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宋氏领导层洗牌,薛曾运气好跟对了人,不仅没受牵连职位也水涨船高。升职那天他见过宋行之一面,比起对方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手段,那张脸更让他印象深刻,清冷贵气,以及与之年龄不符的压迫感。
宋行之对他倒没有印象,闻声只淡淡的点头,不急不慌的走到简婕身边,“结束了吗?”
“嗯。”简婕轻应了声,对桌上的人说到:“我先走了,有空再约。”便转身离开。
宋行之伸手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外套和包包,以绝对守护的姿势跟在她身后半步,一同朝大门走去。
黑色丝绒长裙掐出女人纤细的腰肢,全身上下只有脚腕在走动间露出一抹雪白,身旁的男人亦穿着来不及换下的黑色西装,阔肩长腿,配合着女人的步伐,背影异常和谐。
薛曾胸口突然被眼前的情景刺了一下,不假思索的冲前方喊到:“宋总你真是她男朋友吗?”
“不是。”脚步顿住,宋行之转过身,目光快速在他身上打量而过,面前的人虽然比不上自己,但勉强称得上仪表堂堂。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初恋?
“我在追她,”说完后意味深长的朝他勾起嘴角:“我们,公平竞争。”
“今晚的消费全部记我账上。”对门口的经理嘱咐完,便陪着简婕离开了。
两人走后,桌上原本喝水的吃饭的玩手机的都不装了,眼里闪着吃瓜的光芒疯狂讨论起来。
“哇太帅了吧!这是什么偶像剧展开呀!是旁观者都会心动的地步!”
“不止帅,还很年轻。宋?是我想的那个宋氏吗”
“是的吧,薛曾都叫他宋总了,他不是在宋氏工作吗?”
“笑死那谁刚刚还冲简婕含沙射影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她不一直这样吗,咱们班级聚会不知道她一个外人凑过来干什么。”
程蔓更是毫无掩饰的,冲着江曦的方向冷呵一声。
没理会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江曦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垂下的刘海遮住晦暗不明的眼神。
宋行之进来的一瞬间她就认出对方了,之前黄雨薇还没和程凛分手时她见过他两次。在她们看来已经算高枝的程凛,居然在宋行之面前还会收敛几分——这是她接触不到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亲密的帮简婕拎包,直白又诚恳的说“我在追她”,以那样温柔的语气。
为什么是简婕。
又是简婕。
时至今日,她也说不清对简婕到底是同情、是嫉妒、是厌恶、亦或是向往。
江曦很早就认识简婕了,单方面的。她在三十九中上的初中,中等的升学率、大众款的校服、不新不旧的校园,普普通通的一所中学。但因为与二中相邻,普通也成了一种原罪。
二中是全市最好的初中,榜首的升学率、独特的校服、崭新的操场,甚至广播都比这边响亮一些。
悬梁刺股的好学生、不务正业的坏学生两边都有,不过能同时被两所学校关注的,自然是好看的人,比如简婕,尤其对方成绩还好。
她偶尔会看到简婕去街边买奶茶,笑吟吟的和同伴低声交谈,不远处有穿着不同校服的男生们偷偷回头。
二中有五套不同款式的校服,配色却朴素得一致,偏偏被简婕那张脸衬得清纯又靓丽。对面规定周五可以不穿校服,她便是那时发现简婕喜欢各种明艳的色彩。
她记得那是五月的一个周五,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空落起大雨,简婕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站在屋檐下避雨,昏暗的黄昏浸润在一片蒙蒙水汽中,唯有她鲜艳的裙摆和白皙的肤色格外惹眼。
不多时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简婕朝他招招手后跑进对方伞下,那人揽住她的肩,将雨伞倾斜牢牢护住她,任由雨水淋湿他的一侧肩头。
她真幸福啊,像被所有人呵护的小公主,那时的江曦羡慕的感叹。
和简婕不同,她的父母早早的离婚了,记忆里没有父亲,只有母亲忙碌的身影,以及时常听到或同情或嘲讽的议论“多可怜啊”。
又因上学早,明明很认真成绩始终不高不低,而比差生更不受重视的,就是她这种中等生了。
她原本以为会永远站在暗处望着简婕的背影,直到看到自己的母亲从那辆眼熟的小轿车里下来。
后来简婕和她一样,没有爸爸了。
江曦觉得自己曾经可能真心实意的同情过简婕,原来她也不是事事如意啊。
但看着简婕仍旧拿着第一的成绩、有着老师的疼爱、受着同学的追捧,以及简父时时刻刻的挂念,那份微乎其微的同情渐渐变为浓浓的嫉妒和不忿。
她们不是一样的吗?她应该和自己一样,一样的难过伤心,一样的被议论被忽视,被从顶端拉下。她凭什么依旧干干净净不染尘埃,凭什么依旧独坐高台众人宠爱,可真是不公平啊。
那时起她开始处处和简婕争,也不是真的喜欢同样的礼物,只是在争的过程中,心中会生出隐秘的窃喜:看,她们是一样的,她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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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婕和宋行之离开后不久,薛曾也找了个理由走了。之后陆陆续续的有人辞行,很快这场聚会就散了。
江曦回到家时,母亲正在收拾,看了眼时间意外道:“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没有回答,脱下鞋子就往房间走去,正在客厅品茶的简父看到她,和蔼的笑了声:“回来啦。”
她蓦地停下脚步,“简叔叔,您知道简婕的男朋友吗?”
对方闻言果然放下茶杯疑惑的望过来。
“今天聚会刚过一半她就被一个男人带走了,看上去不像一般人,好像是个什么总,她从来没和您提过吗?”
从厨房出来的章阿姨正好听到她的话,呵斥道:“别乱说!”
“我才不是乱说呢,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人还请我们喝了一瓶十几万的红酒,可豪气啦。”她走到简父身边坐下,“再说我这不是关心她嘛,您说是吧简叔叔。”
简父垂下双眼盯着杯中的茶叶,上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半晌他端起茶杯喝下最后半口,转头盯着江曦一字一句的说到:“你既然叫我简叔叔,就该知道简婕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加清楚。”
章阿姨见势立马过来缓和:“哎呀小孩子不会讲话,她没别的意思。”说完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回房。
江曦抿着唇角面色难看的朝房间走去,身后还听到简父的声音传来:“二十六岁,不小了。”
她躺在床上,包包被胡乱的丢在地上,没多久母亲进来了,将地上的包包捡起放好,叹出一口气:“你为什么总是要和简婕过不去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
“从前你每次和简婕争,你简叔叔都看在你年龄小的份上偏着你,甚至好几次都委屈简婕。平心而论,他对你一点都不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差,你还想要怎么样?他毕竟是简婕的父亲啊。”
江曦闻言腾地一声从床上坐起,双手握拳,压低的声音带着怨恨:“是!他们才是亲父女,我就是没人要的!我活该被她事事压一头,就应该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你怎么会这么想,”章阿姨诧异于她的话,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上疲惫和不解:“别人有的,我已经补偿给你了,别人没有的,我也替你争取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房间内没有了动静,许久,手机屏幕的亮光划破黑暗,高中同学群里少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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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简婕对身边突然出现的人更感兴趣。
“不是说明天才能回来吗?”
“再不回来墙角都要被撬没了。”
这什么酸溜溜的语气呀,算算时间这人明明早就启程动身了,好笑的看向他:“那你准备的礼物呢?”
“过几天和宁助理一起回来。”
“哼,送礼物还要别人带,没诚意。”
“太想你了,忍不住就先回来了。”一楼的暖气没有楼上充足,宋行之将手里的外套搭在简婕身上,凑到她耳边:“我也算漂洋过海回来的,不如你先收下我?”
突然靠近的热气惊得她一个激灵,“要你有什么用!”
“我用处可大了,试试吗?”
耳垂染上点点粉色,简婕偏过头往左移开半步,“咳,你几点下的飞机,吃饭了吗?”
“六点半,一下飞机就赶来找你了,连口水都没喝。”他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清冷,像是隔夜的薄荷硬糖,低低的有点黏。
明知他是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说到:“那我们先去吃饭吧,其实我刚刚也没吃饱,你想吃什么?”
“你做的糖醋里脊。”
简婕闻言还真的回忆起家里的食材,看到她这幅认真思考的模样,宋行之嘴角扬起,常年凛冽无澜的眼神化为一滩柔软的春水,伸手揽住她的肩,“开玩笑的,哪里舍得你辛苦,让酒店做好送回去吧。”
两人没有叫车,反而慢悠悠的搭乘地铁回家。
假期的尾巴,年味还没有散尽,路上行人很多,丝毫没有被寒冷的天气影响。
他们前面是出来散步的一家三口,小孩子大约四五岁,戴着一顶毛线帽,虎头虎脑的,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走到公园门口时,他放开两人的手小跑着往前冲去,身后的妈妈便挽起爸爸的胳膊,两人步履一致的跟着不远处的孩子。
简婕的注意被他们牢牢吸引住,突然,右手被握进一只温暖的手掌中,接着五指被分开,和另外五只手指交叠收紧,一起放进身旁的大衣口袋中。
抬头望向他,那人好似毫无察觉,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她的双眼不自觉弯起,收回目光,朝着他的方向更靠近了些。
搭电梯、进站、转乘、下车,就好似偷偷约会的小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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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正好收到酒店送来的晚餐。
简婕找出一瓶红酒,权当是庆祝两人新年的第一顿饭吧~
宋行之洗完手出来,莫名觉得客厅有些空:“小狐狸呢?”
“在我妈那,还没接回来。”
“孩子不在,挺好的。”他对着桌上红酒意味深长的说到。
看得出简婕今晚的心情特别好,他一杯还没喝完,对方已经开始了第二杯。
她又喝下半口,抿了抿嘴巴回味道,“没喝出什么差别,但就是感觉不如你送的。所以你干嘛送那么贵的酒呀,我都心疼了!”
宋行之看到她脸上升起淡淡的红晕,轻笑了声,不答反问到:“灰色西装那个是你初恋吗?”
酒意逐渐上头,简婕竟没有回避,迷离的双眼对上他的目光,小幅的点了点头:“以前好像是喜欢过。”
“呵,那你的眼光进步挺大的。”
没理会他陡然变酸的语气,简婕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到:“大概就这么一点喜欢吧。”
“但是他后来和江曦在一起了,江曦你知道吗,就是我名义上的继妹,她抢走我爸爸还不够,又来抢我喜欢的人。还好我喜欢的不多,这次不伤心。”
她迷迷糊糊的说完,居然还会朝他反问到:“那你呢,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
“只有你,从始至终。”
简婕顿住,眼里的雾气散去半分,起身朝阳台跑去,“我才不信呢!”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今年的雪来得很晚,却很浪漫。夜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澄莹的月光为它们镀上一层银光,好似星光洒落人间。
宋行之跟着出来时,她正趴在扶手上,痴痴的笑着将手伸在外面接雪花,露出来的半截手腕如月色一般皎白。
看到他走来,简婕立马扑到他怀里,“宋行之,我今天好开心呀。”
酒后的她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好像含着一颗草莓奶糖,甜的他心底一颤。
“是喜欢下雪吗?”
怀里的脑袋先点了点,又摇了摇。
感觉到对方的手臂紧紧环在自己腰间,宋行之愈发用力的将人拥在怀中。在月光下静静地听着雪落下的声音,却并不觉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胸口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只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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