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沉从画舫楼回来,  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进来府上待遇好了不少,一是皇帝发话了,再有就是萧承尧向萧承允投诚,  共御外敌,估计是萧承允叮嘱了一两句,叫萧承尧别太慢待他,他今日甚至能出去,  只不过是萧承尧人……赵云忱监视。

    江熙沉去了茶楼,  给赵云忱倒茶,面有忧『色』:“你说他俩怎么会走到一去?”

    赵云忱微讶:“外头事你不知道吗?”

    江熙沉茫然地望向他。

    自从他禁足后,他外头那不干不净生意就全断掉了,时局不安,这时候还贪财,  掉是自己脑袋,  连累是他江家,明面上那生意还在经营,这年他盯严,有不少靠谱可用之才,  短时间内哪怕自己不在,  他们也能维系好好。

    账上钱还在大把大把进,只是自己因为身份限制越来越撒手了。

    又不太出府,躲宫里几位,  外头消息也传不进来,不是旁人说,  都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赵云忱笑道:“皇帝不是下旨让他兼领兵部吗?他这一通雷霆搅合,朝中很多官员都投了萧景闲,现在人心惶惶。”

    “怎么会这?”

    就是皇帝给萧景闲机会,  萧景闲自己德才配位,那也不至于如此之快,快到萧承允都深感威胁,要萧承尧联合。

    赵云忱有意外:“萧景闲很多事情没告诉你?”

    江熙沉莫名有不是滋味,面上倒是未显『露』出半分:“怎么回事?”

    赵云忱深看他一:“你知不知道姚世敏?”

    江熙沉愣了下,陡然听人提自己多年向往之人:“熙沉十分崇拜他。”

    赵云忱低声道:“姚世敏是萧景闲师。”

    江熙沉手里握茶盏滑了一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景闲没告诉你?”

    江熙沉闻言神『色』淡了淡,轻应了一声:“所以他在岷州……”

    “对,萧景闲这年在岷州,一直暗中侍奉姚。”

    难怪他多年不进京。难怪是岷州。

    难怪皇帝把他送去了岷州,原来是送到了姚世敏身边。一切都是皇帝默许。

    赵云忱知道都比他多。

    江熙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你如何知?”

    “我也是后来义父告知才知晓,他姚世敏是结拜兄弟,莫逆之交。”

    江熙沉眸光一紧。

    那外表看上去温敦厚不偏不倚一心为圣上大太监,居然姚世敏是一路人。

    难怪他会让赵云忱帮萧景闲。

    “义父受过姚大恩,义父初只是伺候马,是姚屡屡暗中提携,没有姚,就没有义父今日。”

    “原来如此。”

    赵云忱笑道:“萧景闲侍姚如父,你别看他喊皇帝一一父皇,你要去问问他,谁才是他亲爹?”

    江熙沉嘲了一下,他连姚都不知道,更何况清楚他姚什么关系。

    现在回想,也不是没有端倪,那日偶然提姚,萧景闲反应是有微妙。

    事实上他没要求过萧景闲盘托出,萧景闲不盘托出,对萧景闲也确是最安全,萧景闲有自己秘密、自己盘算、自己过去,不想他说,也是很自然事情。

    江熙沉抿了茶,淡笑道:“萧景闲侍姚如父,姚世敏待他就心?太初怎么死?姚世敏把谁亲儿?谁才是替代?”

    赵云忱愕然地看他,过了许久才道:“……你居然知道?”

    江熙沉垂下帘:“我看过姚世敏所有字画书籍。”

    “皇帝姚世敏之间如何,我不知道,我能知道只是,姚世敏初呕心沥血教导太,皇帝却因为『奸』人挑唆疑心重错杀太,那是聪慧伶俐少年,太死,姚世敏曾一病不,他那时未婚,更何谈有自己孩。”

    “后来没几年姚世敏就告还乡了,外头人人都说是皇帝疑心他,打压他,不想用他,可他就自己一点也不想走离开这伤心之地吗?他那时才四十余岁,为官盛年,却在岷州一呆就是十余年,你能说他不恨皇帝?”

    “可在皇帝又把自己儿送给他教导时,他却收了,明明会触景生情,却收了,一教就又是呕心沥血十几年,你能说他不想弥补点什么?在他身上没找到什么寄托,没看到另一人影?”

    “像你所说,萧景闲自己资质绝俗,再加上姚为他铺路多年,他才平步青云,可这路,不是初另一人路吗?姚到底是在为谁报仇,在爱谁,弥补谁?萧景闲对他来说算什么?”江熙沉吻淡淡地说,没什么情绪,赵云忱望他,神却带一丝惊愕,一丝惧。

    这是义父夜阑人静时他吐『露』过叫他绝不要往外说话,却在青天|日,丝毫不了解义父、不了解姚世敏人道明。

    分毫不差。

    “江熙沉,”赵云忱叹了,“人有时候没必要活这么明。”

    江熙沉呷了茶:“不活明,人骗吗?”

    赵云忱假笑道:“骗不好吗?骗就能平步青云,甚至坐上那位置。”

    “他本就是皇,不需要骗,也能靠自己走上那位置。”

    “可不会这么轻松,万一这是他心甘情愿呢?”

    江熙沉有怅然。是啊,或许是萧景闲心甘情愿呢?萧景闲身在其中,能一点都不知道吗?可他是受益者,他为什么要说不。

    换了自己,自己也不会说不,只是难免心有芥蒂。

    说来,自从改嫁之后,他从来没问过萧景闲初为什么忽然想通了要去夺嫡,今日从旁人中才知,他在自己见不到地方,有多心狠手辣地往上爬。

    他只在自己面前是那耳鬓厮磨情郎。

    但他并不完全是这,他还有另一面,他有很多面,也并不完全属于他。

    这日过于沉溺情爱编织浮在表面美梦,居然没去想过,萧景闲到底是什么人。

    他有复杂身世,自己一无所知过往经历,许多他不认识人来往,也会一直来往下去,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生平志向为何,自己对他到底是“媳『妇』儿”,还是只是“媳『妇』儿”而已。

    那他曾经担忧过东西又浮了上来,萧景闲有朝一日成了皇帝,自己还有说不权利吗?

    第一次有浑浑噩噩地回去了。

    “王爷……”

    陶宪立在门边,弓腰,轻轻喊了一声,确案上人睡了,才蹑手蹑脚地过去。

    近来王爷日忙不见人影就算了,晚上也要挑灯到深夜,一日没两时辰是沾床,熬下都有青了,他们都心疼坏了,却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上什么话,能做只是让他舒服。

    王爷已经忙好天连江熙沉都没去见了,可以想见忙到什么程度,越到风浪尖越提一。

    陶宪进来罗明对视一,陶宪去捡地上书,罗明则一闪身到萧景闲案前,就要把萧景闲手里书抽出来放好,把人挪到榻上去,一低头,扫了半开书页,表情肉可见地凝滞了。

    陶宪见他磨磨蹭蹭,有不满,过来就要提醒,顺罗明震惊神望去,落到了书页上,睛肉可见地瞪大来,脸腾就红了。

    罗明又小心挑桌上堆满书,全是坊间画作,面上蹿火陶宪对视一,立马把书放下,捻手捻脚地出去了,还掩耳盗铃地把门关紧锁死。

    罗明:“……我总觉我们关心很多余。”

    陶宪深有同感,从阶上走下,叹道:“这都需要挑灯夜读了,夫人有多欲求不满啊。”

    “……还是光棍好。”

    罗明道:“你要提醒王爷莫要纵欲过度。”

    陶宪:“明。”

    从茶楼回来后,自家少爷就显有心不在焉,他往日绝大多数时候虽然情绪也是淡淡,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明显是有强撑,似乎要掩饰什么,在想什么。

    管家道:“少爷……你是在想你萧景闲事吗?”

    江熙沉手一顿,回眸:“……你为什么会这想?”

    “我觉按照你脾,你早晚会后悔。”

    江熙沉回过身,从铜镜里望他:“为什么这么说。”

    管家道:“其实他在一块儿,谁都会高兴,就你,小不确。”

    “说钱,你又不稀罕,说权势,你最讨厌就是以权压人了,旁人看不明,小知道,他是天潢贵胄,你同他在一块,只能是图他这人了。”

    江熙沉摩挲那块红玉:“我就不能是为了我家为了我以后日过好点勾引他吗?”

    “那您选皇帝啊,说难听点,”管家咳嗽一声,“他还有多少日能活啊,一旦嗝屁,你这不就是太君了吗?辈分上都能压新帝一辈了,谁敢动你你过不去啊。”

    “太君有什么好,晚景凄凉,无权无势。”

    “那萧景闲要了皇帝,你这是打算陪他一辈啊?你到时候想拒绝,你也拒绝不了,”管家道,“小知道你最想要是自由,就为这,其实小就不太确。现在他对你不好,你还能离开他,以后他即使对你百般不好,你也陪他耗,他现在平步青云,野心勃勃,我都觉害怕。”

    他今日也终于能出去,才知晓这日外面风云变幻,一毫不为人耻笑人,居然短短两月势态无人可敌。

    都已经『逼』萧承尧萧承允联手。

    江熙沉握紧那块红玉,面上似笑非笑:“那你还把我送给他。”

    管家惭愧道:“我是之前只见到他对你好,没见到他对别人坏,也没想过以后。”

    “我信少爷本事,只是我不知道少爷以后会不会打心底一直愿意。”

    江熙沉暗吸了,食指挑红系线,歪头看那块在半空中晃『荡』来晃『荡』去红玉,半晌才道:“他说我是他心上人。”

    “我明明最不信就是人心,却偏偏信他鬼话。”

    管家叹了。少爷从不是犹豫人,或许是太清醒,反而少了许多糊涂人快乐。

    换了任何人,这会儿萧景闲捧在心上,大约是喜不自胜。

    外头有敲门声,管家回神,过去开门,没一会儿端汤盅进来。

    少爷睡不,就叫了点夜宵,小厨房这会儿做好了送来了。

    管家摆到江熙沉面前,江熙沉没什么胃,搅了几下,就要随吃两,到嘴边勺停了停。

    “谁送过来?”

    管家愣了下:“小厨房。”

    往日都是管家亲自去监督去领,刚才他陪他聊天,东西就只能别人送来了。

    江熙沉放下:“那我不吃了。”

    管家道:“萧承允这会儿中意你,萧承尧断不会下毒害你。”是这几日过稍好来,他才稍有松懈,再说了他刚拿银针试了试,没毒。

    江熙沉一笑:“是啊,我是不怕下毒害我,但是我怕下什么无『色』无味难以辨识春|『药』把我送给萧承允啊。”

    “……”

    他笑来总有一丝说不出趣味,生动鲜活,狡黠难,管家道:“那小送下去了。”

    江熙沉点点头,就要身就寝,却忽听房梁上一声声响。

    管家抬头望了一,咳嗽一声,动作麻利地就要出去了,江熙沉望了他手里端东西,眸光却停了停。

    “浪费了不好,”他淡瞅他一,“给我。”

    管家呆住了,确没听错,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办,江熙沉兀自走过来,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你走吧。”

    管家又往头顶看了,这才茫然地出去了,临出去盯那汤盅还要提醒少爷,江熙沉一神制止了。

    江熙沉用唇语道:“门锁好,守好。”

    管家『迷』『迷』糊糊地出去了。

    萧景闲见管家出去了,才跳了下来。

    “有没有想我?”他已经好日不敢来看江熙沉了,风浪尖,怕一不慎连累他,今日实在是想耐不住,才再三小心地出来。

    “嗯。”江熙沉坐在那儿,面前放一汤盅。

    萧景闲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听他承认,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才压下那丝难以抑制雀跃,拽过椅就坐到了他对面:“今儿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莫非他这么久没来,小狐狸终于学会了冲他摇尾巴可怜巴巴地讨好他?

    小别胜新婚?虽然他们没婚……但这无疑是做梦才会有场景。

    江熙沉居然光明正大地戴那块红玉,就穿里衣,坐在他面前,含笑望他,红烛摇曳,他皙肌肤在烛火映衬下,光泽更鲜润。

    “我很想你。”

    “你……”萧景闲狐疑地望他,“今天怎么了?是干了什么错事要向我坦?”

    “……”江熙沉面不改『色』,冷脸道,“你不喜欢那算了。”

    萧景闲立马把椅拖地离他更近,就要去拉他手,把他抱过来,江熙沉却按住了他手。

    萧景闲低头看了腿上制止自己那只手。

    好嘛,又来,让又不让。

    还是他那江熙沉,没生病。

    萧景闲握住他手腕,就要不顾他意愿抱他,小半月没抱过了,总抱抱看看瘦了还是胖了,江熙沉忽然端东西凑到跟前:“……我刚在吃夜宵,还是热,你饿不饿,要不吃两?”

    萧景闲又狐疑看他。

    江熙沉瞬间冷脸:“不吃算了,我喊人倒了。”他就要出去。

    萧景闲心下一松,还是那江熙沉,立刻从他手里抢过:“我饿一晚上了……”

    他瞥了江熙沉,唇角笑意稍纵即逝:“你喂我。”

    江熙沉:“你幼稚不幼稚?”

    说是这么说,却还是端了过来,拿勺舀了一勺,吹了吹。

    萧景闲望前人就心头直跳,视野仿佛都明亮来,他觉屋里很暖很热,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然梦里是他喂江熙沉,现实是江熙沉喂他,比梦里还好上一。

    “张嘴。”江熙沉淡淡道。

    他稀里糊涂地就听话张嘴,吃了进去,不知为何那瞬江熙沉唇角扬了一下,萧景闲正要思忖,江熙沉抬手就拿指尖替他擦了擦嘴角,萧景闲脑里瞬间什么都忘光了,像听话至极孩,温柔漂亮天仙喂。

    江熙沉:“味道怎么?”

    “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萧景闲愣了愣,“你不是喝过吗怎么不知道?”

    回应他是一阵莫名蹿热意,从下而上,叫他想解开外袍散散热,若是旁人或许不会注意到身体细微变化,可萧景闲精通『药』理,他一下反应过来不对,脸『色』骤变:“有毒!”

    他瞬间打翻了江熙沉手里那碗,打完才发现,江熙沉淡地坐在对面,打淡瞅他,眨巴眨巴地。

    “…………江熙沉,你毒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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