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是萧承尧的箭掉在地上的声音。

    江熙沉呼吸一停。

    那根外来箭原也许射中葡萄,但是撞上萧承尧的箭,角度改变了一点,力道也受影响了。

    疼痛却并没有传来,那根箭擦他两指而过,丝毫没有蹭破他的皮,稳又嚣张地钉在了他的桌面。

    手中晶莹剔透的葡萄慢一拍,才像个水珠般碎裂开,炸成一朵漂亮的水花,溅在半空中。

    江熙沉看着那根折在地上的萧承尧的箭,又瞥了眼桌上近在咫尺、贴着他的、完好无损的黑箭,心一瞬跳得很快。

    萧承尧脸色难看至极。

    他是皇家,向来喜怒不形色,却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出如此阴沉的表情。

    “谁!”

    那个方向空无一。

    萧承尧勃然大怒,立刻无数属下倾巢而出,朝那根箭射出的方向去查。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江熙沉趁乱弯腰捡起地上萧承尧那根箭,和桌上轻钉着的那根比了比,暗松了口气。

    这根箭和萧承尧射的那根一模一样,是萧承尧府上的箭,不是他送给那的箭。

    这样的箭,除了他,他不出其他。

    其他方面旁或许会过吹捧,但萧承尧的箭举世无双,这句是完全没有水分的,他曾万军从中神箭取叛军将领首级。

    那是箭精湛,他却不到,轻易压萧承尧一头。

    萧承尧立在原地等着属下回来汇报,事出突然,都被调去抓射箭者了,没有空照顾,在场诸基自给自足。

    身后一忽然轻声道:“王爷,证物。”

    萧承尧回头,是江熙沉。

    他两手高举过头,呈着一根箭,低眉顺眼。

    萧承尧颜面扫地,怒火就未熄,眼下见他不眼的还往他跟凑,霎时起了不愉快的,恼怒羞恨全上来了,叫他滚,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

    其他都会察言观色,连萧承尧的属下都不敢往萧承尧跟凑。

    众见江熙沉不开窍,眼里暗暗都是幸灾乐祸,只道他空有样貌家室,却是个愚蠢的。

    薛景闲刚绕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出现,就瞧见了这场景,一时暗暗头疼。

    江熙沉脑子忽高忽低的,难估计,他也不好办。

    幸好过来了,没多此一举。

    薛景闲佯惊地快步过来:“哎呀,怎么了?”

    他刚冲到萧承尧跟,要给江熙沉解围,却听身侧江熙沉在道:“……王爷这根箭,熙沉收着,不还给王爷了。”

    “……”薛景闲到嘴边的话噎住了。

    “……”江熙沉说完也面色僵硬地暗看向他。

    他刚话说了一半,薛景闲突然冒出来了,他话到嘴边临时转个弯完全没问题,薛景闲一暗中盯着他,他不知道怎么的脑袋里就一片空白,只顺着说下去,这才没在萧承尧面露出破绽。

    薛景闲朝他暗眨眨眼,像是在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承尧这根箭要是射中了,又施展了技艺,又暗示了心意,又给足了江熙沉面子,江熙沉就是不喜也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无疑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到时候萧承尧只要用手痒之类的话揭过,便是一场众心中皆明面上个个拍手叫好的好戏。

    没射中,便是在江熙沉、在场所有旁观者面丢了脸,他的脾性,多半是要迁怒的。

    而怒火的中心肯定是江熙沉。

    江熙沉为求自保,安抚萧承尧捧他的面子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是……那根箭是萧承尧暗中表达惦记肖的,他拿走了……自己还在这儿……

    “……”江熙沉没吭声。

    ……当然的确让萧承尧瞬有面子,就是自己多点绿罢了,薛景闲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萧承尧瞧着眼温顺懂事的江熙沉,怒气稍稍平息了些,转而眼神晦暗地看向薛景闲。

    这眼神显然是在等他表态,薛景闲垂下眼眸:“王爷何时抓到了私闯王府要射杀江公子的贼子,请王爷务必告知草民,王爷救了江公子,王爷大恩,草民和江公子必有厚报!”

    江熙沉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的意,

    不议地看向他。

    卑鄙、无耻、小。

    薛景闲面不改色,仿佛这才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所有都愣住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很快有一脸谄笑地接话:“王爷神箭,救了江公子!”

    “对!这贼子一定逃不出王府。”

    “王爷百步穿杨!”

    “这贼子居然要江公子性命,居心何其歹毒!幸而江公子运气好有王爷在!”

    萧承尧听着耳边不绝的夸赞,看着面握着他那支箭的江熙沉和第一时维护他的薛景闲,面上的怒彻底消失了,看这二一时无比顺眼起来。

    薛景闲小虽小,那也是对旁小,对自己倒是忠心耿耿,用着舒服得很。

    江熙沉低着头,从恶如崩:“谢王爷救命大恩!”

    萧承尧看向识趣的江熙沉,又恢复了皇家的雍容气度,温声道:“你受了惊吓,早些回去歇息吧,这是王的过失,贼子捉到了一定第一时通知你,来,送江公子回府。”

    他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这个解释,旁也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江熙沉应声道谢,行了个礼,抱着那根箭刚要走,萧承尧看向薛景闲,道:“你也跟着一道回去吧,护送他一二,别路上又有什么事,好好替王照顾江公子,赏赐少不了你的。”

    “……”江熙沉听着那句“替王”,心下荒谬感更甚。

    萧承尧怎么会看顺眼了薛景闲?这语气俨然是把薛景闲当成了自己。

    他之还怕萧承尧因为自己找薛景闲的麻烦。

    薛景闲受宠若惊地作揖:“多谢王爷!”

    萧承尧满意地朝他点了下头。

    薛景闲冲他嬉皮笑脸:“王爷慢走!”

    江熙沉看着这一幕,瞳孔微微震荡。

    从府上出来,因为是萧承尧的别吩咐,薛景闲不得已上了江熙沉的马车,护送江熙沉回家。

    管家后一步上来。

    江熙沉和薛景闲分坐一边,一个坐左边最里头,一个坐右边最外头,是膝盖都没擦一下、马车颠簸一下,互相朝对面跌过去,都碰不到一片衣袂的南地北。

    管家坐在了江熙沉身边,像是娘家撑场子似的,眼神不善地盯着这位无耻的姑爷。

    江熙沉看都没看薛景闲一眼。

    薛景闲这一遭指鹿为马的事,让他彻底看清了薛景闲的为。

    薛景闲也看都没看一眼江熙沉。

    他这一遭待价而沽,两面三刀,为求自保随时踩他一脚的事,让他彻底看清了他到底伪装了多少。

    薛景闲最发话道:“你下家物色得怎么样了?”

    江熙沉不耐烦道:“不正物色呢么?”

    他也懒得装了,和薛景闲那叫白费心,再说了,他说那话都被薛景闲听到了,再装不是自取其辱么?

    薛景闲见他面色冷淡,丝毫没有之的温顺保守,心道了声果然。

    薛景闲挑眉一笑:“怎么又考虑三皇子了?那你我这婚定的,你这不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么……”

    江熙沉淡淡道:“那时候不是没清楚么?”

    薛景闲挑眉道:“嗯?”

    “那是为自由,为平稳,现在觉得,如果是薛公子的话,”江熙沉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那还是不要自由平稳了。”

    “……你!”

    江熙沉感叹道:“还是金钱地位好啊。”

    薛景闲咬牙笑道,“三皇子不模狗样,你要嫁他,你清楚了。”

    三皇子什么鸟他不清楚?但对着薛景闲,江熙沉偏要说反话道:“那我也好歹是他的妾,不比你,后见了我,大概是要行礼喊一声侧君的。”

    薛景闲额上青筋跳了两跳,低头无声直笑。

    他要是真当萧承尧的狗,江熙沉非要嫁给萧承尧当妾,他没准还说的对,再相见,大约就是这场景。

    江熙沉这般心机,努努力,说不定就是正君,再努努力,说不定是皇君,再努努力,说不定就是太君……不比他个野夫要好得多?

    薛景闲不往下了,江熙沉反正他是彻底不管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这段时跟他维系表面的婚约已经仁至义尽了。

    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了个戴着银色面具替他优雅斟茶的。

    果然那话怎么说来着,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他除了脾气臭了些,哪哪都好,好玩得紧。

    他不得赶紧离了江熙沉,逗他玩儿去。

    薛景闲一时离心似箭,就要叫马夫停车离去,一偏头,瞥见江熙沉手里握着的那根箭,怔了下。

    自己说三皇子模狗样的时候,江熙沉没反驳。

    那三皇子都不在这儿了,他还握着箭演什么情深不许?难道就为膈应自己?

    犯不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吧?自己对他没那么重要。

    薛景闲又盯着那根箭仔细瞧了两眼,脑子里冒出了个念头,脸色忽变。

    眼见自己不吭声,盯着他手里的箭看,细白修的指下意识缩了缩,把箭往袖子里藏了一二,跟松鼠把松果叼回家似的。

    这小作骗不了,他还盯着自己,注意力在自己身上,不在箭上,他就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那根箭……

    不会是他的吧?

    这念头冒出来的刹那,薛景闲脸色变了。

    脑海里的一切在飞速倒放。

    江熙沉如果怕萧承尧颜面扫地迁怒自己,直接走就,如果心多一点,不仅不遭殃,还希望哄萧承尧,讨他欢心,那也不是非要带箭走。

    毕竟那根箭掉过地上,跟萧承尧的耻辱柱似的,他一个没处理好,说不定会激怒萧承尧,明明有更稳妥简单直接的方式。

    萧承尧要的只是江熙沉表态,和箭无关,江熙沉要哄萧承尧,直接凑暗示自己中意萧承尧,效果就到了。

    难道他又哄萧承尧,又带这根箭走?

    主要哄萧承尧,次要带箭走,主要带箭走,顺便哄萧承尧?

    薛景闲不纠结主次了,低着头,神色古怪极了。

    无论怎么说,江熙沉心机是没跑的,红杏出墙,也没冤枉他,只不过他出的是萧承尧还是射箭的他,他这一时半会儿居然还品不明白。

    者攀龙附凤,后者胆大妄为。

    萧承尧眼皮子底下,就淡定地把箭换了?

    嘴上哄着萧承尧,心里着别?

    他抱着那箭都不带心慌手抖的?

    要不是那个小作,不就瞒过海了?

    他怎么得出来的?这么缺德?

    薛景闲打住。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是他的箭,薛景闲皱了下眉头

    ,佯怒道:“你怎么还拿着这根箭?”

    江熙沉闻言下意识就要松手,手莫名顿了一下,正大光明地拿着,挑眼道:“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薛景闲恶声恶气道,“我和你现在明面儿上有婚约,你在我面还拿着三皇子的箭?气我?”

    江熙沉冷笑一声:“你别自作多情了。”

    薛景闲道:“怎么就自作多情了?难道这不是三皇子的箭?”

    江熙沉眼皮一跳,差点听出另一层意,见他神色如常,面色不改道:“都要退婚了,你管得着我?”

    薛景闲挑眉道:“老子和你有婚约一,就管得着你。”

    江熙沉心下恶感更甚,恨不得叫管家直接把他丢下车,但着毕竟是萧承尧让他护送自己回来的,勉强忍了:“你怎么好意?”

    薛景闲哼笑道:“你也管我。”

    江熙沉嗤笑道:“谁管你?”

    薛景闲丝毫没有因为他语气中的嘲讽贬低生气,反倒自得道:“那是你自己有权不用,不怪我,反正你让老子不开心了,箭给我。”

    薛景闲倾身,朝他伸手。

    江熙沉看着那只手,神色一冷,一点都没给的意:“你再废话我把你扔下去了。”

    “呵,你试试啊,威胁谁呢,你敢扔我就跟三皇子告状,”薛景闲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命令道,“给我。”

    管家见自家少爷吵不过他,就要加入,薛景闲却忽然捏住了江熙沉的手腕,作之快,二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江熙沉手腕已经卸了力。

    “吧嗒”一声,他手里握着的箭掉在了地上。

    江熙沉眼睁睁看着那支箭掉在地上,眼神一瞬冷得厉害。

    薛景闲却仿佛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吊儿郎当得意洋洋地捡起,当着江熙沉的面,嚣张地把箭折成了两段。

    在刺耳过脆的一声“咔嚓”里,江熙沉看薛景闲的眼神,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薛景闲折完,呼了口气。

    他无心招惹桃花,这也是为江熙沉好,这东西留着跟定情信物似的,他尴尬,对江熙沉也不是好事,自己不和他在一起,江熙沉若是着他,一厢情愿难受,何必呢,不,留着也是膈应别。

    怎么都没有留的理由

    ,日后媳妇儿知道了,还要不开心。

    他薛景闲向来洁身自好。

    江熙沉道:“还我。”

    薛景闲非但不还,还淡定地把折了的箭塞进了自己的衣襟:“你有事来拿啊。”

    江熙沉深吸一口气,又吸了一口,依旧是忍无忍:“管家,给我丢下去。”

    薛景闲怔了下。

    没等他反应,看上去平平无奇胖胖肿肿的管家,忽然大力地抱起了他。

    “……我自己下去!别丢!别丢啊!谁稀罕啊!”

    薛景闲不好反抗,暴露自己会武功。

    深藏不露的练家子管家,把高高瘦瘦的栽树一样插在了路边。

    薛景闲孤零零地立在路边,心道自己居然也有沦落至此的一。

    黑夜里,眼的马车毫不留情地往驶去,眨眼消失,速度之快,和当初皇宫侧殿江熙沉丢下转头就走有的一拼。

    薛景闲冷笑一声。

    这也好,把江熙沉气成这样,退婚不还是立马的事。

    他一到马上要见的,唇角便浮上一丝笑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江熙沉这个两面三刀的作对比,那显得越发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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