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觉不太懂:“不用做寿衣也能给死者赋予能力吗?”

    “能,就是没有我亲手做的衣服的话,提升的能力有限,不过一直跟着石白到死,那是够了。”付生玉搁下毛笔,轻笑着说。

    “这个能力怪好用的,不过你当时给我妹妹做寿衣怎么没这么多意外啊?”邹觉忽然想起来这个。

    他们相遇完全是邹米一手促成的,后来得到了真相,要给邹米办葬礼,干脆就不麻烦别人,送他们下葬用的是付生玉给他们做的那套婚服。

    可惜的是那套婚服是按照邹米跟黄微原本的身体尺寸做的,他们死前那段日子极其消瘦,不太撑得起来厚重的汉服。

    付生玉多少摸清楚了点锦衣裁缝铺后门的规矩,她说:“应该是我奶奶一开始没打算让我接触这部分生意,所以我那时候做寿衣跟普通衣服没什么区别,但是我年前打扫把我奶奶的遗书找了出来,就相当于拿到继承的证书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谁能想到吴福春到死都在纠结这个事情呢?

    还弄个隐藏的店面和遗书,要是付生玉一直不仔细打扫,说不定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自家院子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邹觉听了她的解释后觉得怪怪的:“为什么你奶奶不直接把所有生意交给你呢?而且她好像给你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啊?平时你都尽量活得像个普通人欸。”

    这段时间跟付生玉住在一块,邹觉才发现付生玉有多普通,哪怕是带着箱子出门,她都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即使她力气大得能跟大鹅打架。

    还有,付生玉作为一个裁缝,她对针线控制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平时邹觉自己不想动的时候还会捏诀办事,付生玉却能坚持什么都用双手做,仿佛自己从来不会道术,特别奇怪。

    付生玉摇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从小,哪怕我奶奶带着我去做那些不太科学的事情,她都坚持给我洗脑说我得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后来真的听多了,也就习惯了什么都自己干,能不动用道术跟武力就尽量别用。”

    “那你还这么乐于助人?你赵家村帮了李丹艳,我这边呢,又帮我跟我妹妹,你明明可以不伸出援手的。”邹觉看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

    李丹艳的事别人不明白,邹觉听武方和提到自己跟付生玉相遇的过程他就知道其中必然还有问题,后来抽空问了付生玉一嘴,才知道李丹艳以寿命为代价复仇,付生玉在其中扮演了一个见证者的角色。

    还是替她奶奶吴福春去的,实在不可思议。

    付生玉笑了笑,抽出丝线慢慢拉着,说:“很简单啊,因为我奶奶告诉我,说我们做这一行的,本就阴私有亏,我们比别人需要更多的谢意和功德去维持自己命运的得失平衡,吃点亏不怕,但一定要乐于助人。”

    “又要当普通人又要当圣人,你奶奶到底想你长成什么样啊?”邹觉哭笑不得地问。

    这个问题付生玉也无法回答,她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我已经长成这个样子了,好与不好已成定局,或许我性格不够讨喜,但至少,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已经是普通人拼尽全力才能实现的目标,那她就停在这个位置上,做一个达则兼济天下的普通人。

    很快,武方和押送石白去精神病院,鉴于石白是个有攻击倾向的病人,到了医院后就必须给他上束缚衣。

    跟李丹艳那种有家里人照顾、可以去最好的疗养院不同,石白是被警方监督送进了云城最大的精神病三甲爱医院,一旦石白被治愈,就要判决死刑。

    听说刘锦带着自己全部队员查了私人医院跟医药公司还有石白的家,找到了人体实验记录,不过没有公布内容出来。

    武方和倒是跟付生玉两人说他们跑了好多天,一个个联系实验记录上的人,希望能救一个是一个,同时更新已经死亡的被害者的死因。

    整本人体实验记录查下来,上面大多数人已经死了,跨度有好几年,一些死者的家人好不容易接受了亲人的死亡,现在知道真正的死因,又是新一次的痛苦。

    可事实总得告知家属,警方已经尽量照顾家属情绪,奈何死亡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沉重且痛苦的。

    这次的案件结束后迎来了春天,云城的雪在一场冰冷的春雨后全部化成雪水浇灌枯槁的植物,即使云城快冷得跟冰窖似的,那些植物依旧卯足了劲儿发芽。

    植物都知道努力,一直在家摸鱼的邹觉不得不捡起了他的教案和工作——大学即将开学,他要去给小孩们上课了。

    邹觉瘫在椅子上哀嚎:“我不想上班啊啊啊——那群小鬼超级烦的!”

    在大学,永远有这么一句话:你必须明白,你成绩及格不是因为你有多努力优秀,而是你的老师拼命努力拉你过的!

    基本上,开学看到那群嘻嘻哈哈的孩子就知道自己期末要多痛苦了。

    武方和难得休息,付生玉丢给他一段蚕丝拉着玩,他对邹觉的话十分愤愤不平:“知足吧,你好歹还有寒暑假呢,你看看我,年假没了不说,现在要不是周末,我还得执勤去!”

    看着俩大忙人,邹觉只能讪讪闭嘴,好像在这个家里,真的就他最闲。

    做衣服是个辛苦活儿,加上付生玉总是为了案子就拖后进度,速度自然没吴福春快,那么多积压的单子,她是紧赶慢赶掐着死线做。

    农历二月十五,付生玉把最后几个散单拜托要执勤的武方和送出去,翻了翻账单册子,发现还有最后一单竟然是上|门|服|务的。

    这时候邹觉已经上班,武方和又出去执勤,她一个人裁缝铺里,不用顾忌,直接翻了各种信息单出来看。

    按照锦衣裁缝铺的规矩,除了直接来买成衣的人,但凡下定制单,都得留下三份信息单:下单者信息单、穿衣者信息单、制衣要求信息单。

    锦衣裁缝铺做衣服不拘小节,只要在制衣要求里提到了,哪怕可能跟一般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太对,也会做。

    就好比说之前赵家村下单的唐制嫁衣,赵家村明确点名要红的,但其他形制选了唐制,并且摆子要加长,几乎是一匹布最长的长度了。

    根据制作记录,最后那套婚服摆子用的布匹还是吴福春自己织的,因为仓库里的布没那么大的,去定制的话还得排单,跟自己织差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现在剩下的唯一一单上,三份信息单,两份是空的,只有下单者信息单填满了,而且留了备注。

    “穿衣者众多,需上|门|服|务,一应要求,皆听本人意见。”

    穿衣者众多,这个众多是有多少?

    付生玉十分疑惑为什么吴福春要接这种稀奇古怪的单子,之前李丹艳那一单还可以说是觉得他们一家可怜顺便帮个忙,可这个连人数都不定的单子,有必要接吗?

    反正付生玉看不懂吴福春的接单规律,看着地址好像不是太远,出于诚信问题,还是得去看看的,如果人数太多,她就退掉定金不做了。

    人多的单子一定出力不讨好,她才不干这种傻事呢。

    地点在隔壁省的一座山上,还挺远的,要坐高铁过去,开车倒也可以,只是付生玉不会。

    白天付生玉收拾好了行李,晚上等邹觉跟武方和回来,刚想跟他们说要不最近他们去邹觉家暂住算了。

    结果两人都说有事要忙。

    三人彼此开了口之后互相看了看,武方和看向付生玉:“阿玉你先说。”

    “我要出趟远门,我奶奶接的最后一个单子,h省,安洛镇。”付生玉直接道。

    邹觉愣了一下:“好巧啊,我也要去这里欸。”

    武方和皱起眉头:“我也是……”

    这回反倒是付生玉懵掉了:“啊?你们也要去?为什么啊?”

    “安洛镇发现了一个新的古墓,年代未知,但是有一定的盗墓痕迹,我这个学期要带历史系跟考古系的毕业生,过去帮忙的。”邹觉无奈摊手,他真的不想工作。

    武方和接着说:“对,是有这个事,我过去查盗墓案件的,因为这个事情,连杨哥都连夜提审找了点线索,准备带他过去认人。”

    许久没听见杨哥这个名字,付生玉过了会儿才想起来他是谁:“啊,盗墓的那个杨哥。”

    赵家村案里提供尸体的盗尸贼,本是跟别人去盗墓赚黑钱的,结果胆小,改盗尸体去了,后来有钱了越来越怂,又金盆洗手做山货生意。

    考虑到他认罪积极,原本数罪并罚判了十年,现在听说他在监狱努力干活,争取减刑呢。

    “说起来,好巧啊,怎么又是我们三个过去?”武方和看看付生玉又看看邹觉说。

    被他这么一说,付生玉跟邹觉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呸呸呸,方和你别乱说,大晚上的吓死人好吧?”邹觉搓着胳膊,“这墓是刚发现的,咱俩一块不奇怪,那阿玉你怎么会过去?”

    付生玉翻出那张下单人的信息单摊在桌子上:“这就是我奶奶接的最后一个单子,你们看下单时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而且,我还不知道过去要干嘛,说要上|门|服|务,上门就上门吧,咋连人数都不说?”

    武方和伸手拿过信息单快速过一遍,说:“这个地方,好像离发现古墓那不远,都是一个镇的,但是这条路……”

    “路怎么了?”邹觉凑着大脑袋过去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条路是上山的唯一一条路,而且上通山顶道观,下可以直达那座墓穴。”武方和犹疑着说。

    听到说道观,邹觉轻轻啊了一声:“啊,道观……”

    付生玉看他:“你也知道?”

    邹觉犹豫地扫了眼武方和,点到为止:“三生观,很灵的。”

    换句话说,那是同行。

    灵不灵的,武方和也不关心,他把信息单还给付生玉,说:“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一块出发,三个人在一块过去,人生地不熟也好有个照应。”

    “行。”付生玉跟邹觉异口同声。

    第二天一早,三人背着行李袋,付生玉多加一个箱子、邹觉多一个装绘画装备的包,一块出发。

    武方和要去公安局跟队友会合点个人头,邹觉要去带学生,付生玉孤零零的,决定跟着邹觉走,因为邹觉有车车。

    邹觉开着小黄车先送武方和去公安局,他们的票都已经买好,公安局跟大学出钱,付生玉的票则是邹觉多问大学行政要的,说他这边会多带一个同行朋友过去。

    反正就百来块钱高铁票的事,行政的老师就给邹觉批了。

    进了云城大学,付生玉趴在车窗上跟邹觉感慨说:“啊,青春的气息啊,我才毕业不到一年,就感觉跟学校格格不入了。”

    邹觉熟练开进校园,回道:“你还不满二十三岁,很多人二十三还没从大学毕业呢,你就是整天窝着做衣服才会有这种感觉,多出来跑跑外单对身体好。”

    不提年龄的话,付生玉都觉得自己好像很老了,似乎是另外一个吴福春,只有听到自己年纪时才会觉得,她原来还小呢。

    在办公楼下的停车场停好车,邹觉拿了名单去集合地点。

    这次出发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要参加,属于自愿去,去的人大概就默认将来要留校读研究生做历史研究。

    不是什么热门还能赚钱的专业,来干活全凭一腔热血,是以对于要不要去古墓那边帮忙,老师们并不勉强。

    邹觉从班长手里接过点名单,确定人齐了之后宣布出发。

    大学包了两辆大巴车送他们去最近的火车站,上车后有跟邹觉相熟的学生悄悄问他:“邹老师,这是师娘吗?”

    “小小年纪满脑子是啥呢?”邹觉满头黑线,“她是我朋友,顺路去工作的,人家帝都美院毕业的,都喊学姐啊。”

    其实他们年纪说不定比付生玉还大一岁,不过付生玉毕业早,确实都应该喊一声学姐。

    没出校门的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热热闹闹地喊付生玉学姐,还问她什么专业的。

    付生玉觉得好像回到了学校的时候,她笑着一一回答:“我是学服装设计的,家里开了裁缝铺,这次是出去跑外单,刚好顺路就一块走了。”

    学生们见真是顺路去工作的就没了八卦的心思,加上车子开始走了,大家都坐好,只跟自己朋友嘀嘀咕咕说着激动。

    因为起得早,邹觉等车一开就睡着了,付生玉帮他看着那群学生,好歹占了个学姐的名头,总得尽一下责任。

    一路平安到了火车站,班长声嘶力竭地喊着,跟赶小鸭子一样把队伍整好,然后排着队去过安检。

    到了高铁上再重新点一次人头,确定一个人没少。

    这次警方跟云城大学是共同出发,他们的座位连在一块,大家自由调整了一下位置,最后付生玉跟邹觉、武方和坐在了三人座的一边。

    武方和在外面总是坐得笔直,邹觉看着累,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要不咱们靠一下椅背吧?坐得舒服在我国应该不犯法。”

    闻言,武方和扫他一眼,冷硬地说:“我这是保持警惕,如果有任何意外,我能第一时间起身做出反应。”

    听他这么说,邹觉想起付生玉,转头看过去,果然付生玉也是挺着腰坐的,而且箱子端正地放在双腿上,肩带都挂在肩膀上不会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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