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牛先生留步!”送三人走出丈外,天不怕才仿佛是记起什么事情,出言喊住牛望秋。

    袁继北、朱景圭二人自然知道这是人家有话需要私下里说,当下也不多等,直接朝着前院走去。

    “不知道两位先生留在下何事?”牛望秋心想自己已经舍了大半的内力送给你们当礼物了,不是还要问我要功法吧?或者是看出什么来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咯噔一紧:若是问起,也只否认便是,现在说还不是时候,以后找着机会再道歉便是。

    “救命一事一直未能当面道谢,眼下虽然想起,但这身体实在是不允许。”花恨柳苦笑着,还是尽量端正自己的身体,然后冲牛望秋正色道:“花恨柳谢过牛先生救命之恩了!眼下恨柳这点能力也不说什么涌泉相报的话了,倒是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恨柳帮忙的,恨柳一定竭己所能、全力以赴。”

    这句话花恨柳说起来虽是事情,但却不符合一般人感恩的做法——即使做不到“以身相许”这种地步,也应该拿出诚意说“随时恭候”这样的话,怎么能够摆明了是撂挑子态度,一副当下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的模样。

    然而牛望秋听到这话却先是一愣,继而竟是一副狂喜模样。只因他明白,花恨柳这话说的是自己“竭己所能、全力以赴”,然而他所代表却是这世上最强悍的几股力量之一——所以花恨柳才说“眼下”报答不成,便是要等至少半年以后能够胜任四愁斋掌门职务了,才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

    这句答谢,实际上代表的可是整个四愁斋的承诺。

    更奇妙的是,现任掌门天不怕竟然没有出言反对,好像这个结果是两人早已商量好的一样。

    但是,这两人商量好的又何止这一件事啊!

    “恨柳妄猜了一下,也不知道猜的准不准……”花恨柳等牛望秋狂喜的劲头过去,方才开始说下一件事:“先生所修乃是阴柔之力,恨柳虽然没修过这类功法,对这些事情也不熟悉,但在门内流传的典籍里倒是有看到过,功法最开始形成的时候是与环境、人的心性、天道暗合的,即使是同一套功法,因为后来者的心性、所处环境的差异,最后修炼出的内力也会有轻微的差别。”

    说话的时候,花恨柳和天不怕一直盯着牛望秋的表情,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牛望秋神情如常,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哦?不知道花先生此话何意呢?”牛望秋见花恨柳盯着自己看,笑问道。

    “哦!哈哈……”花恨柳没料到牛望秋此时却笑着问起自己,一时失神,用自己略显刺耳的笑声掩过后才道:“恨柳本来也深信不疑,可是从牛先生这里却是觉得先人所言并非全对。”

    “此话怎讲?”牛望秋也惊愕了一下,本来按他的猜测花恨柳是要依据着先人的一套说法指出自己功法异于常人之处,进而推出自己的修炼环境,却没想到花恨柳只是简单一提,转脸就把那一套理论推翻了。

    “我看先生心性,怎是一般人能有的洒脱,与这阴柔之力可对应不起来;再如那吴回,练的是阳猛之力,可对人尽使阴险之招,想来心里也正大光明不到哪儿去……这功法与心性二字便扣合不起来了,恨柳没说它胡说八道已经算是客气极了!”

    “也不尽然。”牛望秋听花恨柳这样一说,似乎很有道理,但最关键的一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提到,那便是际遇。际遇不一样结果也会不一样,就像吴回若是没有遇见杨简,他心中的妒忌之心便不会如此之盛;若是没有遇见花恨柳,他也不会怒而癫狂,激发杀心——一切都和际遇有关,这或许和花恨柳所提到的“天道”一样,但牛望秋不信天道,他只相信事在人为。

    似乎没有要细听牛望秋“也不尽然”之后要讲些什么的意思,一旁的天不怕开口道:“花恨柳是我的学生,现下他无法报答您,我做先生的却理应表示。佘庆——”

    唤一声佘庆,佘庆立即会意,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水曲柳木做的精致小盒呈与牛望秋。

    见牛望秋就要拒绝,天不怕又道:“这水曲柳乃是北方名贵木种。”

    本想拒绝的牛望秋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才默默收下。

    “盒中所盛是我门中一位前辈采自北狄阴寒之地的一枚冰晶,历百年而不化,对您恢复内力好处不少,请您千万不要推辞。”

    北狄……阴寒之地么?

    牛望秋苦笑一声,心想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人家能够将意思点到这里,看来对自己的底细也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刚才听牛先生说需要静修半年光景,有了这枚冰晶相信不出三个月您就能恢复如初了,到时候恨柳还需要请您指点一番。”花恨柳也从杨武那里听说,牛望秋已经请了半年的假想寻一处地方去静修,而杨武竟然没有挽留,看来这两人是知根知底的了——花恨柳对杨武佩服的有两点,一是他绝顶的剑术,二是他惊人的洞察力。既然杨武不防,最起码可以说明牛望秋暂时是没有问题的。

    “何止是恢复如初,若是顺利,三个月后在下再回来,照着之前的实力怕是保守估计也会再提升一两成的内力了……”说出这话时,牛望秋难掩心中的激动,毕竟追求实力是不管什么年龄的人都趋之若鹜的一件事。

    送走牛望秋,这师徒三代又重新躺在躺椅里,沐浴在阳光下,安静了片刻。

    “你们猜牛望秋是不是那个人?”佘庆最先憋不住了,开口问道。实际上佘庆是真憋不住还是假憋不住,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能清楚。或许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个晚辈,什么事情由自己问出来会显得自然一些,若是让花恨柳或者天不怕先问,有没有面子是另一回事,关键是自己也不一定能答得上来。

    “**不离十了。”花恨柳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比较稳妥但不至于没有回旋余地的结论。

    “应该就是了。”天不怕也不把话说绝,用了“应该”二字,看来心中也同样有一点不确定。

    “你记得准不准啊?”花恨柳转头问天不怕。

    “不会错的,死长生当时就是这样跟我说的……墨伏也可以作证。”天不怕似乎不满自己的学生竟然怀疑先生的权威,略有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花恨柳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死长生死了,墨伏现在不知所踪,想求证一下都没办法,理论下去说到底也只是不确定牛望秋是不是北狄人。

    “人家倒是看他肯定是!”

    “哦?此话怎……”花恨柳本来还想问如何能这般肯定,话说到一半却看到天不怕、佘庆两人一脸惊疑,显然这话并非他俩所说。

    再一细细回想刚才这话的语气,花恨柳明白是谁在说话了,怒而喊道:“花语迟,你搞什么鬼!”

    直到此时,另外两人才算反应过来,这种让人瘆到骨子里的语气,除了那个人妖花语迟,还能有谁!

    更令三人后怕的是,他们竟不知道花语迟几时到的。

    “两位先生、公子不要多想,人家……我也没听到多少,是杨城主他们走了以后才听到的。”花语迟看到花恨柳喷火般的眼神,忽然想起自己二人之前的约定,立即正色道,连自己的称呼也变了正常些。

    不过,他那句“杨城主走了以后才听到的”又令花恨柳心里放心了许多,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至少在杨武跟前的时候花语迟还是不敢乱来的——在牛望秋面前估计也不敢,只不过现下牛望秋身心俱疲,没有办法保持那么强的警惕罢了。

    “你能肯定什么?”倒是天不怕首先镇静下来,开口问花语迟。

    “自然是那牛望秋的身份了。”花语迟也不作假,自三人身后的树上跃下,自己转身又搬来一张椅子小心坐下。

    “公子开始提什么功法与环境、心性、天道相合,不就是想说牛先生的功法更像是在北狄地区练就的么?只是他装作波澜不惊的模样反倒是暴露了他心中的震惊——试想,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怎么会对您说的习武之道提不起一点的兴趣?这便是矫饰外貌、欲盖弥彰了。后来送东西先不说里面装的什么,反倒是说盒子材质是北方的水曲柳木,见牛先生接下这才又说采自北狄阴寒处,不就是有的放矢,一步步试探么?在我看来,既然牛先生接下了,自然便是默认了这场试探,也间接地承认自己是北狄人了。”

    “就这些?”见花语迟说完,花恨柳讶然问道。

    “还不够?”花语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未讲明白,想了想确实没忘什么,便道:公子您一句**不离十,先生又一句应该怎样,在我看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说肯定是有什么不对?”

    “嗯,是我们多虑了。”花恨柳嘴上答着,心里却在想原来大家的着重点不一样啊,在你花语迟听来,我们想知道的是牛望秋是不是北狄人,而实际上……也难怪了,如此私密的一件旧事,若是连花语迟都知道,那死长生恐怕也会震惊着从棺材里蹦出来先吼上一句“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然后就能再次证道了——生是男儿身,却执拗于做女人,难道不是抗天命而为之?这也是事在人为啊!

    看来自己确实多虑了,白白虚惊一场。花恨柳心中渐安,忽然想起花语迟不会平白无故出来向自己三人请安端茶才是,马上问道:“你可有事要说?”

    听闻这话,花语迟马上起身,向花恨柳作了个万福,也没看到他从何处抽出一道请柬递于花恨柳跟前,道:“奉兰陵王殿下所托,特邀您与先生参加晚上的别宴。”

    兰陵王请的别宴?他不是今天就该走的么,难道又推迟了?

    花恨柳心中疑虑,盯着花语迟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反倒令花语迟面目一红。

    “呃……嗯!怎么回事?”花恨柳可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取向,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花语迟矢口否认道,总不能说兰陵王是听到自己说你长得好看,想亲自见一见吧……

    “好,我们去了。”天不怕却不会想那么多,现在是在熙州地盘上,若是自己与花恨柳在赴宴时出了什么事,最害怕的恐怕就是宋长恭了——况且,杨大小姐可是说过今天晚饭后要喊自己去商量什么事情呢。

    “谢先生!”花语迟本来还担心花恨柳甩脸色不想去呢,这样的话可就难为自己了。可是没想到天不怕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不必担心花恨柳会拒绝了,心中的欣喜无以伦比——又可以回去见他了!

    花恨柳确实如花语迟担心的那样,本意是不想去——首先他与兰陵王宋长恭素不相识,对这位有着别样兴趣的人物唯恐避之不及,绝对不愿主动往前凑;再者之前与宋季胥有过矛盾,爱屋及乌也好、殃及池鱼也罢,对整个蜀国皇室有说不出的厌恶却是真的。

    眼下,既然天不怕应下了,那边没有不接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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