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何清对上的是一双毫无情绪甚至有些冷漠的眼神。
但这种眼神在和何清对视的一霎，变了变，然后又恢复平静。
她……是在帮自己？
有多久没有人对自己伸出手了？
太久了，久到已经记不得时间了。
明明知道自己现在该委婉拒绝面前这个人的帮助，该和贺明走，否则之前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但，自己又是不想的。
身体比思想先一步动作，没等何清做出决定，手就已经放进了秦挽的手心。
秦挽的手和她的人一样，都是冷的。
“既然这样，”秦挽把人拉起来，笑容依旧，“那么，我就先带这位客人去处理一下。”
她就像一个真正善良的公主，姿态优雅，端庄大方。
贺明收回自己悬空的手，笑容僵硬。
“那就麻烦秦大小姐带我的女伴去处理一下了。”
他着重强调了“我的女伴”。
秦挽笑得自然，收下他的客套话：“不客气。”
贺明干笑两声，眼神在何清身上扫了两下。
何清没看他，低着头像是在想些什么。
秦挽轻笑一声，然后便拉着人走了。
何清任由秦挽拉着手上了楼，进了房间。
一进门，秦挽就放开了手，脸上的笑意也收起了。
她说：“人带来了，满意了吗？”
她没有管何清，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
何清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沈未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敷衍地回答“满意满意”，一边朝还站在门口的何清走去。
秦挽睁着一双黑的深不见底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何清，意味不明的模样。
“你没事吧？”沈未关心的语气让何清回过神来。
“是的，没事。”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沈前辈。”
沈未惊喜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嗯……”
沈未应得很轻。
她当然记得。
沈未是她到现在，在圈里遇到的唯一对她不带偏见的人。
前段时间，她们还有过一面之缘。“沈前辈”这个称呼就是当时沈未让她叫的。
沈未这人怪得很，出道十年，算得上是老戏骨，却愣是不喜欢人叫她前辈和老师。她说，显老。
所以，他们都叫她“沈小姐”。
而何清是唯一的例外。
至于原因，连沈未也说不上来。
只是第一眼看到那个安安静静坐在会客厅沙发上，垂着眼失神的女人时，她就莫名地心疼。
那时沈未就想，或许，这个女人和人们知道的都不一样。
虽然自己比23岁的沈未还要大四岁，但“前辈”一词，沈未绝对配得上。
“沈前辈，”何清的声音轻颤，“你有止疼药吗？”
沈未这才注意到何清的手一直捂着肚子。仔细一看，沈未才发现她的脸白得不太正常。
“阿挽，有……”沈未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挽打断。
“把人带过来。”
秦挽拎着一瓶止疼药，端着一杯水，弯腰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秦挽刚刚把人拉在手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她走路的脚步有些虚浮，腮红掉了些，能看出脸色苍白，手还虚虚地掩着小腹。
秦挽坐着看了她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好点，便找了药和水来。
“吃两颗，然后去衣柜里找件衣服换上，到床上去睡一觉。”
她斜靠在沙发上，用手撑着头，声音漫不经心。
“放心，衣服都是新的，我没穿过。”
“啊？”
不止何清惊讶，连沈未都十分震惊。
沈未刚才好不容易让秦挽同意帮忙，但秦挽同意后也没有任何动作。她就只是问了人在哪，然后自己就给她指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盯了人家接近两个小时，看何清被那个贺明揽肩搂腰。自己看着都气得半死，秦挽那个无情无义的狗还问：“她真的是被迫吗？”
沈未表示不理解。
秦挽还说：“我看她笑得挺开心的。”
？？？
沈未当时满脑子都是这个。
终于，眼看人家快要被带走了，秦挽才不慌不忙地叫了个侍者去撞何清。
对，那是秦挽指使的。
？？？
啊这，沈未真的无语了。
然后，她就把人带回来了。
……好吧，反正成功就行，沈未也不想和她计较了。
但是，拜托告诉她，把人留下来睡觉是什么回事？！
沈未一脸震惊。
显然，秦挽不想和她解释。
秦挽扯过几张纸递给被水呛到、不停咳嗽的何清。
何清双手接过纸张擦嘴。
她默了默，抿了抿嘴唇，拒绝道：“谢谢秦小姐好意，我换件衣服就可以了。”
言下之意，不会留宿。
“为什么？”沈未看向何清，脸上满是不解。
虽然对秦挽变相让人留宿的行为很是震惊，但也好过让何清跟贺明一起走。
贺明对何清的心思都要写在脸上了！何清要是跟他走，指不定那个狗东西会做些什么呢！
肯定是贺明强迫了何清！
听懂了沈未的言外之意。
何清眼神复杂，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不是……”面对何清的犹豫，沈未越发不解，“你就说，是不是贺明那狗东西强迫你的？”
此话一出，何清脸上顿时显出些难堪，很快又恢复平静。她抿抿嘴唇，艰难地吐出一句：“不是的……”
“不是的。请您别问了……”
沈未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所以，是自愿的？
何清低着头，但背脊直挺着。
秦挽看她，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气氛一下沉寂得可怕。
何清抬头，连衣服也不打算换了，就要告辞。
“刚才谢谢秦小姐，衣服也不用了，我先走了。”
“沈前辈，今天也谢谢您了。”
何清又对沈未道谢，勉强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
然后她看向秦挽。
何清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秦挽清贵模样，垂了垂眼，站起身就要离开。
秦挽忽地笑了，开口叫住她。
“何小姐。”
何清的脚步顿住。
“我有个剧本，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不用了，谢谢秦小姐。”何清拒绝得干脆。
“是吗……”音调被刻意拉长，“那就当我今晚帮你的回报吧。”
语气强硬，是铁了心要自己去演。
这无疑是个无理的要求。但何清却没办法再次拒绝。先不说秦挽有没有帮到自己，仅凭她是秦氏集团大小姐，何清就不敢再拒绝。
秦挽坐直了身体，笑意更甚。
“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
宴会结束已经很晚了，沈未留宿在秦家大宅。
“阿挽，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忙？”
“你……要对何清做什么？你在打算些什么吗？”
沈未坐在一侧歪头发出自己的疑问，秦挽在悠闲地弹琴。
沈未十分清楚秦挽的性格。
冷漠无情这个词再适合她不过。她对待任何事情永远都是无所谓和淡漠的态度。只要不是她在乎的，怎么样她都无所谓。
她喜欢看着事情发展，猜测事件走向。她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外人看来，那是亲和善意的象征，但沈未知道，那笑，代表无谓。
从沈未认识秦挽到现在，她第一次看到秦挽对一个人感兴趣。
秦挽对何清很感兴趣。沈未再确定不过。
但是，这种兴趣让沈未疑惑甚至焦虑。
莫名不安。
秦挽白皙纤长的手指按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音符从她手下流出，像有实体一样，围绕着她舞动。
秦挽弹琴时很投入，只有触及音乐时她才会收起她的无谓。
最后一个琴键按下，秦挽合下琴盖。
“不是你让我帮她的吗？”
“但你不会这么帮。”沈未笃定。
“你说的剧本，是韩叔叔那部？”
“是。”秦挽冷静抬眼。
“那不是韩叔叔为你作的吗？你也同意出演了啊？！”
沈未更不理解了。韩柚山可是等了她三年，好不容易同意，人还回来了，电影也快开机了。
临到头，不演了？！
“但是我现在反悔了。”说着，秦挽起身，走到房间一侧的落地窗前。
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动作娴熟地给自己点上。
她浅浅地吸一口，目光悠远。
秦家大宅建在郊区，从三楼秦挽的房间看去是一片田地和小山。而夜晚时，那里就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
她又吸一口，吐出白烟，香草的味道在房间蔓延开来。
“阿挽……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何清看她的样子有些担心，也不问了。
秦挽去前有段时间抽烟抽得很凶，凶到她一天可以什么都不干，但绝对不能没有烟。
后来去后戒了。
“偶尔抽抽。”秦挽的声音淡淡的，透露出一股难言的疲惫。
可能是天色晚了，也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秦挽觉得很困，但意识却十分清醒。
她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双眼，如困兽般的眼。
那种眼神，秦挽小的时候也看到过一次。
“阿未，你放心，我没打算些什么。”秦挽转过身，背靠在后面透明的玻璃上，外面是无尽的黑暗，她一席黑裙几乎要融进去，她的声音令人捉摸不透。
“我会像你说的，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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