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山以来,我已有好些时日没能安睡了。困意袭来,我阖上眼皮,铺天盖地的黑暗压得我睁不开眼。我实在太累了,伴着均匀的呼吸陷入睡梦中。

    再次睁开眼,似是在一处平原,绵延不尽的暗夜里,乐声清泠于耳,一女子周身散着寒光,缃色衣袂随风飘飞,轻舒水袖翩然起舞,颦眉淡淡,青丝如绢。

    飘转旋回轻胜雪,斜曳裾时云欲生,一舞确是惊为天人。回眸间秋波流转,素面清如出水芙蓉,与我有七八分像。她看不见我,且不知疲倦,一遍遍跳着同一支舞。我有些发懵,后知后觉这是个梦。

    “万物有起灭,何事因缘对残灯。”

    是师父的声音,闻声醒来,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真,我慌乱坐起来向四周。

    那人背对着我,随意坐在桌前茗茶。

    “师父此言何意”我睡意全无,披上衣服起身,她仍旧背对着我,伸手示意我过去。

    “不是说给你听的。”她不慌不忙地啜了一口茶。

    什么意思,这里还有别人么我疑惑地看向她“你的心,说给你的心听的”她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抬眼将我浑身上下扫视一遍,又垂眸,看向我空荡荡的手腕。

    “镯子呢”银铃般的声音拂过耳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有些心虚地回答“丢了”

    “丢男人手里了?”她手撑着脖颈,盯得我极为不自在,看样子分明已经知晓,却故意发难我。这种时候撒谎不是明智之举,我低头咬着下唇不说话。

    “丢了也不打紧,原也不适合你。”她轻飘飘的话着实出乎意料,不过正中下怀,我也不想要那东西。

    “昨日星辰如梦,晚来物是人非,你且随意些,反正都逃不过天命安排。”又来了,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这套说辞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师父深夜来访就为说这个啊?”

    见我不耐烦,她轻叹着起身走近,伸手替我拢了拢额前的碎发“你的心,就快苏醒了”

    “什么?”我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师父的脸渐渐模糊,天旋地转间一切再次陷入黑暗。

    “小姐,辰时了。”敲门声落下,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转转悠悠醒来。

    “糟了!怎么才唤我起身”夜里梦多,竟睡到了日上三竿,我有些懊恼,迅速翻身下床,平日里伺候梳妆的侍女鱼贯而入。

    “小姐不必惊慌,今日不用听学。”

    “知道了,我自己来吧”我接过侍女端来的清水,打发走她们,梳洗后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头上随意系一根发带就踏出房门。

    我追过去的时候蓝氏的人已经准备走了“皓月这是,起晚了?”泽芜君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亏得他只是小声打趣,给我留了几分颜面。这都让他看出来了,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梳妆,但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吧。蓝氏弟子集结完毕,蓝忘机自始至终面容平淡,没有一丝变化。

    这蓝氏双壁一种颜色,两段风姿,不是双生子,但容貌却极为相似,各分秋色。明明先与蓝二公子不打不相识,但蓝大公子清煦温雅,比起不苟言笑的含光君更易亲近些。能让这朵高岭之花横眉怒目,魏婴也不是一般的顽劣了。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午时了,我们三人带着弟子准备出发,正赶着碰上了魏婴同温氏的人一道,这家伙人缘还真广。其实我远远地就看见他们了,没想到江澄跟我一样眼尖,两道目光相交,又快速瞥向别处。

    “蓝大公子,蓝二公子,小师姑,你们去哪儿凑这么齐?”魏婴笑得狡黠。

    “下山除祟,魏公子要一起吗?”见蓝忘机还是面无表情,蓝大出声回答。

    一听是除祟,他非常雀跃地就拉着江澄一起了。

    我听闻蓝大和聂家主交情匪浅,这聂小公子生性顽劣,年年在云深不知处听学都是倒数,蓝大对他的功课‘特别关照’。果不其然,蓝大笑着问起聂坏桑的功课如何,聂怀桑吓得扭头就跑,更别说同我们一起出去了。看着聂怀桑的背影,我感叹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不出所料,温情表示自己也要同去。

    温氏又有什么花招,我与暗中蓝大交换眼神,密切关注着温氏姐弟。

    这魏婴一来,路上便有趣得多。蓝二虽然面上没有表情,但话也多了些。目光所及,我发现蓝大也很看好这对欢喜冤家,当真是知己,无需交流也能想到一处。

    一开始我察觉是水行渊时便觉得离谱,姑苏是水乡,居民深谙水性,极少出现溺水之人,怎么可能养出水行渊来呢?蓝氏弟子前几日的查探证实了我的猜测,温氏手段卑鄙,一面明着送人来打探布防,又暗中驱赶水行渊至此。

    蓝大昨日与我商讨,颇为认同我的观点,温氏欲将我们逼至绝路,几大家族若是被离间,后果不堪设想。蓝氏家主闭关,蓝老先生又赶至清河赴清谈会,听学之事名存实亡;我们一行人若是一个不小心折损于此,温氏便挫了几大家族的锐气;且蓝氏明知是温氏从中作梗,只能忍气吞声派人处理此事,在几大家族之中威望有所降低,此举阴狠之至,一石三鸟。

    我们乘船来到那片被污染的水域,那邪祟惯会挑选灵力弱一些的修士,我盯着温宁的船只,温氏的人万万不能有闪失。

    “温宁!小心!”我先于温情的呼喊跳过去,几乎与魏婴同时拉住温宁,船底下的水行渊暴露无遗。温宁突然失了灵智,我摸了他的脉象,察觉不对,温情大喊“温宁体质特殊,易招惹邪祟,先带他走!”蓝大吹笛施以镇压,江澄蓝忘机执剑对付水祟的同时,我和魏婴对视一眼,拉着温宁往高处去,魏婴这家伙跟我毫无默契,我们方向相反,差点拽得温宁更加失控了。我赶紧放开手,任由魏婴拉着温宁去了,抽出赤月折回去帮忙。电光火石间,江澄一剑斩断了我被水祟缠住的发带,长发四散,来不及管头发,几个人三两下解决了剩下的水祟。

    回去的路上,在魏婴的挤眉弄眼之下,我与江澄同乘一条船,他为着之前斩断我发带的事情跟我道歉“抱歉啊金姑娘”,我转过身看见他眼中是真诚的歉意。

    “江公子不必自责,是我该向你道谢的,你救了我啊”他看向我。逆着风,我身后的头长发在风中乱舞,样子定是狼狈极了,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他。江澄没再说话,气氛略有些古怪,我听见他在询问什么东西的价钱,回过头,见他从河边的商贩那里挑了只玉簪。他将簪子双手奉上“这簪子就当作赔罪了”。这么轻浮?他应该不是那种人啊?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该不会不知道送簪子意味着什么吧?

    身后无拘无束的长发随风飘逸,让人很是烦躁。算了,聊胜于无,我接过簪子也没仔细看,将头发捋了捋随手挽成髻,插上簪子。我心里默念着,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希望江澄未来的娘子别知道这事,免得关系不和睦。

    温氏他们也太过低估年轻一辈的实力,虽然中途出了一些状况,但万幸此次除祟还是成功的。温宁被水行渊侵染,着实吓坏了我,若是温氏死抓着此事找蓝氏的麻烦就不好办了,还好魏婴眼疾手快,用符咒稳住了温宁。

    回到云深不知处,魏婴贼兮兮地约我们夜里一聚,说是有好东西要跟我们分享。今日回来时我没注意他的动向,但是以他的性子,估计是天子笑了,我告诉他我绝对不会去的。

    这家伙别又惹祸,夜里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去了他说的地方。到门口还有几步,我就听到了魏婴的笑声。我可不是偷听啊,实在是听力太好。

    房内魏婴借喝茶哄骗蓝二喝酒,然后“噔”的一声,应该是醉倒了。啧,不愧是魏婴,里面现在肯定很刺激,还没见过一本正经的蓝二喝醉是个什么样子呢,我来的可真巧。正打算推门而入,就听见魏婴说“江澄,你是不是喜欢她?”,聂怀桑好奇地问“哪个她啊?”

    “还能有谁啊,你认识的,聂兄~”魏婴坏笑着说,“啊~我知道了,是温情!”聂怀桑试探性的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原来他喜欢温情啊,想什么呢,我居然在偷听,不太好,还是先撤了。

    魏无羡早就发现金玉华在外面,他时不时看向门口,见那人迟迟不进来,只能帮帮江澄这个呆子了。只是聂怀桑瞎说完后,门口的人便不见了,不会是误会了吧。“瞎说什么!”两个人盯着,聂怀桑异口同声。

    “那是谁啊”聂怀桑一脸懵。

    “没谁”江澄喝了一口酒,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

    “你都送人家簪子了,还不承认,我都看见了!”魏无羡乘胜追击道。

    “啊?那姑娘收了吗?”聂怀桑好奇地凑过去。

    “你猜~”魏无羡回答他,眼睛却是看向江澄的。

    “若是收了,那岂不是郎有情,妾有意喽。”聂怀桑也看向江澄。

    面对两道直勾勾的目光,江澄这才明白了些什么,起身跑了出去。

    “他怎么了?”聂怀桑还是一脸懵,“不用管,咱们接着喝酒”魏无羡心里感慨着自己在江澄坎坷情路上的辛勤付出。

    今日是初六,新月的尾巴,我坐在院里的长廊上赏月,世人皆爱花好月圆,我独爱这尖尖月牙。圆满虽好,却已是尘埃落定,而新月,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我回来之后便换了一身碧色衫裙,手里篡着白天江澄送的玉簪。白天没有仔细看,月光中,青玉簪子通透无暇,刻了莲花纹饰,还挺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收这么特别的礼,不过他要是知道赠女子发簪意味着求娶,会不会后悔送了我呢?还是他故作糊涂试探我?这个想法很危险诶,我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再想了。

    抬头却看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我院子里的人“江澄?”

    “你怎么来了”我迅速将手放在身后,还是被他看见了手里的簪子。

    “怎么不戴了?”他坐在了我旁边声音有些低哑,我闻见他身上酒气息,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你知道送簪子意味着什么吗?”江澄往我这边挪了挪,氤氲的酒气让我有些恍惚了,我是沾不得酒的,直往后倒,靠在了柱子上。我看着他,丝毫没有平日温文儒雅的样子,倒像是盯着猎物的野兽,周身尽是危险的气息。

    “江,江澄,你喝醉了”他盯着我不说话,我还在往后挪。

    已经退无可退了,他凑过来与我对视,我只觉得后背发凉“为什么要收我的簪子!”

    我实在受不了,冲我发酒疯?我让着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猛地推开他“你敢送我为什么不敢收!”

    这下换他愣住了“怎么不说话了,方才厉害着呢。”许是沾了酒气,我凑过去占了上风。

    下一秒,他一下子就哭了,还带着低声的啜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我懵了,我还委屈呢,我找谁哭去?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还是看着怪可怜的,我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顺手拍了拍他的背。

    上次这么母爱泛滥还是在山上抓野兔的时候,不过隔天红烧兔肉就进了我肚子里。谁知道他抓着我的手越哭越惨,从小声啜泣变成大声哭了。看得我都想哭了,比我要高出一个头的人了,这么还像个小孩子“你们都只喜欢羡羡,呜,,”

    “得罪了”我闭上眼,罪恶的手替他拍背的同时偷偷用共情之术探知了一下他的过去,我真的很好奇他和魏无羡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羡羡沿街乞讨都没哭那么伤心过。

    我似乎知道了他心底的秘密,江宗主和虞夫人虽然疼爱他,但更多的是严厉,而他看着魏婴得到江宗主偏爱,对自己却更多的是说教。我看到江宗主送走他最喜欢的小狗,他哭的很伤心,就,跟现在差不了多少吧。我还看到小江澄满腹委屈,但是也很担心魏婴,跟在江厌离身后四处寻找躲起来的魏婴。江澄表面嫌弃实则很喜欢魏婴吧,他们三个人亲如手足,着实把我这个局外人看哭了。

    然后,我有些好奇他这么看我的。不行,这是趁人之危!我摇摇头,又忍不住好奇心,看一下,就看一下不过分吧。

    我看到他的视角,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买下前面那人的糖糕,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原来他跟在我后面那么久,是不敢啊~我没发现他这么有意思,难怪魏婴老是逗他。然后前面那个怪人莫名其妙塞给一包糖糕,他想追上去问清楚,又被拉着跑了一路。我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想着当时也没跑多快啊,修仙之人跑这么点路就心跳加速了?

    “看样子不太行啊”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我赶紧闭嘴,还好他现在听不懂。

    我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突然被他拉着另一只手拥在怀里。

    ‘扑通,扑通’我已经分不清是共情的过去还是现实了,更分不清听到的心跳声是他的还是我的。“呼”我长舒一口气,平复着过速的心跳,这颗心似乎比我还紧张。

    江澄似是哭累了,伏在我肩膀上,还有一点点啜泣,我拍他的背拍到手酸了,甩了甩手腕,又不敢推开他,怕他又像方才那样。

    头顶的新月发出淡淡的光,方才情急之下变走的青玉簪子又出现在我空闲的手心,我将它簪在发髻上。他握着我的手上,碧水游到我手上,将我们的手拴在一起,然后向着我滋滋吐舌头,似是挑衅。差点忘了它是活的,真是嚣张。我瞥见江澄手上闪着紫光的戒指,试探性地伸出手,那条紫的也醒了。腾蛇是一雌一雄的,紫蛇应该更厉害些。

    看向那条紫蛇,我晃了晃我们被栓在一起的手“打个商量?”只见那紫电游到我手上,碧水也甩着尾巴跟着回来。江澄睡的很沉,我把紫电又套回他手上他都不知道。

    现在又有个麻烦,把他送回去这么跟江姐姐解释,不管了,伸头缩头都得挨一刀,就说是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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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情令之如梦令(江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代寻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8章 新月-陈情令之穿成江澄,陈情令之如梦令(江澄),笔趣阁并收藏陈情令之如梦令(江澄)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