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的将士们,前面就是杀我亲人夺我家乡的仇人,想报仇的,随我冲阵!”
高昂的声音之后,山响的应和声震耳欲聋,千百身着盔甲的战士提着刀枪,跟在马背上冲在最前面的年轻将军身后,向着发现了他们要围攻过来的蛮族军队而去。
这已是穆宁戈带领包括曾经的代州军在内的所有燕州军,护送百姓向西而行的一路上,第三次遇到蛮族的敌人。
虽然有更为熟悉代州地形的林渔,宗镇等人,穆宁戈已有意走尽可能少有人发现的小路,但他们毕竟还带着太多百姓,脚程慢了许多,与急行军不能比。而如今的代州境内,越是靠近南边蛮族和戎羌的军队便越多,他们也越容易被发现暴露。先前的两次遭遇的都还只是数十人的小队,他们在很快发现对方之后布置得到,迅速剿灭没有放跑一个,甚至大部分被保护着的百姓都不知道有外族人曾经到过他们附近,可这一回就不同了。
清晨的天光下,这一回他们遇上的是一支规模颇为可观的军队,已经冲到近前,声势不小,这边所有人就算不能看清,也都已经清晰地察觉他们的到来。
穆宁戈身为主帅,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很是鼓舞了士气。宗镇和钱牧两个就带上人跟着穆宁戈一道去迎击敌人了,倒是林渔和张大力留下了,穆宁戈将带人看顾百姓防守己方的任务交给了林渔,而张大力……
孟佑看向第一时间跑到自己这边挡在自己身前的张大力,叹了口气:“张副将……”
张大力手上还拎着他的大刀,虽在孟佑身边,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前方已经开始交战的战场,盯着穆宁戈的方向:“军师放心,将军早就与我说过了,在往小鸿兄弟那边去汇合的路上怕不能太平,嘱咐我要保护好军师。有我在呢,军师您一定连汗毛都不会少的!”
孟佑瞥了一眼因前方激战,已怯怯地慌乱起来的百姓,又看了一眼大部分心思都在安排留守的将士布阵防备的林渔,而后对着张大力道:“张副将不必担心,这边有留守的将士回护,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穆将军那边……”
张大力浑身一紧,仍牢牢地注意着穆宁戈的方向:“我们将军勇猛无敌!那些个蛮族瘪三儿才不会是将军的对手!就是……”就是他的将军还有伤在身,而且他带着冲出去的那些人有不少是原来代州那边的人,穆宁戈虽一视同仁,但张大力就是不能那么信得过。至少……原本的代州军的那些人还没有机会被他们将军好好训练过,这配合是绝对比不上他们自己人的,上了战场甚至都可能不知道要怎么更好地接应他们将军……就算是穆宁戈这几日多有褒扬的宗镇,在张大力眼里一样是个不牢靠的。
孟佑:“张副将,我虽身手不佳,却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在这重重围护之下自保绰绰有余。”
张大力犹豫了一下,又坚定地摇了头:“不行,我不能把军师您一个瘦弱……呃不是,不能把您一个人扔在这儿。”
这时候,几步远的另一个人凑了过来,对张大力拱了拱手:“张副将。”
张大力终于分出一点儿注意力转头看了一眼:“是你?”
这人正是一直跟着孟佑的长庚。
长庚微微低头道:“张副将不必忧心,公子这边有我。”
张大力挑眉:“你?”
此前的一路下来,张大力看到的都是长庚作为一个侍从将孟佑身边的杂事料理得妥妥当当,衣食住行尽皆用心,可确是没瞧见过长庚动手。在张大力眼里,长庚就是一个照料孟佑这位世家公子的仆从,他对对方的武力的认知……基本上跟他眼里的那位文弱书生孟佑一样。所以此时听到长庚说这边有他的时候,张大力其实很不以为然,不太看得起的样子。
长庚被看低了也并没有恼,仍微低着头心平气和地道:“我还是会些拳脚的,先前穆副将也曾夸赞过。”
“啊?小鸿兄弟夸过你身手?”张大力惊讶地上下打量了几下长庚:“真的?那你……应该是很厉害啊!我那小鸿兄弟,除了我们将军可差不多就没夸过几个人的!”
长庚微笑:“所以张副将应该可以放心了,我能保护我家公子的。”
张大力此时并没有想过长庚有可能说假话,而出于对穆小鸿的眼光的信任,他这会儿是真的对长庚有些刮目相看,而后果然更加动摇了起来。
正在这时,孟佑突然出声:“危险!”
张大力猛地一回头,正见穆宁戈为救不远处的钱牧,将手中的红缨□□扔了出去,戳穿了一个正要从背后对钱牧下手的蛮族兵卒的身子,可穆宁戈自己却也一时没了顺手的兵器,惊险地躲开了两道刀锋,被逼下了马。
“将军!”张大力一急,再也顾不上什么,狠拍了马冲出去,但却不是直接朝着穆宁戈的方向冲,而绕了一点儿去取了点儿颇有分量,坠得马都好似慢了些的东西,才朝那边高喊着奔了过去。
张大力赶到近前,将自己没来得及收的大刀往小腿和马腹之间一夹,双手发力将一对沉重的铁锤抡起一个圆,用尽力气丢了出去:“将军——”
这一对铁锤落地砸出闷响,而刚夺了一把长刀的穆宁戈很快砍了眼前的一个敌人冲了过去,看上去几乎并不费力地提起了这对铁锤,而后挥舞得虎虎生风。
孟佑远远地看过去的时候,穆宁戈挥舞着铁锤身边已经空了不小的一块,在解决了近前的敌人后,即便不上马,仍高举一只铁锤冲锋在前的年轻将军已成了这片战场上最为耀眼的光彩。
孟佑很快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继续看下去。
他还有他的事要做。
依次去寻了好几个在东侧山林中就听他吩咐安抚百姓的小将,最后找到了林渔。大部分的将士都已跟着穆宁戈前去杀敌,绝不能轻易放跑已发现他们踪迹的敌人给他们之后的撤离路途再增加困难,而剩下留在原地防守的兵卒数量并不多,至少远远比不上被保护着的百姓们的数量。这时因受前方交战场面的影响,百姓们已经有些恐慌,只是眼前的这一时还未有更多反应,而数量众多的百姓们若是不能安生地呆在原地,在乱局中走散走丢了一些都算是还好,万一有人慌乱之中冲了防守的阵线,不小心与林渔他们产生了冲突……那可就真不好说结果会怎么样了。
所以孟佑要做的就是杜绝这种可能,至少,让在前方拼杀的穆宁戈能没有后顾之忧。
“乡亲们!”几番布置妥当后,孟佑上了马背,朝着众多惴惴不安的百姓高声喊道:“穆将军在前迎敌,带着众多热血儿郎守在诸位面前,挡住这些与我们有灭家夺乡之恨的敌人!他们拼着自己受伤流血,不顾惜自己生死,只为保护众位平安!我们这些留在后面的人最能帮上他们的,就是安心留在此地莫慌莫乱,让他们可以专心对敌不必担心身后不稳!只要穆将军在,只要这些热血儿郎还在,就没有人能够越过他们伤害我们!只要他们能专心退敌不受我们的影响,这些数量不及我们的外族人很快会被击杀殆尽,我们也能尽快离开此地往更安全的地方去!再往前些就是燕州的接应队伍,只要过了这里!”
孟佑的声音到最后已显得有那么两分嘶哑,却也成功地在这一片战场后方的地界上传开。
孟佑是翻过了山脉,在代州东侧山地一带寻找和安抚这些生于代州长于代州的百姓的领头人,算得上整支队伍里这些百姓们最为熟悉的人,也是在那几日孟佑有心的相处后对他最为信服的人,因而在这个有些混乱的场景和时刻,由孟佑来说这些话,达到的效果最好。
虽然孟佑并不习惯这么做。
喊话过后,孟佑忍不住低头轻咳了两声,身边的长庚凑过来略有些担忧:“公子,您可还好?您可是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这样高声喊话,更不用说是这样声嘶力竭过。
这不是身为世家子弟的礼仪所允许的行为,不论孟佑如今对世家的出身持什么样的态度,可他毕竟是在这样的教导下长大,将这些规矩刻在了骨子里的,因而显得今日的行为,格外地……
至少长庚这个算得上是最熟悉孟佑的人,是真的没有想到。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代劳的他,在听到孟佑亲自喊出来之后,一瞬间是真的惊呆了的。
孟佑看着被安抚下来一些,不再像先前那般躁动惶恐的百姓们,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声音一时之间还有那么一点儿沙哑:“第一次试,感觉……很不错。”
长庚一愣:“公子?”
孟佑没有再多言,而再次望向远方。
云破日出,暖金色的光洒在那位年轻将军的身周,将他的身影衬得越发的清晰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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