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台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江澄与我站在高台上观礼,碧晗骑在他脖子上扒拉着他的耳朵。一对璧人着大红喜服,在礼乐声和鞭炮声中缓缓走过金麟台的一百零八级台阶。漫天飘飞的金箔和红纸碎片落了我们一身,碧晗抓了一大把,又洒在她爹爹头上。江澄拉住她的另一只小手,脸上全的亮闪闪的金箔,无奈地看向我。

    “别动~”我忍俊不禁,拿出手帕替他清理脸上的金箔。

    “好笑吗?”江澄黑着脸问我,我憋笑着摇头。

    入夜,金麟台上空绚烂的烟花此起彼伏,江澄搂着我坐在揽月殿顶上。正值盛夏,丝丝凉风拂面,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抱山散人素来喜欢游山玩水,所抱之山不过是仙气所化的结界。师父是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我和师兄跟着十几年,一直居无定所,行迹遍布四方。小时候日子过得不算富贵也不算清贫,但与这世间大多数女子不同,我见过金陵牡丹、长安富贵,也赏过大漠孤烟、塞外飘雪。

    从前与师父一同看烟火,见她月下独酌,总以为自己会同师父一样孑然一身。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嫁作人妇,心甘情愿坠入红尘。

    “夫君。”

    “嗯?”

    我转过身看着江澄,在他转过来之时吻住他的唇瓣,传说与心爱之人在烟花下接吻就能与之永不分离。

    时光飞逝着,至少到如今,已经没人想得起提射日之征和后来的事情。云梦一入了夏便是望不到头的莲池,每日都有数不尽的游人。

    碧晗现在能跑能跳,拉都拉不住地要往莲池跑,让人摘了一大捧莲花回来才勉强让她安静坐在一处。然后她就要所有人都跟她一起,辣手摧花。我看着一地的粉红花瓣碎片被她摞起来又洒在地上,弄得到处都是,忍着生气告诉自己她只是个四岁大的孩子。

    都怪魏婴!把我乖巧懂事的女儿熏染成这样!她如今顽皮得很,跑来跑去四处捣乱,也不轻易给人抱了,谁抱就揪谁头发。当然还是有个人例外,去年冬天我和江澄带着她去姑苏看雪,她挣脱了江澄牵着她的手就往人群里钻。蓝湛抱着她找到我们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串吃了没剩几个的糖葫芦,还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碧晗说想跟着蓝叔叔回去,江澄严词拒绝,带着我们连夜就回云梦,并且很生气地告诉我这辈子都不用说去姑苏看雪的事情了。

    我剥着江澄和女儿采回来的莲子,让习晴去接金凌过来避暑。一粒粒雪白的莲子从掌心落入白玉碗中,我起身端着剥好的莲子进了厨房。莲花坞每个弟子都尝过我的手艺,一到夏日就馋着要喝银耳莲子羹。

    晌午,我端着放凉的莲子羹喂给碧晗,习晴匆匆忙忙跑进来。

    “金凌呢?”我看着她一个人回来,诧异地盯着她。

    她看了一眼碧晗,没有说话,我心中一惊,赶紧让人带碧晗出去。她见人走远了,低着头不看我,深吸了一口气“金宗主,突发心梗,昨夜走了。”

    我手抖了一下,摔落的瓷片连同汤水洒在我们裙摆上,侍女慌乱地跑进来收拾着残局,我盯着习晴,脑中嗡嗡作响,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江澄进来屏退众人,我抱着他的腰,终于寻到支柱,埋头泣不成声。

    我与江澄皆披麻戴孝,当日就回了金麟台。我早就不是当初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亲人逝世的悲痛不再能压垮我。父亲素来贪生,平日就很注重身体,身边服侍的皆是懂医术之人,说他死于心梗,我不信。

    还未走到芳菲殿就见人匆匆忙忙背着个包袱走出来“苏涉?忙什么呢?”

    “回大小姐,怕老夫人触景生情过于悲伤,卑职奉命收拾宗主遗物。”他低着头不敢看我,看得出来很是慌张。

    “既是收拾父亲遗物,何必如此慌乱?”我盯着他身后的包袱,里面究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习晴授意去取,苏涉不给,争抢间包袱里掉出来的丹药滚落了一地,浓缩数倍的麝香味令人作呕,是壮阳药无疑。他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大小姐赎罪!”

    习晴捡了一颗,面露鄙夷之色。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我捂着鼻子迈过去不看她“恶心东西,快扔了!”

    苏涉收拾了地上的东西,背着包袱小跑着离开我的视线。空气中还是挥之不去的麝香和鹿茸气息,攥着手心的指甲折断了一根,原来这才是他的死因,我不愿再踏入芳菲殿半步,咬牙切齿着折回去。

    “这几天都不要碰水了。”

    我方才一气之下,指甲攥进了手心,血顺着芳菲殿门口滴到了揽月殿内,习晴一边给我包扎伤口,一边啧啧叹气。药膏触碰到无名指,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掐自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吱一声!”

    “嘶!轻点!也不拦着我”

    “大小姐,我哪儿敢啊!”她瞪着我,除了这张脸和沙哑的声音,什么都像极了从前。

    夜里母亲高烧不退,江澄与金光瑶夫妇守灵,我守着母亲不让旁人靠近,让习雪和习晴都守在外面。

    “怎么还降不下来?”我摸了摸母亲的额头,该用的药都用了,就是不见效。

    “没用的。”她握着我的手,手心却是凉的。

    “我知道您想说缔结姻亲的誓言,可您根本不爱我爹爹,又怎会受其所困!”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心中满是愤恨。

    “你错了,月儿,我不爱他,江山为聘也不会许之”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我擦去母亲额头细密的汗珠,强忍着不落泪。父亲薄情寡义,世人皆知他的子嗣遍地皆是,不过是给他脸面,无人明言。

    “我不信您如此糊涂!”

    “终归是我有错在先,我不怨他。”母亲松开握着我的手,缓缓闭上眼,面色苍白如纸。

    风氏祖训,若嫁心上人,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我伏在她身上放声大哭,泪水沾湿了被褥。从她说她爱父亲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留不住她了。

    等我哭累了,习雪姑姑带着侍女捧着一套凤冠霞帔走进来,面色如常,言语中却有颤意“她昨日清醒着就自己亲手找了成婚时的衣裳,命人,修改成如今的尺寸。”

    我摸着大红袍子上精致的刺绣,哭着止不住地笑了出来,母亲啊母亲,他怎么配与你葬在一处!凤冠在跳跃的烛火中闪着光,我发了疯地将那些刺眼之物掀落在地上,手上的伤口再次绽开,隔着纱布有血迹渗出来。一众侍女捡拾着满地乱窜的珍珠,习雪让人将我带走。

    我挣扎着不动“不许捡!谁敢动!”

    侍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纷纷停下了动作。

    “这是你母亲的遗愿!”习雪姑姑攥着我的手腕将我拉出内室。

    “她病糊涂了!你不能糊涂!”我盯着她,一步也不肯退让。

    她与我对峙良久,忽而松开了我的手腕“当日孟公子被踢下高台,你母亲嘱咐我保他一命。她是真的爱你父亲,一直纵着他在外面寻欢,连他与其别的女子生的血脉也细心照顾。”

    我瘫坐在地上,方才挣开的伤口隐隐作痛,却掩盖不了心底无尽的凉意。习雪半跪在我面前“你回去吧,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好一个冷暖自知,我改变不了他们,但我可以不看。我不愿看着母亲与这样的父亲合葬在一处,习晴扶着我走回去时,我故意摔下台阶扭伤了脚踝,借故不参加丧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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