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子桑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十分有效。没有深南那份trs合约,忘掉乱七八糟的工作,遮罩在两人关系上的乌云突然间就云开雾散,变得星疏明朗。

    曳子桑爱好赚钱,但同时他也喜欢享受生活。脱掉压力和疑虑的爱情,无疑是命运之神对这两人的慷慨馈赠。曳子桑暗下决定,无论如何,先把眼前这丰盛的饕餮大餐吃掉再说,将来的事情留到以后再解决。

    他有的是办法赚钱,但樊恺只有一个。

    当曳子桑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樊恺身上时,他发现生活中的樊恺其实是个蛮有趣的人。

    每天下班后,两人基本都会腻歪在一起。像普通情侣那般,他们逛超市、买菜、回家做饭,收拾房间洗碗,再一起干些两人都感兴趣的事情。

    生活中的曳子桑不拘小节,而生活中的樊恺,则是个刻板到略微有点神经质的人。这点,从樊恺的屋中摆设就可以看出。樊恺的家,看起来简洁朴素,却有着极强的秩序感。茶托上的杯子四个一套,总会依照相同的顺序摆放,连杯把都必须统一朝南。书柜中的书,永远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衣柜里的衣服,归纳得堪比商店橱窗。就连厕所里的厕纸,安装和取用都十分规则和规律。

    “你是不是搞量化搞魔怔了,连厕纸消耗都要定时定量?”曳子桑这样笑着打趣樊恺。

    刚吃完晚饭,樊恺打理厨房,曳子桑帮着收拾餐厅,然后,两人就悠然自得地坐在樊恺家那面壁炉墙前的沙发上一起喝茶,随意调侃。

    每次喝茶,樊恺都会递给曳子桑一只白色的镂空兰花杯,但曳子桑用着用着就会不小心换成另外一只普通的青瓷碗盏。这次也不例外。

    樊恺倒也不去管他,只是重新给新杯子添上茶,然后回答道:“我的生活,确实非常规律。”

    “话说这样不累吗?”曳子桑像喝酒般,一口喝干掉杯中茶。眼睛却直直盯着身旁陈列柜上安装的一盏照明用射灯。昨天曳子桑离开前,特意将这只灯扭歪了个几乎不可能察觉的角度。原因单纯就是曳子桑想考察下樊恺那强迫症般的生活习惯有多深。果然,今天这盏灯的角度又被掰回到原来的角度。

    樊恺摇头,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茶,说道:“不累。这些习惯大约来自我父亲的遗传,我们都习惯为日常生活规划最优路径,然后沿着这些路径,过一种简洁而高效的生活。”

    “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个军人。”

    谈起父亲,樊恺好像又要变得郁郁寡欢,曳子桑赶紧从中打岔。

    “那样的话,我是不是每天都在扰乱你的简洁高效?”曳子桑打着哈哈地伸手,遍指这个到处留着曳子桑痕迹的房间。

    餐桌本来需要用干毛巾再擦一遍,曳子桑偷懒不想弄,桌面上留下层肉眼可见的水迹。陈列柜中的东西经常被曳子桑拿出来玩,随随便便放回去的时候就变了位置。还有这里,这里,……

    樊恺望了眼曳子桑,没有接话。

    “我的习惯是不是很不好?”曳子桑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问樊恺。

    从种种迹象上,曳子桑都可以判断,每天晚上自己拍拍屁股离开这里后,樊恺得花多少时间上上下下重新归拢打扫。

    曳子桑欣赏樊恺这种良好的作息习惯,甚至暗搓搓在心中将之形容为“贤惠”。毕竟再毛躁粗心的人,也喜欢干净而舒适的环境。谁又能不喜欢呢?

    “我给你添麻烦了吧!”曳子桑装模作样地问樊恺。

    “不麻烦。”标准的樊恺式简化回答。

    “怎么可能。”曳子桑笑。

    “确实不麻烦。”樊恺喝了口茶,垂敛眼皮,正经说:“我甚至,很喜欢。”

    “那怎么可能?”曳子桑有点狐疑,但樊恺的样子并不像在说笑。

    ……

    “你真想知道?”。樊恺放下手中茶杯,又往茶壶里添些滚水。

    曳子桑眨巴两下眼睛,摆出副迫不及待洗耳恭听的模样。

    樊恺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说:“曳子桑,我确实,很喜欢。”

    “嗯?”。

    “我喜欢你来,我看着你就很高兴。”樊恺语气平淡却诚挚。

    倏然间,曳子桑觉得双耳发热,连带着双颊。他其实,能预感到樊恺会说点什么,这让他高兴的同时却难免忐忑。

    “我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的。”曳子桑声音渐渐低下来。

    “我挺喜欢的,”樊恺说:“你把这里弄乱,甚至破坏掉这里的秩序我也完全不介意。”

    樊恺看了眼曳子桑,又看了眼曳子桑。

    “我喜欢重新收拾你弄乱的地方,从来也不会觉得累。”

    这,……,曳子桑觉得脸更热了。有点不安还有点期待,这到底是种什么奇特的感觉。

    然而,——

    樊恺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我家就这样,父亲会把家中收拾得干干净净,母亲也会比平常早些回家,和我们一起吃饭。每次她都会把家中弄得一团糟,然而父亲也总是高高兴兴地把家里再收拾齐整。”

    “父亲最后一次离开家去执行任务,那时候我已经六岁了。我努力向他学习,保持着家中和他走时完完全全的样子。我希望父亲回来后,能惊喜地看着家里再夸奖我。你知道吗?他特别喜欢夸我。我还经常幻想母亲也会偶尔早点回家,然后把家里弄乱,我就可以像父亲那样重新把家里收拾整齐。”

    “但是,父亲再没回来。母亲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回家,也不过是睡个觉就走。”

    ……

    “所以你看,你来到我这里,把这里弄得乱糟糟的,但我很高兴。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喜欢你走后,我自己一个人重新收拾归拢的时间。”

    平淡叙述着往事,樊恺又往那只白色的镂空兰花杯子里注上热茶,递到曳子桑面前。

    曳子桑有点点不知所措,还有点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相比自己粗鄙而快乐的童年,樊恺的童年就是个简单的寂寞。

    伴随着寂寞长大,又将寂寞延续到现在,而且肉眼可见地会将寂寞持续到未来,樊恺的周身仿佛都已经被寂寞包围了。所以,曳子桑对于樊恺的意义,大约除了两个成年人间相互的吸引,还是某种童年的补偿。

    对那段他向往但却绝望的童年时光的补偿。

    在两人以后的日子中,曳子桑会尽量避开提及过去,让两人的生活欢腾些,热闹点,哪怕闹到最后一地鸡毛。而樊恺本人,基本也会任由着曳子桑胡闹,任由他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着主导。

    主导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主导着两人间的亲密程度。

    周末时光,两人偶尔会出去玩,但大部分时间,曳子桑都会陪着樊恺修理建设两人共有的露台。

    樊恺似乎特别喜欢藤蔓植物。他告诉曳子桑,藤蔓同时代表着力量与柔韧,它永远在不停地生长,但也会随时依赖身边的物事。

    曳子桑干活干累了,就坐在花圃边的秋千椅上,看樊恺给那株大三角梅修枝剪叶。樊恺干事情讲究,整理花圃也毫不含糊。每样工具都齐刷刷铺排开来,然后有条不紊地修篱笆,剪花枝,最后打扫落叶。

    樊恺那略有点神经质般的强迫症在园艺工作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从三角梅上延伸出来的藤蔓被他整整齐齐固定在篱笆上,然后,樊恺会像理发师给女孩儿修理刘海般,把从篱笆上搭垂下来的腾梢修剪得齐齐整整。每次,他都会首先剪出大约半米长的一个标准枝,然后比照着这个标准枝,来修剪耷拉到篱笆上的一绺一绺的枝条。

    先在篱笆上固定好位置、再用标准枝比划,最后一丛一丛修剪。樊恺干得专心致志、大汗淋漓。

    曳子桑在旁边看得有趣,也跑过去帮樊恺干活。樊恺修枝剪叶的时候,曳子桑就拿着标准枝

    在旁边这么一抽一打,三角梅那紫色的花瓣纷纷落落掉了一地。于是曳子桑又紧赶着把枯枝落叶扫堆在一起。

    最后,连曳子桑自己都玩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问樊恺:“哎,你什么时候才剪完呀?”

    樊恺认真比划着标准枝,回答曳子桑:“必须把这一圈都修建齐整,要不然不好看。”

    阳光下的曳子桑的笑容甜蜜中带着诡诈。只是笑,就是不说话。

    樊恺觉得不对。但是他被曳子桑的笑容迷住了,于是停下手中活计,问他:“你笑什么?”

    曳子桑实在忍不住了,笑得差点倒在一地的紫色花瓣中。他用双手比划着个大圈,告诉樊恺:“你没发现,你修到哪儿了?”

    樊恺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围着花圃走了一圈,现在是在重复修剪。可这怎么回事?樊恺提溜起手中的标准枝,狐疑地看向曳子桑。

    曳子桑笑得浑身发抖,满脸做了坏事还傲娇的表情,仿佛在对樊恺说,就是我干的,你要怎么着吧!

    樊恺无可奈何地笑了。曳子桑这家伙,趁着自己不注意,把标准枝给剪短了,所以樊恺修了一轮后,用“标准枝”比划着,又开始修剪第二轮。

    曳子桑连滚带爬,好容易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樊恺说:“你这,干活也太专注了。怎么那么……”

    怎么那么傻呢?曳子桑收住将要崩出口的词儿。他觉得面前的樊恺真的挺可爱的。怎么说呢?一只手拿着颗树枝,一只手拿着把大剪刀,头上还粘了颗枯叶,笑得也挺傻的。

    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好亲!

    曳子桑感觉到了,就什么也不顾,他欺身上去,双手环在樊恺腰上,

    趁着樊恺还发蒙呢,凑上去就在他脸上亲了下。然后大笑着替他拿掉粘在发上的枯叶。

    樊恺没料到曳子桑的举动,当即愣住在那里。

    曳子桑瞧着樊恺手足无措的样子,得意极了,索性将头埋进他肩颈里,不停地吃吃笑,笑得肚子都疼了,无论怎么止都止不住。

    终于,樊恺放下手中活计,小心翼翼将曳子桑搂在怀里,然后任由着曳子桑在他肩颈边上磋磨,口水都粘到领子上了。

    曳子桑的笑声散落在四周,满天满地的。

    “曳子桑,”樊恺温温柔柔地在曳子桑耳边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要被曳子桑的笑声给淹没了。

    “曳子桑,要不,以后你还是出去和那些朋友玩吧!”

    曳子桑一口气上不来,笑声戛然而止,就差点噎住在那里。

    “你说什么?”曳子桑离开樊恺的怀抱。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去玩吧!不用陪我。”樊恺低头,盯着曳子桑看。

    曳子桑脸红透了,也不知是笑得,还是急的。“为什么?”

    “我觉得,”樊恺小心翼翼地挑选着措辞,“你看起来,有点儿太高兴了,这并不是你最好的状态。”

    ……

    “你觉得,你觉得,你是神!你觉得的什么都是对的?”曳子桑愤怒地高声吼,他从地上搂起蓬枯枝散叶,铺头盖脸就朝樊恺砸去,赌气转身向自己家门口走去。

    “我错了,曳子桑。”樊恺在曳子桑身后喊。

    早说过不提外面的事情,不提工作相关,这家伙总这么能败坏兴致。好好的周末全被他搞砸了。曳子桑愤愤地凌空虚踢一脚,不想搭理身后那人。

    樊恺飞速跑过来,从身后抱住了曳子桑。

    “子桑,我错了。我不该提那事情,我不该怀疑你。”

    “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愿意留家里就留家里,愿意去外面就去外面,我用不着你管。”曳子桑用力挣扎。

    “好的好的曳子桑,好的!我不管了,我以后再不管了。”樊恺紧紧搂住曳子桑不放。

    曳子桑终于慢慢平息,转过身来,两人重新紧紧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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