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无法说服自己忽略付生玉脸上古怪的笑容,  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盯着他们两人看了一会儿,说:“太爷在后院,  我带你们去。”

    “谢谢。”付生玉含笑道谢,  给小何使了个眼神,抬步往瓦房那边走。

    汉北村的房子基本都是瓦房,大部分只有一层,不过房子占地挺大,  房中有很大的空间,  屋内被分割成一个个内房间,光线很差,  基本上三个房间就会开一个天井,  避免内房见不到一点光。

    跟着女人走过了两处天井,  路过一个厨房跟澡房才到了一处较天井宽敞一点的内院,  再过去就是老太爷的房间。

    女人在外恭敬地敲了敲门:“爷爷,阿弟的女儿回来,  说阿弟有事让她说。”

    过了会儿,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里面似乎不止一个人,  有个沙哑的声音对另外一个人说开门,接着有个年纪更大一点的婶子开门让他们进来。

    两个女人的脸上都是那种好像从来没睡过好觉的疲惫,  不知道她们在这样的环境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付生玉与小何跟在两个女人身后进屋,昏暗的房间里吊着一个黄灯泡,  这种老式的灯泡在普通农村都很少见了,  这里竟然还在用。

    房间不算大,靠角落的位置放着一张大床,上面靠着一个头发全白了的老人,  浑浊的眼睛似乎看不清东西,目光不怎么聚焦,可在见到付生玉走来时却莫名亮了一下。

    “阿弟的……女仔?”老人嘶哑的声音像恐怖片里濒死的人一样,模糊又刺耳。

    付生玉勾起唇角:“对,我爸是廖当祥,你是……太爷爷?”

    老人神色晦暗不明,用一种很令人不舒服的眼光上下扫视付生玉,点点头:“不错,是个好料子。”

    语气像在评价一个低贱的物品,不知道,还以为这人在封建社会买贱籍的奴隶呢。

    “我爸让我带人回来给奶奶查身的,您同意吗?”付生玉手搭在箱子上,直接说明来意,省得等会儿起冲突了不好问。

    听完付生玉的话,照顾老人的老婶子皱起眉头,看向床上的老人:“爹,阿弟要查弟媳妇,是不是……”

    老人瞪了老婶子一眼,让她闭嘴,接着烂泥一样躺在床上:“你爹让你去查你奶奶,是想做什么啊?”

    付生玉装模做样地顺了顺头发:“太爷爷,我们是城里人,规矩多,家里父母死了得有死亡证明的,我要念大学嘞,家里爷爷奶奶的档案不完整,我怎么上啊?”

    这套说辞是付生玉在路上想好的,这个汉北村与世隔绝,村子里没有学校一类的建筑,那大部分孩子如果想念书,应该是出镇上去念的。

    按照这样来推测,这里的人只要没近十年没出去过,就不会知道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所以,无论付生玉怎么胡诌,他们都不会知道是真是假。

    并且,从这个太爷爷的年纪推算,他应该是旧社会出生的人,他那个年代能读大学就是很厉害的事了,出于对读书人的敬畏,他不会怀疑付生玉的话。

    “你一个女娃,能读大学?廖当祥是想干什么?竟然供一个没用的女仔上大学!他要气死我不成!”老人忽然激动起来,气得想拿东西砸付生玉。

    旁边两个女人对付生玉投以羡慕又嫉妒的目光,她们羡慕付生玉的自由、嫉妒她只是因为出生在城里就可以念书,还能读大学。

    付生玉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想听您这些话,我爸出钱供我念书那是他该做的,我爸让我回来给我奶奶查身,就说您愿不愿意吧?”

    闻言,老太爷咳嗽着,忽然露出一种恶劣的笑容:“只要出了坟山,她就不是我廖家人,永远不能再回来!”

    要不是场合不对,付生玉都想当场来一句“还有这种好事”。

    克制着脸上的笑容,付生玉重复问一遍:“所以,您是同意爸爸给奶奶查身的吧?”

    老太爷冷哼一声:“我同意,只要你们敢!”

    这倒是没有什么不敢的,付生玉想着,转头示意小何拿同意书出来让他签字。

    小何已经被付生玉一通输出吓傻了,看到付生玉的眼神才反应过来,立马翻包找尸检同意书,自从蒙圆圆一案后,姚若兰已经交代过他们每次出警都要带上三四份,以防万一。

    男性在这种封建落后的地方更有话语权,纵然小何比较社恐,这时候都得打起精神过去跟老太爷接触,让他把字签了。

    “太、太爷爷,这是笔,您签一下……”小何用本子垫在同意书下面,递过去笔指了位置让他签字。

    老太爷老眼昏花,看不清上面的字,只能依稀辨认尸、同、书等笔画少的字,家中女人又都不识字,他只能自己看。

    好一会儿,老太爷累了,看了下小何,在家属的位置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

    看到他写下后小何松了口气,总算是把同意书弄到手了,现在可以去找人开棺验尸。

    等小何把同意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老太爷忽然看向付生玉:“女仔,你让你爹想好了,以后那个女人就不是我们廖家的人了。”

    “哦。”字已经签了,付生玉的态度变得十分敷衍。

    小何收拾好东西,对付生玉点点头,想跟付生玉赶紧离开,这地方让他各种不舒服。

    谁知这时候,老太爷继续对付生玉说:“女仔,来都来了,你去祠堂祭拜一下先祖再走,这是规矩。”

    话音落下,小何手一抖,想让付生玉赶紧跑,接着他发现带他们进来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拦在门口。

    付生玉轻笑一声:“你确定?”

    “这是规矩!不能破坏,让你姑姑带你去!”老太爷说完,又开始死命咳嗽,跟得了肺痨病似的。

    随后拦在门口的女人出声道:“走吧,你我带你去祠堂。”

    看来她就是廖当祥女儿的姑姑,她又喊廖当祥叫阿弟,应该是廖当祥的姐姐,不然她就会喊哥。

    付生玉拍拍小何的肩膀,径直往外走:“好啊,我也想见见,祠堂什么样。”

    女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着转身出去。

    接着付生玉跟小何也离开房间,跟着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小何把声音压到极致:“付老板,这……”

    “我去一趟,你出去联系小李带人过来准备开棺验尸,放心吧,我能回来的。”付生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小何还是很担忧:“实在不行,我们跑吧?”

    付生玉好笑地看着他:“我干嘛要跑?我倒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值得送那么多女人进去天天守着。”

    见付生玉执意要去,小何只好说:“那付老板,你一定要小心,如果有危险,你就躲起来,我很快回来的。”

    “让小李多带点人,我怕他们会在你们运尸过程中动手脚,要是尸体出了问题,我们这趟就白跑了。”付生玉提醒道。

    小何猛然点头,用手机备忘录记下来。

    房子的走廊很长,他们花了点时间才重新回到大门处,对面就是祠堂。

    从风水上讲,两个大门正相对,会冲击彼此的风水,像这样把祠堂摆房屋正对面的,不是内里有问题借祠堂庇荫就是被祠堂风水压死。

    这时付生玉想到一个可能——女人源源不断地送进祠堂,说不定真是当祭品献给祠堂,运用得当,既可以借用祠堂庇荫,又可以捆绑女人,简直一举两得。

    看着祠堂大门,付生玉忍不住想,里面吃了多少活生生的女人呢?

    曾经的汉北村,又枉死了多少女性?

    小何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的廖当祥姐姐,小声道:“那我先去找人来……”

    “一路小心,”付生玉将地图递给他,“如果有危险,你记得喊我名字,说不定我就从天而降了。”

    “这种时候,玩笑话就算了,我一定尽快回来的,注意安全。”在外面没东西遮掩,小声说话很奇怪,小何就避开了称呼,免得露馅儿。

    付生玉对他点点头,目送他走远,随后对廖当祥姐姐笑笑:“姑姑,走吧。”

    廖当祥姐姐沉默地看她一会儿,转身往祠堂大门走:“你不该回来的,你爹送你回来,不定有什么心思。”

    不清不楚的话听得人烦躁,付生玉甚至想对她说:谜语人滚出银河系。

    “有话直说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不想说就别开口,我没兴趣猜你几个意思。”付生玉无所谓地回她一句,反正字也签了,愿意进祠堂看看是付生玉不想在做尸检前出意外。

    可这不代表她就真的要装孙子,况且,她一个从城市回来的小姑娘,替父回家办事,结果老家没一个正常人,脾气能好才奇怪。

    廖当祥姐姐被这么一激就忍不住了:“你回来你爹都没告诉你进祠堂是什么意思吗?”

    “他没说,姑姑你要告诉我吗?”付生玉含笑反问。

    “……”廖当祥姐姐欲言又止,站在祠堂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纠结许久,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先进来吧,给你祖宗磕个头。”

    付生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她只在拜吴福春的时候磕过头,祖宗来了她都不磕,更别说这一祠堂的妖魔鬼怪。

    祠堂构造跟付生玉想象中的差不多,绕过影壁就是一个用来祭天的院子,左右环廊通向正屋后方,那应该是给居住祠堂的女人准备的屋子。

    正屋香火不断,白天也点着油灯,祭台上摆着百来个牌位,看来这祠堂也不是廖家所有人都能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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