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轻功回去路上,萧景闲脑海里烟花星子还在坠落。

    江熙沉没有喊他薛景闲,他接纳现在,萧景闲不那个无家可归没人要人人嘲笑排挤孩子了。

    等他回了府邸,才察觉一丝不对劲。

    他喊也不萧景闲,他喊八皇子。

    ……不八皇子了,那他不就不要了?

    他等八皇子,不萧景闲。

    萧景闲这才明白他连这都算计,又又笑,萧景闲你这傻狗。

    他忍住想折回去揪着那个小狐狸精问个清楚欲望,屋檐上跳下。

    他推开门回了卧房,才发现屋里有个人。

    陶宪听见动静,下巴一点惊醒了,揉了揉睛,见家主子,松了口马上过来:“少爷去哪儿了?”

    心不在焉萧景闲一下子戳中了:“喊我少爷。”

    “……那喊什么?”

    “喊王爷,后都喊王爷。”

    陶宪也不懂这朝令夕改一,不过少爷肯应下这身份,倒皆大欢喜,他立马喜洋洋道:“王爷!”

    “王爷去哪儿了?”陶宪也不很明白,为什么萧景闲之前还哭着,回来就春风得意了,他还怕他想不开喝闷酒,想了想来盯着,却发现他人不见了。

    萧景闲嘴角不受控地扬起:“去散了散心。”

    他动作飞快地换了身衣服,陶宪望着他满背纤细抓痕,过了一会儿道:“……王爷你去哪儿散心了?”

    “我哪知道,走到哪儿哪儿,”萧景闲把衣服递给他,他还没荒唐到穿个喜服去招摇,原先就在喜服外还穿了衣服,“说我去过。”

    陶宪睛还在往他背上瞟:“……知道。”

    身边人信得过,陶宪除了蠢了点哪里都好,萧景闲随便套了身衣服便去小厨房熬药了。

    陶宪在背后发愁地暗望着他。

    没有借酒消愁,难道上青楼了?

    萧景闲到了小厨房。

    府上人多杂,这种事只能来。

    生活所迫,小时候在药铺打过工,后来觉得实用,专门过药理。

    现在看,本事还得好好,不然泡不着媳妇儿。

    萧景闲拿扇子煽着火时候,还在想,普天之下大半夜蹲在小厨房亲手熬避子药之后还要飞檐走壁给明天嫁给他兄长媳妇儿送过去,大抵就他一个了。

    过了一会儿拨着腕上算珠又想,江熙沉还真一语成谶,他这一身本事,真都偷鸡摸狗去了。

    萧景闲收拾完一片狼藉才走,也确赶在天亮前把药送过来了,江熙沉望着黑乎乎药一起一小袋蜜饯,眉间有一丝不易察觉温柔,他拿起纸袋捻起吃了一颗,感受着口腔里过于甜腻他一向不喜味道,皱了下眉,还咽了下去,端起了那碗味道并不友好黑东西灌了下去,隔了几秒,吐了来,捂住了嘴,强迫咽了下去。

    ……所他尝了一口知道这么难喝,才送了袋蜜饯吗?

    他真没熬错么,假手于人,江熙沉忽然有点毫无缘没安全感,万一了点岔子……江熙沉压下瞎想八想一饮而尽,感受着辛辣刺激不断扩散一层叠一层呛喉咙都痛了味道,心道幸好没有下次了。

    有些事情它只想着美好,其实七零八落后患无穷,遭一次罪长个记性就好了。

    江熙沉拿巾帕擦干手上汤水。

    他依然觉得昨晚发生一切都有点不真实,也并不太适应他萧景闲之间可说细微、也可说翻天覆地变化,更不知道会如发展,未来会如,可也懒得纠结,随遇而安,至少任后果他都承担得起,至少……他现在心情不错。

    他用茶水把碗底药渣冲干净,把碗藏到衣柜里,躺回床上,拖着怠惰身子,很快就睡着了。

    萧景闲又回到府上,坐在了卧房台阶前,拿着个壶,仰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罗明陶宪在长廊上探头探脑偷偷张望了一会会儿,互相对视一,陶宪把罗明踹了去,罗明一个趔趄,只得朝萧景闲走去。

    萧景闲感受到有人过来,抬眸望他。

    罗明坐到他身边,温声道:“王爷,借酒消愁了。”

    萧景闲呛了下,把壶递给他:“喝一口。”

    罗明狐疑地仰头喝了口,入口温热茶水:“……”

    他往长廊尾担忧焦虑陶宪望了:“……”

    “……那属下回去了。”罗明木木地站起来。

    萧景闲道:“这江熙沉送我茶。”

    罗明怕他提人伤情,平添忧思:“王爷提他了。”

    萧景闲摇摇头:“你知不知道这茶叫什么?”

    “四月雪?”画舫楼为这茶差点事罗明还知道。

    萧景闲道:“这一种很奇妙茶,咱大殷雪都在十二月一月二月,四月雪只有清州雪山之巅才有,四月雪茶树那里雪水灌溉。”

    罗明静静听着。

    “这茶奇妙之处在于,水温过冷过热时候都不好喝,冷了透凉心寒,热了糜烂味软,不近不远,不冷不热,不亲不疏,不上不下,不明不白才好喝,回味无穷。”萧景闲语意味不明,带着一丝莫名咬牙切齿。

    “王爷?”罗明不知道这茶还有这段来历寓意,暗瞥了萧景闲,“……那喝这茶人不每口都躁郁不安、百感交集?”

    萧景闲咬着牙笑了,神像要把白毛小狐狸叼回窝狼:“可不。”

    一开始近了生防备杀意,远了生警惕顾虑,后来近了面子过不去,远了心过不去,现在近了身份过不去,远了上半身下半身都过不去。

    远远近近,反反复复,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他遇见江熙沉起,就反复横跳像条傻狗了。

    罗明温声道:“王爷,我觉得虽然变了很多,但都好变化。”

    罗明能理解他这时候有许多感触,毕竟人家明天就要嫁人了,要早一点,这会儿都已经起床梳洗准备穿嫁衣了。

    罗明轻声道:“王爷认了吧,你他或许差了点缘分,有些事不得不认,不认也没办法,徒增伤感。”

    萧景闲像听见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没缘分他能在京中成千上万未婚男子里,神乎其技地挑中我这个野种?”

    罗明:“……”

    “没缘分他莫名其妙挑男子,还能刚好一起他干见不得人事情山匪?”

    “……”

    “没缘分他能薛景闲闹退婚,闹着闹着又主动跟薛景闲求婚?”

    “……”罗明无法反驳,结结巴巴道,“可……可他明日毕竟要嫁给人了。”

    萧景闲懒洋洋道:“上天整这么多就在告诉我,他我命定媳妇儿。”

    罗明瞪大睛:“王爷?!”

    他吓了一大跳,生怕萧景闲做点什么来,马上道:“他明天要嫁人了……”

    萧景闲道:“那又如?”

    罗明表情凝固了:“王爷……他明天……”

    萧景闲撂下茶壶撑着膝盖站起:“老骗子一辈子孤寡,人前正经,人后天天给足,老子才不想,无所谓了这么多年,血性都快没了,都忘了当初个为了活什么都抢混蛋。”

    “上天不给我,我抢不行吗?又不第一次了,去你娘狗屁造化弄人,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萧景闲一瞬间知道要干嘛了,脑袋里乱糟糟念头一扫而空,一下子淡定意了起来。

    他或许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生活,却知道不想过什么样生活。

    罗明惊得下巴都掉了:“抢亲?不不不……王爷你冷静冷静,咱们虽然前土匪,但现在……”

    萧景闲白了他一:“蠢货才会干这种事。”

    “……”

    他伸了个懒腰:“老子歇了这么多年,得开始认真泡媳妇儿了。”

    “……”罗明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意风发,野心勃勃了,可这个志向……还一如既往烂泥扶不上墙啊。

    萧景闲道:“你跟几个兄弟说,为了泡到媳妇儿,老子要努力当皇帝。”

    “……”罗明一口差点没上来,“属下……属下知道了。”

    他小心翼翼道:“那明天……”

    “放心,本王不会抢亲,但本王也不能什么也不做,”萧景闲在弄清楚要干什么后,思路霎时清晰了,往日懒洋洋笑里也多了一丝耐人寻味,“我得赶紧去找我亲亲父皇。”

    “……”罗明记得就在几个时辰前,萧景闲还在喊狗日老不死。

    皇宫,养心殿里,赵炳林伺候着圣上正要去上朝,小太监传八皇子拜见。

    “圣上可见?”赵炳林替老皇帝理着衣肩。

    “见,为什么不见,在府上闷头捣鼓了几天,也不知道折腾什么名堂,这不来告诉朕了么?”

    赵炳林道:“陛下上次同他说什么了?”

    老皇帝一笑:“朕什么也没说,只恢复了他身份,便赶他走了。”

    赵炳林愣了下:“老奴愚钝。”

    “他在猜朕,朕尝不在猜他,意思说明白了,按朕心意哄朕欺骗朕谁都会,不告诉他,没了参考,让他去猜,才能看本心,”老皇帝揉了揉眉心,一脸倦怠厌烦,“朕已经有两个不识好歹儿子了,可不想多一个,更况他还姚世敏教来。”

    赵炳林底微微闪烁。圣上明知道姚世敏有治世之才,于国有益,当初还撤了他首辅职位,让他告老还乡,无非嫌他太聪明,难控制。

    圣上防八皇子也应该。

    老皇帝意味深长一笑:“更况,今儿可个好日子啊。”

    赵炳林回神,道:“可说江公子嫁给王爷事?”

    老皇帝神色间有分耐人寻味:“你下去吧。”

    萧景闲一进来,就瞥见了立在镜前整理形容老皇帝。

    萧景闲单漆跪地:“儿臣拜见圣上。”

    老皇帝愣了下,回头居高临下看他:“为称儿臣,却不喊父皇?”

    萧景闲并不抬头:“当儿臣没什么压力,为这事实,喊父皇可没这个胆子,要担胆子可太重了。”

    老皇帝笑忽然浓了两分。

    萧景闲抬眸看他:“说了,父子情分不到,一个陌生这么大个儿男子偏要喊您,圣上不尴尬么?”

    老皇帝大笑,指着他道:“你这说话也不像姚世敏那老油条啊,怎么这么多年没会他半点油滑?”

    “油滑有用,老师也就不会告老还乡多年了,儿臣可不想回岷州。”

    老皇帝还第一次听人贬低姚世敏,当年总有人拿他姚世敏比,一个皇帝一个臣子比。

    姚世敏就退下多年,外头也无一句不,说他不倒多了去,他一个皇帝,竟不如一个臣子,心底微冷,面上却有深意道:“他你老师。”

    萧景闲道:“只有儿臣混得好,老师晚年才会有望。”

    老皇帝冷不丁又大笑,底却透着丝丝深意:“所为了哄朕高兴,不惜贬低他?”

    “非也,圣上岂心胸狭窄之人?说笑一二罢了,圣上要真不喜老师,就不告老荣归故里了,老师也不可能在岷州颐养天年,儿臣也不会在他身边伺候多年。”

    老皇帝心头一愣,望着前这个年轻时极为相似儿子,有丝经年心绪冒了上来。

    世人其糊涂,大殷有识之士无人不在背后怨他薄待姚世敏,只有他儿子看得分明。

    他只他要保住萧家尊贵,但他不想错杀功臣,毁掉大殷基业。

    他不想用,也把他留给了儿子。

    萧景闲道:“圣上对老师大恩,儿臣没齿难忘。”

    老皇帝在这句里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道:“你生平志向为?”

    萧景闲挑眉:“憋屈多年,扬眉吐。”

    老皇帝冷不丁大笑:“不说什么尽忠尽责、报效国家之类话?”

    “忠要尽,扬眉吐又不矛盾。”萧景闲无辜地抬望他。

    老皇帝道:“你倒坦率。”

    “圣上英明神武也瞒不过,还不如说了,儿臣这几日很扬眉吐,所又爱圣上一点。”他笑道。

    老皇帝愣了下,向来深邃难懂脸上浮现了一丝平民老人般恼:“你也不知羞。”

    “在岷州野惯了。”

    老皇帝神情很快就恢复了一如既往威严,意有所指道:“为挑今日来?”

    萧景闲底闪过谑意:“儿臣有一事相求。”

    老皇帝底浮现浓浓兴致:“嗯?”

    “儿臣可否起来?”

    老皇帝点头,萧景闲起身,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老皇帝愣了愣,哈哈大笑。

    “胡闹!”

    萧景闲道:“本就有旧例,不算荒唐,也儿臣体贴皇兄身子,江熙沉同儿臣‘有旧’,本该儿臣正君,如今缘际会嫁与皇兄,儿臣当‘帮扶’一二。”

    “如此记仇,他一个闺阁男子,你这也太过分了。”

    萧景闲幽幽道:“父皇如果不过分,也就不会有儿臣了。”

    老皇帝愣了愣,哈哈大笑:“你倒怪上朕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萧景闲无辜道,“儿臣瞧薛侯爷歪着个脸,心里可舒坦地得很,要不父皇过分,儿臣现在只薛侯爷乖儿子,不皇子了,儿臣还得多谢父皇过分。”

    老皇帝指着他直笑,这话也就他敢说。

    皇帝又笑了,赵炳林在殿外听一愣一愣。

    老皇帝道:“好,答应你,但玩得太过火,让你皇兄下不来台。”

    萧景闲惊喜跪下:“多谢父皇!!”

    老皇帝望着这个模样当年五六分相像又同样好胜心切、玩心大儿子,心头忽然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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