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给八皇子封王的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大殷本朝到目前为止,也就三位皇子有这殊荣。

    二皇子和三皇子虽封了王,却都是加冠娶妻后封的,八皇子是唯一一位未娶妻便封了王的。

    管家拿着膳食进来,撇嘴道:“少爷,他封王了。”

    江熙沉正窝在椅子上看小人书,闻言翻页的手一顿,口吻极淡:“哦。”

    管家愣了下,外头如今羡慕地眼睛都红了,到江熙沉这儿就一句事不关己的“哦”。

    管家试探道:“还兼领兵部。”

    皇子兼领六部是大殷惯例,兼领不是说事无巨细地管辖,是作为皇家子嗣监督某部官员行事,大小事宜官员上禀皇子由皇子裁定,是个统筹的职位,权很大,灵活性很大,当然某部出了事,责也是要皇子担的。

    皇子兼领六部是皇帝最器重的几个儿子才有的殊荣。

    “那又如何?”江熙沉放下书,“从天而降,却兼领兵部,一个一无所知的外人忽然插进来,什么事儿都归他管,谁听他的?哪部不好,偏偏是兵部,兵部有多少人和大将军有勾结往来?”

    管家脸上的羡色一下子消失了。

    “再说了,一个毫无政绩战功的皇子,忽然授此大权,多少人恨他想找他不痛快?”

    “嘚瑟,其实还不如萧承允呢,人兼领最肥的吏部,老皇帝这是疼他?拿他当靶子使呢。”

    管家不明白他这语气里的火气从何而来,见他又拿起了书,瞬间将旁人的事忘了,又想起了他们眼下的处境。

    一天一千两损失一千两,短短几天已经损失了几千两,江熙沉还看得进书。

    管家踟蹰片刻,仍是忍不住问道:“少爷,我们就不做点什么么?至少解了禁足……”

    禁足十天半月的还行,若一直不放他呢?

    他这都肉疼得睡不着,江熙沉天天跟个没事人似的,像给自己放假了。

    江熙沉的眼睛并未从书上挪开:“他不是封王了么,老皇帝肯定会大办宫宴的。”

    管家面色带忧:“那萧承尧会让你去么?”

    “他不想归他不想,他管不了我的事。”

    管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江熙沉却毫无解释的意思,管家察言观色,踟蹰半晌,忍不住道:“……少爷,你现在同八皇子是什么关系?”

    江熙沉手里抓着的书蓦地一松,过了几秒语气平稳:“没什么关系,他飞黄腾达,我一落千丈,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当真?”

    江熙沉冷冷看向他。

    管家缩了下脖子,咳嗽一声,怯怯地指了下他手里的书:“我就是好奇,咱莫名其妙多了好多东西,武艺高强进的来没几个,我还以为是他送的。”

    江熙沉望向窗外:“……你想多了,谁现在高攀得起他?我和他只是合作伙伴,他有那闲工夫管我?我还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他为了现在的滔天富贵,还指不定想杀人灭口呢。”

    管家小心翼翼道:“那那日……”

    江熙沉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日:“……他是要和皇帝表态,讨皇帝老儿欢心,不然这记王这官怎么来的?”

    管家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家少爷和萧景闲之间的事他是知道最多的那个,他从没想过少爷会主动向任何人提成婚,萧景闲的种种行迹,也让他以为他和萧景闲真的有点什么,不说两情相悦,怎么也互有好感,眼下方才真正看清:“小的糊涂了,想想也不可能,他对你就是有一丝情意,那也不可能唐突到送贴身的衣物,还送对了尺寸。”

    “……”江熙沉过了好久才在管家疑惑的眼神里道,“家里叫人送的。”

    管家恍然。

    同一时间,萧承尧这边。

    萧承尧将大将军送出去:“舅舅,此事便拜托你了。”

    大将军立在门边,嗤笑一声:“兵部都是我的人,他能待的下去,我这张字倒过来写,你放心便是,他怎么害你,我一定叫人十倍还给他,一个岷州野种,叫他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萧承尧眼中闪过一丝快意:“谢谢舅舅。”

    大将军望向他的左腿:“你且放心,有我在,是你的无论如何都是你的,世人趋炎附势,欺软怕硬,只要权柄在手,谁敢说半句不是?一个两个跳梁小丑,本将军在边关待久了,他们怕是忘了本将军的厉害!”大将军生得剽悍,面相凶煞,兼之被边关杀伐之气熏陶久了,说这话时让闻者不由地心头一颤。

    萧承尧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你的就是你的”指的是什么,一时心头颤动:“幸好尧儿还有舅舅。”

    大将军道:“你父皇不疼你,舅舅疼你。”

    萧承尧一惊,四顾了下,见周围无人才轻声道:“舅舅,这话在外头可说不得。”

    大将军不以为然,冷笑道:“皇帝老儿老了倒是越发糊涂了,薄待妹妹和你,倒宠爱起了个野种,他还不如呆在那烟雾缭绕里不出来,不过他也没多少日头了。”他笑道,“到时候才是尧儿大展身手的时候。”

    萧承尧为这放肆的话心惊胆战之余心头砰砰直跳。

    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自从太子被赐死、先皇后哀恸病逝后,无论朝臣怎么劝,皇帝都再不起立东宫的打算,他是继皇后嫡子,按理说太子之位都是他的,却被迫和萧承允那个庶妃所出的平起平坐多年,怎么可能甘心?

    眼下居然沦落到被一个身世可笑的野种压一头的地步了。

    父皇居然给他封王,他何德何能?

    萧承尧将大将军送走没多久,宫里便有人前来通报说今夜阖宫夜宴,正式庆祝八皇子归来又获封王爷。

    萧承尧冷冷应下,那位公公却没走,低声道:“赵公公说,新人进门也有一段日子了,还没拜见过圣上呢,未免有失礼数。”

    萧承尧脸色骤沉。

    赵公公指的当然是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赵炳林,赵炳林的意思几乎就是皇帝的意思。

    新人当然指的是江熙沉。

    有失礼数,按礼数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去,譬如带他进宫拜见父皇母后,回门,可何人不知晓他为何求娶江熙沉?不知晓江熙沉如今被他禁足在府上?

    脑海里冒过那日江熙沉信誓旦旦说的话,老东西可真念着他,萧承尧眼底更冷记,眨眼却笑道:“本王腿疾未愈,心力有限,这事倒是本王有失考虑了,本王此番定会带他前去拜见父皇的。”

    小公公闻言明显松了口气,俨然是有些怕这个自从跛腿之后就越发阴晴不定的王爷。三皇子从前只是眼高于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倒也不会刻意□□作践,因为不屑,自从跛了腿之后,表面还是笑着的,却对谁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眼光阴冷。

    他话带到便离去通知下一家了,生怕待久了惹祸上身。

    受邀参加夜宴的消息带到了,临晚,江熙沉坐在铜镜前,由着管家给他梳头发。

    管家道:“弄得憔悴一点?”

    “不用,”江熙沉仍低头瞧着书,随口道,“光鲜隆重点。”

    “这不好吧,”管家望着虽然被禁足了小半月,但面色红润、甚至微微有些长肉的江熙沉,心情复杂,语重心长道,“要见陛下的,该卖惨的时候还是得卖,日子才会好过些,少爷也不想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回来又禁足,咱不争这口气,身段该软就软。”

    江熙沉回头望他,像是心情颇佳,眉眼一弯:“谁说我要老皇帝给我做主了?”

    管家愣了下:“那……”

    江熙沉抱过桌上的饰匣打开,翻找了会儿拎出一块玉,晃了晃,眉眼弯起:“我今儿要戴这块玉。”

    管家纳闷地看向那块玉,表情瞬间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着玉:“……二皇子那块?”

    那是块晶莹剔透的同心扣白玉,美得很,一看就价值连城,上头的红穗也喜气,衬得江熙沉拿着它的手越发白皙漂亮,玉中央有条标志性的裂缝。

    江熙沉转着它,眼眸里透着一丝狡黠和理所当然:“是啊,我今儿就戴这块。”

    他这语气着实有种“本公子今儿翻二皇子牌子”的味道。

    管家一时瞠目结舌,支支吾吾半天才道:“……这、这不好吧?咱到底名头上还是……”

    江熙沉不以为然:“你不仁我不义,谁不知道我和萧承尧什么情况?装什么装?他都不要体面,我要什么?”

    “就戴这块。”江熙沉语气不容置喙,已经先行转回身。

    管家提醒道:“少爷就不怕激怒萧承尧?”

    江熙沉无比诧异道:“那又怎么样?”

    “呃……”好像是不会怎么样,互相牵制的关系,都是利益,萧承尧只要还想要钱,再愤怒也拿江熙沉没办法。

    “他爱生气生气,关我屁事,戴了我就可以不用禁足,我管他?”

    自己少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管家闭上了自己的嘴,反思了下自己自己一把岁数了才这点出息,大约是无关人等在意半天,正经路又没那胆裹足不前,想法太多,行动太少。

    还是少爷清新脱俗,曾经萧承允拿来羞辱警告他的东西,他都能毫无芥蒂地用上一用。

    管家乖乖给他拾掇起来。

    三皇子府邸门口,百姓看着那个低眉跨过门槛出来的人,愣了愣,不约而同地停了下脚步。

    那人抬眸,漆黑的长眉,日落晚霞点染过一般的眼尾,莹润微红的唇,所有的色泽恰如其分,在绝佳的骨相上仿佛作画,让明明气质有些清冷、安静地立在那里的人鲜活洋溢。

    “…记…江熙沉听说不是嫁进门第一天就一直被禁足了么?前几天回门好像都没让回,居然还能出来?”

    “没听说今儿阖宫夜宴庆祝八皇子封王?沾了他的光呗。”

    “原来如此。”

    “我居然觉得他过得还挺好,比以前还漂亮。”

    “你说他现在见到八皇子什么心情?是我的话我宁愿禁足我也不去,步步高升与你无关,人还记恨你说不准要羞辱你。”

    “人心态可好着呢,啧啧啧。”

    江熙沉上了马车,望着头顶的弯弯的月亮,惬意地呼了口气,可能是重获自由的缘故,萧承尧府外的空气显得无比清新。

    萧承尧自不会和他一道去,只是让人给他备了辆简陋的马车,便自行乘辇往宫里去了,大约是要先见母后,江熙沉乐得清静,掀着帘,一路瞧着热闹街景,很快便进了宫,由宫人领着去办夜宴的和光殿。

    宫人引他到了殿门口:“江侧君,里边请。”

    他其实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丝竹管弦声,天色已经黑了,殿里奢靡的金光从殿门泄出,里面一派热闹,能来这儿的不是王公大臣就是王公大臣的家眷,他们本该按照次序等第悠然坐着,此时却都纡尊降贵地围着一个地方,含着热络的笑,不知道在说点什么,气氛融洽。

    江熙沉一向喜欢自在,不喜被人注意,扫了眼那边便收回视线,低调地踏进了门。

    “江侧君,这边。”宫女向他示意。

    江熙沉望着她指的那个位置,皇子身份是高于臣子的,他虽是侧君,但跟着萧承尧坐的位置也极靠前。

    江熙沉轻声道:“我同王爷如何,你们也知晓,我就不在他跟前惹他不痛快了,我坐在后头便是。”

    江熙沉因为沾了炙手可热的八皇子,宫里宫外谁不知道他的事,宫女原先心下还有些嘲,见他淡然无畏还对人礼貌,心头早就多了分尊重,此番惊道:“哪能?”

    来的都是贵人,自是会预留很多空座,可后头空的座是三四品诰命才坐的,宫里座位极有讲究,他这未免太屈就了,哪有如此不在意身份的人?

    “无碍。”

    宫女还要劝,对面围在一起的人稍散了散,隔着人群和几排摆着美酒佳肴的案桌,江熙沉冷不丁就和人群中央坐着萧景闲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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