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的苏易苒拿起一个新杯子,倒满白开水,一饮而下。几下吞咽后,苏易苒找出昨晚未能读完的书,双腿盘坐在沙发上,房间里依然安静。
”蘑菇“乖巧地趴在她随意摆放在沙发边的拖鞋一旁,很快便睡着了。刚刚在阳台上所发生的一切,苏易苒丝毫没有兴趣多想,她的日子依旧慢悠悠地转着,何时才能真正将心转出怨恨怪圈,苏易苒不得而知。
三日之约的当天,苏易苒被一声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吵醒,缓了缓神,意识到舒田这女人定是在门外,片刻不敢多呆,起身去开门。房门打开之时,二人相视两秒,彼此都不开口,苏易苒侧身,舒田径直进入房间,坐进沙发。“姑奶奶你可以,半年还真就半点也不露头。”
舒田用略带怒气的语调边说着边环顾房间。见舒田的模样,苏易苒知道自己多少有些理亏,也乐得看到好友此刻的神态,没有多言,只是倒了一杯西瓜汁摆在舒田面前,嘴角上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舒田。
见话落无音,舒田好似拳头砸进棉花里,扭头见苏易苒似笑非笑的欠揍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苏易苒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一些。
可能是舒田进房间的气势有些震慑力,“蘑菇”对这个客人倒是有些畏惧。看到了“蘑菇”瞪圆眼睛盯着自己,舒田气不打一处来,说道,“知道带着自己的猫隐身,不知道跟我留一句话“,喝了一口西瓜汁,继续说道,”十几年的交情,不如一只猫!“
看见舒田这个样子,苏易苒笑着回应,”猫又不会说话,你竟然跟它一般争抢?“
舒田被噎,回了苏易苒一记白眼,这白眼翻的让苏易苒真觉得险些翻不回来。
轻了轻嗓子,舒田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而又稍显担忧的说,”你父母那边“,苏易苒知道舒田未说出的话是什么,半年前所遭遇的变故,苏易苒自不会跟父母说,从小到大都没管过自己的父母也只是以血缘关系存在着而已,不曾参与自己的成长片刻。
自己消失后,父母那边得知了消息后的那些询问,于苏易苒而言更是毫无意义。苏易苒说,”没事,不用管他们“。舒田明白苏易苒的意思,更知道苏易苒的性子,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
舒田抱起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蘑菇“,从伸手试探到将它抱进怀里,用得意的表情看向苏易苒,说道,”半年了,差不多该露个面了,你觉得呢?“
听闻,苏易苒并未立刻回应,她知道这话的意思,自己当初的出走可以说丢下了一切,好在自己的28年几乎都孑身一人,才能毫无牵挂地选择异地停留,但更重要的是有舒田他们几个好友在自己逃离后所付出的支持,包括自己那家不大的公司。
苏易苒自己并不是个好的管理者,只想着丢下所有,寻求绝对独处的空间。舒田他们几个在她离开后扛下了更多责任,做出了更多努力,才能够让这家小公司在关键时刻没有倒下,保住了上下十几号人的饭碗。
想到这,苏易苒嘲笑着自己,对舒田说,”你说,我这么不负责任,老天爷是不是看我都不顺眼?“
她心里觉得,也许半年前的事故,带走的人应该是她,而穆哲只是替她去赎罪。这话自然不能对舒田说,苏易苒不愿看到自己的负面情绪磨掉朋友的坚强。
苏易苒的话让舒田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理顺情绪后,舒田用更加严肃的语气说道,”半年对你不长,我知道,但日子还要过,你有你需要承担的责任,你的幸运如果一直被消耗,他不愿看到。“这个”他“说的是谁,苏易苒自然比谁都清楚。
苏易苒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开始的莫名其妙、进行的误打误撞、得到的超过预期,无父母管教的孩子竟也能过了28年可以用“正常”一词来形容的日子,自己有时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过去,苏易苒总会抬头看向那广阔的天空,尽可能望向视线能触及的最远处,在心里问,”我的剧本,你是不是拿错了?“她问的是老天。
自己所享受到的幸运,总给苏易苒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在享受着一切时,内心深处持续出现隐隐担忧,在担忧什么?苏易苒一直想不明白。
直到那场突兀的重创,苏易苒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剧本并没有被上天拿错,此前的顺遂只是铺垫而已,犹如赌徒初入赌场时的好运气一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陨落做着的铺垫,顷刻间的崩塌快得让人难以反应。自己所获得的,太过于轻易,让苏易苒始终没来得及学会珍惜。穆哲的出现,让苏易苒正准备好好开始学习如何珍惜幸运,老天爷便看好戏一般狠狠戏谑了她一把。苏易苒觉得痛,痛的是穆哲因她而离开。
”或许,没有遇到我,你会幸福的继续活着。“事发后的初期,苏易苒独自在这间出租屋里,不断呢喃着这句话,她始终忘不掉穆哲葬礼上他母亲的眼神,是责怪,更是失望。
舒田没有打扰苏易苒此时的沉默,她明白苏易苒此刻内心的复杂与冲突。她们二人互相给予对方友情的方式即便不同,但情感的深厚却不差半分。
作为好朋友,她见证了苏易苒越来越清冷的过程,好似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也明白之所以会形成如此的性情,与苏易苒的成长经历脱不了关系。
舒田记不得如何与苏易苒成为闺蜜,但始终记得每次看到苏易苒的好运气时,自己为她提着的心会落下。于舒田而言,苏易苒的生活始终是自己所担忧的,她怕苏易苒哪一步会跌入深渊而万劫不复。
半年前,苏易苒带着穆哲来见舒田时,着实令舒田震惊,舒田竟然在当时的苏易苒脸上看到了柔和,舒田不知道苏易苒手挎着的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法,只知道他的出现让随时都准备好死亡的苏易苒不再阴郁、寡淡,生活好像出现了生气,苏易苒的身上也有了烟火气。
苏易苒刚刚对舒田说的话,舒田是认同的,在苏易苒长达28年的人生里,”不负责任“这个标签非常贴切,苏易苒对待身边事物的淡漠让不熟悉她的人分分钟会怀疑以前的三观。
虽然并未主动传递出什么负能量,但接触到苏易苒的人无一例外,都感到畏惧,他们畏惧的不是这个身形有些消瘦的女人,而是畏惧她身上溢出的死亡感,对,就是死亡感,一种看透世事的极度冷漠,好像生活索然无味到已经不值得多作停留一样,给人以无尽压抑。
这种怪异的气场中,苏易苒自然不会想要对什么负责任,即便是参与经营的公司,也是凡事没有所谓的态度,其他几个合伙人曾经几度被她气得快吐血。
可谁让大家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熟人呢,他们明白苏易苒就是这个德行,更佩服苏易苒几次在公司遇到危难时果敢的正确决定。舒田时常会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成为苏易苒的闺蜜的?自己到底哪里有问题?
安静的客厅,舒田又一次在心里问了自己这个问题,随即面色里露出了难掩的微笑。苏易苒自然没有放过舒田表情的变化,怎么说也是十多年的朋友,苏易苒很快明白舒田因何而笑,神色也变得轻松了起来,说道,”因为你也是个怪咖“。说完,二人又相视笑了。
笑过,苏易苒说,”嗯,回去一趟吧,我这个不负责的人要去感谢一下,才好意思继续不负责,是吧”,苏易苒边喝水边慢悠悠地说。而舒田则又甩来一记白眼,比刚才更大的白眼。舒田看到苏易苒的状态不错,此前的担忧缓解了很多。
简单吃过饭后,苏易苒跟舒田敲定了第二天的行程,舒田便回去了,临走前还嘱咐苏易苒“别吃安眠药”。苏易苒了然,定是舒田刚才在卧室床头柜上看见了药瓶,才寻得机会跟她说。
苏易苒笑呵呵说道,“知道了,跟个管家婆一样”,舒田回嘴,“让我管家,你偷着乐吧”,房门快关上的一刻,苏易苒皮皮地回了一句,“我光明正大的乐。”
“明天见吧”,舒田说着便下了楼。
苏易苒在心里打趣自己道”舒田真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关上房门,苏易苒觉察到天色已黑,突然发现今天时间过得有些快,想了想又笑着跟”蘑菇“嘀咕,”你舒田阿姨一来,时间都欢快了一些呢,是不是?“”蘑菇“还未睡醒,半眯着眼睛哼哼两声,翻了个身露圆滚滚的肚皮。苏易苒被”蘑菇“这小模样逗的轻笑。
洗漱完,苏易苒抱着”蘑菇“钻进被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逐渐睡去。床头柜上摆着的那瓶安眠药,今天没有被打开过。
而楼下,尹知予看到苏易苒房间的灯关掉,长吁一口气,转身回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晚上结束与老师的讨论后,尹知予就回到了白天站着的那个位置,抬头看着那个阳台,那个她曾出现过的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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