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听了很是诧异:“这么久?等等,  请一村人,那也包括……”

    “说是这么说,请不请,  还得看他们本人的意见吧?”小于自己也不是很肯定。

    从习俗上来说肯定是全村的人都要请的,  有客人在也会请来祭拜过的客人一块吃一顿夜席;从情感上来说,受害者一家必然不会欢迎凶手一家。

    随后刘锦看向付生玉:“付小姐,  我们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可是你说的,  参加今晚的夜席就能证明你清白又是什么意思?”

    付生玉轻声叹息:“今天去祭拜,受害者姐姐跟我说了点事,原本呢,他们没有勇气说出来,希望我把消息带出去,  但是现在,  警察带着人来了,你们觉得,  她还会保持沉默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上午付生玉跟邹觉还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把情况跟警方说清楚,  谁知道下午小于警官就带着人回来了。

    刘锦听了付生玉的话,  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邹米一案,有目击者?”

    “等今晚吧,事情可能……稍微出乎大家的意料。”付生玉手头没带着那个日记本,干脆就没说这么明白。

    既然如此,刘锦就让武方和先送付生玉回去守着夜席,  说他们要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杀人的孩子,肯定是要带走的,  需要计划一下。

    付生玉没拒绝,转身离开。

    等跟武方和走出一段距离后,付生玉同武方和说:“你队长来让你套我话呢。”

    不然以她这几天的展现的能力看,哪里还需要人送?

    武方和无声笑笑:“毕竟咱们看起来熟,你不愿意跟警方说,说不定愿意跟朋友倾诉呢?”

    “事情,很出乎我们的意料,所以我跟邹觉没想直接告诉你们,想等证据更多、更齐全一点——”付生玉还没说完,只是顿了一下,就被武方和接上了话。

    “也是想等证据多到能判得年限久一点?”武方和看着付生玉愣住的样子,笑起来,“很多被害者家人都会有这个想法,要是证据充足一点、意图恶劣一点,能判死刑就好了。”

    付生玉默默点头:“是,要是证据真的这么多就好了。”

    可是往往,很多案子能够达到量刑标准的证据,少之又少,不是说有证据,就可以将坏人绳之以法。

    武方和表示理解,便不再问了,反正,说不定晚上也会听见。

    送付生玉回到民宿,武方和就直接去盯夜席现场,结果,刚好听见了点有趣的东西。

    付生玉这边上了楼,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去找邹觉商量一下今晚的事情,她也没想到小于警官会突然回来,现在什么都得重新考量。

    邹觉裹着被子来开门,睡眼惺忪:“付生玉?你有什么事?”

    “小于警官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不少人,剩下的咱们进去说。”付生玉直接推开他进了门。

    脑子还反应不过来的邹觉醒了醒神才伸手关门,往回走:“小于警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匹配基因库这么快吗?”

    付生玉拉了椅子在床前坐下:“不是快,是袋子上的血,跟你妹妹匹配上了。”

    “跟我妹妹——”邹觉原本靠在床头有些昏沉,一听立马跳了起来,“什么意思?那血是妹妹的?”

    “对,说的时候我还在现场,你知道那些警察眼神多可怕吗?跟立马就要给我上手铐似的!”付生玉想起来就觉得自己脑阔痛。

    怎么就这么巧?

    好死不死偏偏是邹米的血!

    邹觉揪着脑袋顶的头发:“怎么会是我妹妹呢?那天你说裙子一样咱们也没想到会是我妹妹啊!”

    “不是没想到,你睡醒了没啊?是你妹妹可能画了另外一个自己在村里晃荡,而且这个自己还又被杀了一次!”付生玉捂着脑袋说,恨不得再给邹觉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当时只是怀疑的事情,在法医说鲜血是邹米的时候就证明付生玉没猜错。

    邹米用自己的鲜血画了另一个自己出来,可不就相当于一个人吗?

    “啊……那现在怎么办?你已经跟警方说,有人被杀害了……”邹觉总算清醒过来,“可以算你报假警吗?”

    付生玉靠在椅子上,微笑:“要是我现在去说报假警,那个袋子怎么解释呢?袋子里的血迹怎么解释呢?就算今晚我能洗脱嫌疑,我的行为还是很奇怪啊!”

    怎么每次遇见这种事她都一身黑锅?

    赵家村案是,现在也是!

    “这……等等,洗清嫌疑,怎么洗清?”邹觉注意力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随后付生玉跟他说了自己的猜测,然后说:“我来找你就是让你看情况办事。”

    邹觉皱起眉头:“你说。”

    “以防万一啊,咱们不要主动给出日记本,看那家人怎么说,如果他们自己作为目击证人说出全部过程的话,日记本就不给了,我没说我们手里有证据,如果警方觉得光有证人不能断案,我们再把日记本交出去,而且给他们推一个‘畏罪杀人’的罪名。”付生玉压低声音说。

    “畏罪杀人?”

    付生玉点点头:“写了日记的女孩儿,就是最直接的证人,他们害怕事情暴露,所以让不懂事的小儿子,帮忙解决。”

    邹觉听了,深深看付生玉一眼:“六啊,可是,万一那家人说我们没有证据胡说怎么办?”

    “那他们儿子就被抓走了呀,如果他们承认自己利用小儿子,他们就是犯罪;如果他们不承认,自己儿子就是少年儿童犯,一辈子都有污点,不管怎么选,都算是报答给我们证据的那家人了。”付生玉解释道。

    听罢,邹觉不再犹豫,当即点头:“就这么办,我可不能让这个村子的人好过!可是,你确定那家人今晚会说吗?”

    付生玉轻轻笑了下:“所以,今晚,我们得去吃这顿夜席,还得显示出,我们跟他们,同病相怜的样子。”

    “哦!靠谱!”邹觉恍然大悟。

    天色很快暗下来,平时只要过了下午五点就安静得只剩雨声的村子,今夜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付生玉换了件黑色的外套,跟邹觉一块过去参加夜席。

    半条街都被搭了棚子,下面摆满了圆桌,还有各家帮忙烹饪的夜席饭菜,几乎是各家的存货,雨季粮食本来就不多,都是大家拼拼凑凑出来的。

    亲近一些的人就坐在中间的几桌,客人们只能坐在边缘。

    付生玉跟邹觉本来打算坐最边上就行,然而刚坐下,就看到了穿着麻衣过来的女孩儿姐姐,她邀请付生玉跟邹觉一块去主桌坐。

    “这个……好吗?我们是外人。”付生玉忍不住提醒道。

    女孩儿姐姐皮笑肉不笑地说:“主桌就我爸妈跟我三个人,你们就当过去填位置吧。”

    对方都这么说了,付生玉跟邹觉只好起身跟着过去,路过其他桌,别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等到了女孩儿家门口的主桌,付生玉跟邹觉挑了两个位置坐下,接着就看到死去女孩儿的父亲带着刘锦他们过来。

    一群外乡人,几乎坐满了整个主桌。

    村里人都在招呼彼此,只有他们一群人,相熟又不熟,坐在一块,安静中全是尴尬。

    小于警官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起身给大家倒茶:“来者是客来者是客,大家喝茶,我们这山上的茶树,春天采芽尖儿炒的茶,别有一番、风味啊!”

    给一桌子的人倒了茶,先动手喝的检察官猛地又吐回去:“这什么味啊?又苦又涩。”

    刘锦拿起茶杯嗅了嗅,忍笑说:“山上的茶树要向阳长的才好,这边一年四季都是雨,山又不高,背阳,还是雨水多的春天采摘,不苦才怪。”

    “刘老板说得对,这是我们的自留茶,每年只有六七八月的茶会作为商品售卖,其他的都卖不出去。”小于警官忍俊不禁地解释。

    这下子,其他人也不敢喝了,场面再次安静下来,大家互相猜测着受害者一家找他们过来的原因。

    村民们渐渐到齐,围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雨一直在下,棚子下水汽重,空气又闷又冷。

    时间一点点过去,晚上八点整,人总算到齐了,就连隔壁民宿的老板一家三人都在村长的监督下,出来一块吃。

    原本脸色就不好受害者一家,看到那家人,脸色更是难看,恨不得冲过去咬两口泄愤的模样。

    人到齐后,本来应该由死者父母亲人说些话,接着才会动筷,算是对死者的尊重。

    然而死者父母跟姐姐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周围的人,眼眶都是红的,有人嘀咕说干嘛不快点说,他们都没吃饭呢,空着肚子来的,结果看着饭菜还不能吃。

    似乎在他们眼里,吃饭比死了人更重要。

    死者的姐姐冷笑一声,几步走到主桌前,对小于警官说:“小于警官,我实名举报,一柳村的村长、六叔……等人,谋杀了来旅游的客人邹米跟黄微。”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有所准备的警方等人,也没法直接反应过来。

    而且对方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人名,直接把小于绕晕了。

    不等小于请示一下刘锦,隔壁桌的村长跟六叔等人立马站起来,对着死者的姐姐骂。

    “你个没良心的,我们这些年对你们家不好吗?你凭什么这么说?”

    “白眼狼啊!你爸妈白养你了!还供你念书呢!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诬蔑我们做什么?你妹妹死了,你就要拉我们下水吗?”

    “小贱蹄子你要死啊?被捅死的怎么不是你呢?”

    “我们大家行得正坐得端,没证据的话你也敢乱说!”

    ……

    骂声越来越难听,小于警官得了刘锦的提示,站起来想打圆场。

    毕竟周围人太多了,要是起了冲突,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回头别说抓凶手,他们能活着出去就谢天谢地了,小于知道村里人的德行,不管对方说得是真是假,人这么少,不起冲突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候,死者的父亲母亲走了出来,父亲说:“我女儿不是白眼狼,你们才是,你们杀了我女儿!还想我替你们隐瞒吗?老天开眼,这么多警察都在,你们等着坐牢吧!”

    人群里有个男人忍无可忍:“杀邹米跟黄微的事你也有份,你想把责任全推我们身上?”

    啪——

    村长反手就给他一巴掌,低声怒吼:“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男人不服,却不敢对抗村长,只能咬牙忍了。

    死者父亲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小于警官,听见了吧?人,是我们整个村子杀的哈哈哈哈哈……我们杀了人,所以他们现在要杀我们了,因为我们活着一天,这个秘密迟早要暴露,我女儿,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胡说八道,”村长走到小于警官身边,“小于,你别信他,他小女儿刚走,神志不清,这是想报仇呢。”

    整个村子的人都虎视眈眈,小于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是他怂,上千人围在这,他们又不是关一爷,哪里能护着痕迹科、法医跟死者一家逃出去?

    这简直就是在玩命啊。

    “是吗?可是刚才那个小姐姐说的人里,没有隔壁老板跟老板娘啊。”付生玉偏头看着村长说。

    她忽然出声,其他人都猛地看向她,付生玉站起来,走到死者姐姐身边:“不然,小姐姐你重复一遍?”

    死者姐姐看着她,发现付生玉眼中的示意,便坚定地点头:“好,我爸妈跟妹妹看到的人是……”

    一串名字说下来,果真没有邻居家老板一家的名字,就连那个杀人的老板儿子都没有。

    没有杀人凶手一家,就意味着他们不是想报仇,只是害怕自己也被杀。

    加上之前那个男人的话,几乎可以可以判定为死者父母在向警方自首,只是选了个比较特殊的时间地点。

    小于看向刘锦,轻声问:“怎么办?”

    刘锦站起来,拿出警察证,对警察说:“现在,请诸位跟我们走一趟吧?你们可以保持沉默,如果有更详细的证据,也可以提供给我们。”

    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纷纷站起来,大有他们敢带走村长,就别想离开的意思。

    武方和凑到刘锦身边:“刘队,这情况不对,他们既然都可以杀掉邹米跟黄微,说不定也会对我们动手,他们可没有遵纪守法的概念。”

    这种村内团体作案跟拐卖案一样,都是全村共同犯罪,很难判定罪责不说,想抓人难如登天。

    现在刘锦也是没办法,看他们对小于的恭敬程度,证明他们对警察至少还有一定的尊重,不至于马上动手,如果以为他们是普通人,怕是当场就能干掉他们。

    刘锦面色不变地看着村长:“村长,你觉得呢?我们今天有这么多人在这,你们是没法逃跑的。”

    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付生玉对邹觉使了个眼色。

    邹觉微微点头,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取出毛笔,接着扯下一根头发绑到毛笔上,开始在圆桌背面作画。

    随着他的动作,在刘锦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长发穿着白裙的女孩子,她跟邹米长得很是相似,血红的双眼从刘锦肩膀后露出来,死死盯着村长。

    忽然出现的鬼影吓了所有人一跳,村长直接被吓得后退两步撞在隔壁桌子上,扑通一声摔到地上的泥水里,一身狼狈。

    附近的村民更是纷纷往后退,尖叫声都不敢发出来。

    刘锦发现村长在看自己身后,回头看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武方和等人也查看了刘锦周围,没发现什么不对。

    他们不知道,在刘锦转头的一瞬间,鬼影消失了。

    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忽然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在刘锦等人回头查看的一瞬间,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鬼影又站在村长背后,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罩住村长的头。

    村长终于害怕地尖叫,扑到小于身上:“小于救救我,不是我杀的,是你自己撞到我镰刀上,我没想杀你的!只有你老公死了,你自杀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刘锦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村长忽然开始自爆,而且他好像开始流鼻血。

    还不等刘锦几人去查问,旁边忽然有人说:“对、对啊,就是村长杀的,他威胁我们,逼我们去杀那对夫妻,说如果我们不动手,那我们就要倒霉了!而且人也是他一个人杀的!”

    听了这话,村长冷眼看过去,然而大家都站得远远的,没人站出来,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话。

    村长忽然发出跟死者父母一样的笑声:“哈哈哈哈……好,好!太好了!我为了你们,我为了你们的未来,带领你们解决了问题,现在到头来,怪我?”

    人群里飘出一句话:“我们也没让你为我们做什么啊,不是你喊着说不弄死他们我们将来就要完了吗?”

    “就是啊,你不说,我们怎么会去做呢?”

    “我们只是听村长的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零零碎碎传来的话,只有一个意思——人被杀,全是村长的责任,与其他所有人无关。

    村长冷笑一声:“行啊,那我自首,人确实不是我杀的,是老六杀的那个小伙子,小姑娘,算殉情吧,我站在最前面,所以她撞到了我拿着的镰刀上。”

    被叫做老六的人从人群里冲出来:“村长!你别血口喷人!这事跟我可没关系,是你带我们去追杀他们的,我只是听从你的命令而已!”

    一群人互相职责,吵吵嚷嚷,好似到了这个时候,只要把责任全部推到村长身上就没事了,谁让他是村长呢?

    他们服从了村长的命令,那在出事的时候,村长就应该承担责任。

    邹觉趁这个间隙,走到付生玉身边:“你办法还真管用。”

    来之前最后十分钟,付生玉整理自己的箱子,看到箱子里的丝线,找到邹觉,让他在事情进入僵局时,画个邹米出来。

    “画米米,我是他哥哥,倒也能画,可是为什么?而且这个天气太湿了,能维持的时间很短不说,我也不确定能画到什么程度。”邹觉不解地看着付生玉。

    付生玉笑着说:“不用画得很逼真,七八分像,长头发,穿白裙子,像鬼一样就好。最好呢,会动,比如说睁眼、歪头、头发延长之类的,像电影《咒怨》里的伽椰子那样,你看过《咒怨》吗?”

    邹觉明白了:“看过,你是想,直接给他们来一剂猛的,只要会害怕被厉鬼索命,就一定会选择自首跟推卸责任。”

    “没错,刚好刘队长他们也在,你尽量别让警方看见,只要警方不害怕,凶手害怕起来,有时候反而会跑到警察身边自首求助。”付生玉微微点头,笑着解释。

    “可他们要是真的不害怕怎么办?这边很奇怪,真的很多东西都难以成形,我可能只画得出画,却不能赋予它其他的效用。”邹觉比较担心自己的画穿帮。

    付生玉从箱子里掏出一把绣花针:“没事,你打不出的伤害,我来。”

    就这样,两人用短短十分钟凑了个勉强可行的计划,只要戏开唱,付生玉就会找时机让邹觉动手画画,反正他是邹米的亲生哥哥,算是有结构差不多相同的生物组织。

    事情几乎如付生玉猜想,死掉的女孩儿一家根本忍不下这口气,必然要搅混水报仇,而村长也跳出来跟刘锦他们解释。

    人在被信任的人背后出卖时,肯定会慌乱,这个时候,就该邹觉上场,吓都吓死他们!

    邹觉跟着看了会儿戏,问付生玉:“现在呢?我们要帮警方先把凶手带出去吗?”

    这里人确实不少,可这么多天来,邹觉莫名信任付生玉,觉得她肯定有办法。

    付生玉抬头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继而凑到女孩儿姐姐耳边,对她说了几句话。

    女孩儿姐姐诧异地看她:“管用吗?”

    “先试试嘛,万一呢?”付生玉笑道。

    “行。”

    随后女孩儿姐姐走到刘锦身边,鼓起勇气大声说:“刘警官!”

    刘锦看到付生玉跟她说话了,便温和问:“怎么了?”

    “既然村长他们都自首了,我们联系隔壁镇子的派出所一块审查吧,而且,当时邹米跟黄微已经跑到隔壁镇子报警了,那边有手机信号,可能会有报警记录!”女孩儿姐姐说得字正腔圆且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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