却很让人舒服。

    樊恺终于转过身来,正眼打量身旁的年轻人。大约是酒喝多了,曳子桑颊边绯红,不聚光的眼瞳中,倒映着整个酒会的五彩流光。

    这样一个满身浪荡气息的轻浮之人,居然会这么正经地说话?而且,说得还颇有几分道理。

    樊恺轻声笑了下,扭过头去不予回应。

    虽然还是不说话,但两人间气氛好像融合了不少。

    舞台不远处,设置有义捐拍卖,吸引了很多人员围观。现在应该是到了高潮,惊呼声迭起,伴随人群时不时爆发出欢快笑声。

    这种级别的拍卖,不会有什么及其名贵的拍品,应该是来了位具有聚集效应,且非常能掀起气氛的嘉宾。

    果然,人声沸腾中,樊恺很快发现其中焦点。那是位身材高挑的女性,梳着高马尾,身穿水粉色短裙套装,正与周围诸人热情攀谈。

    她容貌出众、衣着不俗、举止优雅得当。

    樊恺认得这位女士。她叫荣捷,是传媒行业内冉冉上升的一颗新星,年纪轻轻就成为爱游传媒的当家主笔。不仅漂亮,而且有才;不仅有才,而且待人谦逊,性格极其讨人喜欢。

    樊恺收回目光,发现身边曳子桑也抖擞精神,目光饶有兴趣地直指义捐——,不,应该就是荣捷的方向。

    “这种场合,和我待着确实无趣。”樊恺微笑,对身边跃跃欲试的曳子桑暗示道,“我其实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樊恺的意思是,曳子桑不必陪着自己,尽管自己找找乐子去玩。

    曳子桑眼珠转动,看着樊恺就笑了。他心领神会点头,捏紧酒杯,正要向舞台那边走去,临了又重新止住脚步,靠近樊恺说道。

    “如果樊总给机会的话,什么时候,我想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那时候我们再多聊。”

    “有趣的地方?”樊恺莫名其妙。对他这种无欲无求,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的人来说,什么才算是有趣的地方?

    曳子桑手指放在唇上,神秘说道:“给我个机会,看我猜得对不对。”

    樊恺笑而不语。

    “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迟暮是红颜。学哲学的男人,肯定喜欢玩拆解。”曳子桑丢下这句话后,大笑着离开。

    看着曳子桑离开的翩翩背影,樊恺不禁莞尔。樊恺其人,大学时主修哲学,辅修经济,上学时有段时间曾经极其迷恋各种精密机械拆改。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的他早不弄了。没想到,连这么久远的爱好都被曳子桑打听出来。

    果然是有备而来,想到这里,樊恺重新收敛笑容,鼻腔中轻哼一声。

    当人真心渴望做成某件事情的时候,运气也会变得出人意料地好,今天的曳子桑大约就属于此类。当他向舞台边的义捐拍卖场迈步走去时,拍卖师即将揭幕的拍品,恰巧是曳子桑事先捐赠的一块限量版卡地亚镶钻女表,这无疑成为低调而至的曳子桑颇有排面的价值背书。当在场所有人将礼貌的恭维目光短暂聚焦在曳子桑身上时,就连樊恺也不得不承认,曳子桑天生就自带着聚光效应。

    曳子桑的长相并不算夺人眼球,然后双眸却天然含情。当他微笑扫视全场时,所有人都会觉得被温暖注视。既不会觉得冒犯,又能确切感受到对方的重视。

    这是种天然融入群体的能力,因为他,义捐现场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更加热烈而诚挚。

    “不论再昂贵的手表,它最大的魅力,也不过来自能荣幸地为今天的某位女士略添风采罢了。”

    这句简单而得体的拍品宣讲,为曳子桑赢得现场所有女士的好感,连众星捧月的荣捷也开始频频给予曳子桑注视。

    ……

    在酒会大厅中待了将近三个小时,樊恺终于有点醉了。在这种热闹非凡,各种游戏真真假假的场合,樊恺始终就是个局外人。他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游离在舞台之外,看尽你方唱罢我登场,解析其中勾搭着的精妙交易网罗,久了不禁疲倦,再多喝上几杯,放纵大脑任由酒精刺激,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飘。

    场内气氛渐渐达到高潮,时间已近午夜十二点,舞台上那只乐队也打起精神,钢琴伴奏着电吉他,奏一曲欢快的旋律为在场之人助兴。

    欢乐颂?

    奏曲之人也想好聚好散,早点下班罢了。樊恺最后下定这个判断后,就站起身来,决定到外面的露台上去清醒清醒。

    酒店的内缩露台非常宽敞,除了些简单桌椅外别无他物,大理石砌围栏上是新古典主义风格的鎏金条纹。

    外面居然下起雪来,昏黄壁灯下,漫天漫际的大雪扑面而来。樊恺信步走到露台边缘,趴在围栏上独自欣赏夜景。

    冰凉雪花落在额头上,点在鼻尖上,钻进脖颈里,樊恺却愈发觉得燥热不清醒。空旷无际的夜空中塞满雪花,但填不平酒醉人满心落寞。

    樊恺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父亲。早在樊恺五岁那年,父亲死于在太平洋执行任务的一艘游轮上。樊恺模糊记得,那也是个冬天,也许也下着同样的鹅毛大雪。

    随着时间流逝,父亲面貌在樊恺心中早已经逐渐模糊,但总在内心脆弱或者孤独时,父亲这个词儿就会从心头冒出来,似乎仅仅只是个概念,也能满足儿时那因为父亲死亡而留下的情感空白。

    不知过去多久,酒会大厅突然安静,隐隐约约响起悠远的钢琴独奏。樊恺知道,宴会在为午夜十二点的到来蓄势,到时候,这里将会掌声鼓动烟花绽放,人们在欢歌笑语中迎接新的起点。

    但那是别人的欢乐,自己的真实是这片飘满雪花的夜空。

    ……

    蛤喇一声响,离樊恺不远的黑暗角落中传来动静,惊醒了樊恺。是什么人,在这时光,与他同时来到这个孤单的角落?

    樊恺扭身看向发声处。一个黑糊糊的人影正蠕动着从那儿往石砌围栏上爬。樊恺不禁微笑,原来是个醉鬼,也不怕被摔死。

    樊恺索性转过身,想看看这醉鬼究竟要干些什么。他天性凉薄,竟然毫不关心这里是酒店四楼,这酒醉之人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会怎么样?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人自己都不怕,他白替人担心什么?

    那黑影歪斜着站起身来,居然就这么踉踉跄跄地踩着围栏,向樊恺方向走来。天黑看不清楚那人面貌,只知道是个男人,年龄应该不大,挽了件外套在手臂上,大约还是嫌热,男人索性一把将上身衫纽扣全部扯开。轻慢雪花落下,拥吻着雪中之人,将他的轮廓逐渐融化在雪夜之中。

    “一、二、三、四……”

    咯吱、咯吱,醉鬼身后留下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仿佛为了印证自己并未酒醉,男人专心致志地沿着围栏上狭长而笔直的通道数着步数向前走。

    远处烟花突然绽放,午夜十二点到来,大厅中传来掌声欢呼声。

    樊恺终于看清围栏上的年轻人,正是曳子桑。

    曳子桑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樊恺过于沉湎于内心世界,竟然半点没有察觉。

    曳子桑就这么趔趄着,东倒西歪地来到樊恺面前,毫不意外地,两人在这露台围栏上,相距不到半米的距离内面对面地,——遇见。

    曳子桑站在围栏上,樊恺靠在围栏边。

    许是曳子桑醉得太厉害,对这个意外角落中遇见的意外男人,居然丝毫不觉意外。就这么醉意朦胧地俯视着,这个黑暗角落中的家伙。

    远处大厅中响起欢乐颂的钢琴曲,一波又一波的烟花在不远处绽放,明暗的光影在两人之间交织错落。

    神差鬼使般,樊恺伸出右手,向着曳子桑的方向。居然是个邀请对方跳舞的标准起手势。

    是的,大雪纷飞的露台上,若隐若现的的音乐,非常适合跳舞。

    就这么着,曳子桑裹挟着大把风雪向樊恺怀中扑来。

    樊恺觉得曳子桑的身形很轻很飘忽,跌落在自己怀中却是又重又实在。

    醉鬼果然就是个醉鬼!

    ……

    樊恺终于完全看清怀中曳子桑的面貌。苍白面色,嫣红嘴唇,醉酒的双瞳水波荡漾。

    怀中的躯体带来最真实的感觉,沉甸甸的、暖烘烘的、还带着烈酒的醇香。

    然而,曳子桑接下来的举动几乎改变了樊恺后半生的人生轨迹。

    曳子桑在樊恺怀中舒服地翻了个身,然后伸手一把捞住樊恺脖颈,将他拉近,凑上去亲了樊恺一口。

    具体亲在什么地方,樊恺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眼皮,也许是脸颊靠近嘴角的地方,樊恺只记得那一刻,头顶的天空仿佛发生雪崩,自己与怀中之人,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大雪全部掩埋。

    “真好闻!”曳子桑咕哝着说了句:“这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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