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清看见彩绳,就知道这事儿和合欢宗脱不了干系。

    彩绳里的红色矿丝是合欢宗独有的东西。待见纸上的图案,心中有了数。

    离清:“蝎尾串铃,是合欢宗蒋氏一族的家徽。”

    合欢宗之人干的。

    付长宁说,“女修绿衣被采了个干净,身躯空壳又让人做成装饰吊在马车里。手法残忍且毒。离清你身为一宗之主,就没什么想说的?”

    他所掌管的宗门出了这烂事儿,他脸上挂得住?

    “若证实乃合欢宗之人所做,离清一定清理门户。”离清说这话的时候,付长宁身后之人面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愣了一下,没听说过世间还有这等绝色男子。

    离清允许自己有一瞬间的晃神。

    林肆知晓离清在瞧他,不止没有半分被人逮住的难堪,甚至变本加厉地嘲讽。

    呵呵,清理门户。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越是地位高的修士,就越喜欢用道貌岸然掩盖自己的失职。

    又盯着他的脸看。

    但这看跟其他人又有不同。先是惊讶,然后深究,最后的表情林肆很不喜欢,对方在算计自己。

    对方容貌充其量称得上俊朗,但为什么,盯久了就不由自主的意乱情迷。

    棋逢敌手,两个拥有绝世之姿的男子互相为对方眩晕了一会儿以表敬意。

    这可苦了付长宁。

    嘶,太耀眼了。

    眼睛都要被晃瞎了。

    付长宁默默背过身去。

    离清先开的口,视线在林肆身上打量,饶有兴趣问付长宁,“这位是”

    误以为是她挑的下任宗主,而且,显然对她带来的人很满意。

    付长宁支棱了起来,还有这意外之喜?

    “林肆,我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合适,付长宁迟疑了一下,“好友?”

    悄悄觑了一眼林肆。

    好在林肆对这种攀关系的行为容忍度高,没当场下她的脸。

    离清递上一碟子枣花酥,“合欢宗独有的吃食,滋味很好,要不要尝尝?”

    雪白的酥皮裹着细腻清新的枣泥,又有芝麻花生的脆感,咬一口酥掉渣、甜丝丝入心口。

    但更重要的是,离清一宗之主端盘子,这无疑是一次示好。

    林肆转身抬脚离开,丝毫不留情面。

    当然,他与这里任何人都没什么情。

    付长宁说,“抱歉离清,你别往心里去。林肆人就那样,特立独行惯了。”

    倒不是担心离清被拂了好意而怨怼上林肆,离清不是那种人。离清性格好、人缘佳又做了多年宗主,嫌少被拒绝。骤然来这么一下,怕是会为此难过。

    修习礼乐规则的人都是这般时时刻刻顾及到别人吗?付兄是,他女儿亦是。

    离清放下盘子,“哈哈不去不去。过不了几天,他会心甘情愿吃下去。我有这个自信。”

    付长宁问到了东西,不再多待。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

    林肆跟回自己家一样坐在桌前,给自己烫了一壶茶水。

    “快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付长宁殷勤地给他涮洗杯子,倒上热茶,“别想瞒我。离清说话时,你那表情就不对。”

    林肆不是情绪外放的人,那时他确实在沉思,但仅仅只有一会儿。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是不会注意到的。

    怕被程一叙发现他?还是替他防备离清?

    林肆放在杯沿上的手指慢慢收紧,“我大概猜到马车的主人是谁。你昨晚什么时候上吊的?”

    “我忙了一天,子时到家。入睡应该在丑时。”付长宁细细思索。

    “今晚丑时,你还会再经历一次昨晚的所有。”林肆挑开茶壶,青色火焰在炉里无序跳动。他剪下彩绳上沾了付长宁血的那一段丢进炉子里,很快被烧成灰。

    林肆说,“把灰涂在手上,不要抗拒发生的所有事情。也许能见到马车的主人。”

    付长宁在林肆开口时便觉得两人想法有点儿像,待他说完,便觉得二人不谋而合。

    ‘追根溯源’,礼乐殿的规则之一。

    “你还知道追根溯源?”付长宁问道。

    “礼乐殿的弟子没少光顾喜春楼,听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

    夜晚子时。

    付长宁拿绳灰抹了手,上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林肆坐在桌边,这使得她微微安了心。

    心中有些怀疑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能否按时入睡,结果眼睛闭上没一会儿,困意便袭来。

    耳边由远及近传来熟悉的铃铛声。

    上一次听得模糊,大概是心中有防备,这次格外清晰。

    那铃声响了三次,付长宁又看见自己掀开被子下床,这次脚一下子就送进鞋子里。

    走向桌子拿起彩绳,现在的桌子前没有林肆。

    向右走了六步,仰头,直视房梁。

    视角在这一时刻切换。

    左手不受控地拿起彩绳,右手熟练地把绳子扔过房梁,打结,头往绳子里伸。

    付长宁清晰地感觉到粗糙的彩绳垫着自己的脖子,因着身子下坠使得绳子挤压着喉咙。

    正心惊肉跳,一串动作下来手上的绳灰更多地蹭到绳子上,付长宁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急忙抬头把颈项从绳中撤了出来。

    动作有点儿大,房梁上吊着的绳子就跟着“吱呀”“吱呀”地晃悠起来。

    似在勾引人往上送脖子。

    “绿衣,冤有头债有主。若你信我,我能为你讨个公道。”

    话音刚落,房间门无风自开,外面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漆红香木做盖、雕花刻字,盖底坠了一圈珍珠流苏。车身镶嵌着细碎闪亮的宝石。上等红色绸缎做的帘子,中间位置绣了‘蝎尾串铃’家徽。

    车外垂了一串红色灯笼。

    车身是红的,帘子是红的,灯笼是红的,但是看起来整个马车都泛着鸦青色。

    帘子慢慢朝上卷起,付长宁视线跟着上移,看见一个蓝底橙衣男子坐在里面。脑满肠肥,体型很胖,盘子一样大的脸上挤着绿豆小眼。

    眼睛很黑,被他盯着就浑身冒鸡皮疙瘩。

    “果真心毒面更恶。是你强采了绿衣修为,还把她吊在马车上,让她惨死。”

    “吊死在这辆马车上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你指的是哪个?”蒋元一笑,脸上横肉就挤到一起,把五官都挤没了。

    “你不是第一个躲过上吊绳走到马车面前活蹦乱跳的,但又有什么区别呢?最终都会被我采个彻底,赤身挂在马车上迎接下一个女子。”蒋元回想个中滋味,餍足地舔了舔唇,嘻嘻笑道,“女体不着寸缕敲在马车壁上的声音最好听了。”

    “脏话连篇,我定会撕了你的嘴。”付长宁没见过这等恶劣狠毒的人,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抬手虚握,长剑上手,剑尖上缠着‘规则’。

    蒋元身子肥硕,却轻轻飘飘从马车里飞出来。足见修为不低。十指与玄铁一般坚硬,似乎什么东西在他手中都能被不费吹灰之力拆开。

    两人数次交手。蒋元从一开始的轻视到逐渐严阵以待,最后额头逐渐渗出汗珠、面带土色。

    喘着粗气儿,面带惊恐,瞳孔骤缩,这女的究竟是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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