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瞳瞳瞠目结舌。
是亲爹吗
方剑平故意问“还有事”
小孩的词汇量不多,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无语的使劲抿抿嘴。
方剑平继续干活。
小孩绕到他跟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方剑平挑眉“能说话不”
“妈妈变坏了,爸爸不管妈妈,还说太好啦”小孩不确定地问。
方剑平懂了“那是因为妈妈单纯,还不如你一个小孩心眼多。所以妈妈可以变坏一点,你不可以。”
小孩不服气“爸爸偏心”
方剑平心说,我就是偏心了,你能怎么着吧。
“你还是个小孩,每天都在成长。你一点点变坏,等你长妈妈那么高,你说你得有多坏吧”
小孩思考片刻,“爸爸怎么知道我会变坏啊”
“你怎么知道妈妈变坏了”
小孩脱口而出“妈妈骗我。”
“有你骗我们多吗”方剑平反问。
小孩无言以对,开始无理取闹“你就是偏心,我不要和你好了”放下狠话扭头就走。
方剑平总感觉他去找奶奶。因为不和爷爷、爸爸好,妈妈又是坏人,只有奶奶可以依靠。
视线跟随小孩转一圈,小孩果然跑到他岳母身边。
高素兰疼他,不嫌他烦,还以为他渴了甚至饿了,问他要不要吃瓜。
小孩顿时委屈极了,大倒苦水,比如爷爷如何烦他,妈妈如何骗他,爸爸如何偏心。
真相如何高素兰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她听出来了,小孩又调皮了。
只是这一次大家都忙,没人配合他。
高素兰狠不下心,于是就说“瞳瞳听话别生气了。”
“我不想听话了。”小孩委屈巴巴地说。
高素兰莫名想笑,“奶奶还没说完。奶奶现在忙,等奶奶忙完了把你爸你妈你爷爷的头打的稀巴烂给你报仇。”
小孩微微张口。
这个还是他认识的奶奶吗。
“奶奶不怕爸爸啦”
高素兰“我我平时懒得跟他计较。他醒着的时候我打不过,我可以等他睡着了再打。然后把他赶出去,不要他”
小孩如果是被虐待大的,听闻此话一定会拍手称快。
可惜他不是。瞬间后悔了,“可是我还想要爸爸怎么办啊”
高素兰噎住了,很想说,那你瞎矫情什么玩意。
“那奶奶轻一点,不打破他的头,也不把他赶出去”
小孩连连点头。
高素兰“这边臭,找一一玩儿去。饿了就随便找个舅舅让他给你摘瓜。别忘了洗干净,脏的吃了拉肚子。”
小芳的堂兄弟多,张瞳瞳不论去哪儿都能看到亲人。
心里舒坦了,又蹦蹦跳跳走了,直到天气热起来,没法干活了,别家孩子回家了,他才想起爸爸妈妈。
此时早已把之前的不愉快忘了。
小芳估计他也该饿了,就去西墙外找个香瓜。
以前村里人牵着羊到处放,高素兰也不讲究,母羊拴起来,小羊随便跑,以至于压根不能在外面种东西。
现如今知道一把葱都能卖钱,不需要张支书挨家挨户通知,都在院里或者门外搭个简易的羊圈把小羊圈起来。
鸡吃的东西有限,可以说忽略不计。
瓜果因此有了好的生态环境,又有充足的阳光和水分,房前屋后这些地方又因为没种过东西,土地原本就肥沃,结的果自然是又大又香甜。
小芳把瓜锤开,打算掰一半给他,小孩伸出手都要。
方剑平问“吃得完吗”
小孩点了点头。
“不吃饭了”方剑平不待他开口,“正好,我们吃鸡蛋凉面。”
小孩停下来,“鸡蛋面”
小芳摇了摇头,“鸡蛋摊成薄饼切成面条那么宽,跟面条、黄瓜丝以及奶奶发的绿豆芽一起做凉面。再加上一勺大酱,这个味道啊”
“妈妈,我又不饿了。”小孩立即打断她的话。
小芳想笑。
在树下乘凉的人笑开了,“瞳瞳,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小孩没听懂人家的潜在意思,还点了点头,“我们家我最聪明”
方剑平接过小芳递来的一半瓜“谁是三傻”
“爸爸,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吗”小孩瞪着眼睛问。
方剑平慌忙别过脸去呛着了。
小芳想糊她儿子一脸瓜。
张老九好奇“他跟谁学的”
“应该是姑姑。”小芳仔细想想,“爹娘好像没说过,他爷爷奶奶很少当着我们的面说。”
老九顿时忍不住问“剑平的姐是不是跟他爸妈一样难缠”
方剑平摇头“我爸妈属于另类,其他人都正常。”
“咋可能”张老九不信。
方剑平回想一下,“以前我姐跟她妈一个德行。后来应该是长大了,接触的人多了,发现她妈才是另类,她以前无法忍受的一些事,在别人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再听她妈的话,自然就正常了。”
小芳“是不是因为插队融入到集体中,你爸妈离得远想管也管不了”
方剑平点头“应该是。”
老九忍不住打量她“你就这么叫剑平的爸妈”
“不然咋叫”
老九“那可是你老公公老婆婆。”
“他们可没干过老公公老婆婆应该干的事。”小芳转向方剑平,“不信你问他。”
方剑平点头“我爸妈一直等着小芳伏低做小呢。”
“你爸妈怎么这样”张老九搞不懂。
方剑平“他们是长辈啊。哪有长辈先低头的道理。即便以前不喜欢小芳,希望我和小芳离婚,小芳也不应该跟他们计较。”
张老九啧一声,“跟咱们村的一些人一个德行。”
方剑平笑道“是呀。所以这样的人不能惯着。你不跟他们计较,他们反而认为你怕了他们,然后得寸进尺。到那时候再跟他们计较,反而还会被说成以前都是装的,心机深沉。”
“你爸妈不是知识分子”张老九奇怪。
方剑平“家又不是医院,他们所学在医院用不着,在家跟你们没两样。”
“那是不能惯着他们。”张老九不禁说“否则你们以后别想安生。”
方剑平点点头,看到他岳母拎着水桶出来,立即过去帮她挑水。
要是搁三年前,高素兰不会让他干。
上了年纪,力不从心,高素兰递给他,然后来到树边乘凉。
老九随口问“好女婿比儿子孝顺吧”
高素兰笑笑“赶明儿你也给胖丫找个这样的。”
张老九摇了摇头“上哪儿找去。又不是以前知识青年都乡下。现在谁家有出息的儿子不是宝啊。倒是儿媳妇容易些。”
小芳点头“就像张小草。”
老九不禁说“秋香也是这么说的。要不是有你爹娘在这儿,她一年半载也难来一次。廖桂枝和老二要是对她好点,离得这么近,她还不得天天来。”
说起张小草,小芳好奇“她是明年毕业吧”
老九点头“我听你爹说,小草要弄什么大棚,你们找人问了没”
高素兰接过话茬,“还是先把那几个粪坑弄好吧。剑平可是说了,后面还得时不时看一下。照看好了一个月就能出肥。”
有村民问“那到秋地分下来还能再出一次”
小芳点了点头。
那村民算一下,“算上咱们自家的,能上两三亩地”
这点小芳就不知道了,“一家两三亩地,两百来户,那差不多一等地都能上粪肥”
张老九点头“包产到户这事稳了。”
稳了好啊。
真等上面下发文件全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还得好几年。
要是等到那时候,她爹到城里也是寝食不安。
小芳看着方剑平挑水回来,“娘,咱们回家吧。”
“妈妈,我还想吃。”张瞳瞳拦住她,摊开小手表示没了。
小芳怕他中午不吃饭,只给他四分之一,“还想吃面吗”
小孩犹豫片刻,把手递给她,让她牵着。
回来之前小芳买蚊香的时候买了两包挂面,主要是想让她爹娘尝尝机器做的面条。
然而回来这几天,高素兰一直没舍得吃。
今儿上午干活太累,高素兰不想和面,张支书和小芳不会,方剑平嫌热不进厨房,她只能把挂面拿出来。
有了挂面,做饭很快。小芳给张瞳瞳洗好澡就吃饭了。
不过没有端出去吃。
从去年年底到现在大伙儿都赚了点钱,可是日子也没好到吃挂面的地步。
好在是凉面,吃的也快,汗冒出来就吃好了。
张瞳瞳放下碗筷就往外跑。
小芳拉住他,“等等妈妈。”
“我去外面等妈妈。”
人家都在吃饭,小孩过去人家肯定得挑好吃的给他。
思及此,小芳摇摇头,“不行。等爸爸把床搬出去,我们去树下睡觉。”
小孩立即坐好,眼巴巴看着爸爸。
张支书把碗筷递给女婿,“搁水里泡着,傍晚不热了再刷。”
方剑平正有此意,送去厨房洗菜盆中,就把绳子编的床搬出去,小芳拿着凉席领着孩子紧随其后。
旁人一看他弄张床出来,也把自家的弄出来。
片刻,小树林里除了几个乒乓球台就是床。
张瞳瞳看到这么多又兴奋了,“好多床啊。”
张支书坐在床边问,“晚上跟爷爷在外面睡”
小孩犹豫一下,摇摇头,爬到他爸背上。
张支书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白疼你了。”转向女婿,“那些粪坑是不是用什么东西盖一下”
方剑平“我觉得盖不急,主要是用树枝拦一下,免得一不小心掉进去。”
张支书想想那几个粪坑的深度,小孩子掉进去能淹死,“你说得对。尤其像张瞳瞳这么皮的小孩”
“我怎么啦”小孩不高兴。
张支书“好奇,掉粪坑里。”
小孩嫌弃地撇嘴,“我又不是傻子。”
小芳笑着喊“三傻”
“妈妈”小孩气得蹦跶。
然而这个床不是炕,它是软的,小孩没站稳,跌倒在床撞上他爸爸的背。
方剑平痛的想打熊孩子,“谁傻”
小孩扭头趴在床上。
太丢脸了,张瞳瞳没脸见人了。
旁边的大胖看见忍不住说“他怎么这么好玩啊。”
小芳抱起他“困不困睡觉好不好”
小孩埋进她的腹部,瓮声说“瞳瞳热。”
方剑平把扇子递过来。
小芳一手护着他,一手给他打扇子。
周围的人见状说话轻了许多,几分钟他就睡着了。
醒来不见妈妈,小孩坐起来抬眼一看,东南方向好些人,瞬间精神了,趿拉着鞋自己过去。
孩子懂事,小芳不介意多疼疼他,于是就停下来,喂他喝点水。
小孩在妈妈怀里腻一会儿,醒醒困就去找小伙伴们玩儿。
人多力量大在今天又体现出来了。
不过五点钟,太阳还没落山,三个坑就填满了。
翌日,许多人去河边割蒲苇,没几天就把盖子搞好。接着便是早晚量地,方剑平统计出来。等到秋分地的时候统计一下人口,平均分下去就行了。
期间还要卖水果,没有太多空闲,渐渐地就把几个粪坑忘了。
粪坑也没散发出臭味,有村民想起这事就觉得沤肥还行,以后年年都可以这么搞。
八月中旬,第一茬粪挖出来,都不这样认为了。
村里的小孩都躲去村小那边,因为那边离三个粪坑最远。
好在家家户户都有草木灰,每家半车分到各家粪坑里,草木灰盖上,味道淡了一些。
然而直到第二茬粪下去,粪坑被盖的严严实实,张庄的男女老少才吃得下饭。
睡了一夜,翌日清晨鸟语花香,不论谁走出家门都忍不住先深吸一口气,确定空气清新,才敢用鼻子呼吸。
包括小芳和方剑平。
方剑平看到粪坑边多出的一堆粪,“没想到这么臭。三个粪坑快赶上三个大型养鸡场了。”
紧随着他出来的小芳说“养鸡还好一点。要是养鸭场,三里路都能闻到臭味。”
隔壁门打开,胖丫出来,“养鸭子这么臭”
小芳点头“你的通知书还没下来”
王秋香一家早上还在聊这事。
胖丫问“不会半道上丢了吧”
小芳“你确定能考上”
胖丫点头“百分之一百。除非阅卷老师睡着了。”
“跟你哥去邮局看看。天气热,邮递员可能中暑了,或者只是早晚送,送的慢耽搁了。”
胖丫“要是还没有咋办”
小芳想到“顶替”,“跟你哥去省城,带齐材料去学校问问是不是漏发了,或者太忙忘了寄。”
胖丫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心里踏实了,立即叫大胖出来。
大胖叹气“之前小草姐的通知书八月二十才下来。你的从省城寄过来,早呢。”
小芳“还是去看看吧。对了,带上钱。”
胖丫下意识问“取信还要钱”
方剑平笑道“买糖。我家瞳瞳只吃奶糖。”
王秋香出来说“她要是能考上,吃多少我都买。”
小芳“那你倒是掏钱啊。”
大胖上学没花家里一分钱,到年底还能给王秋香几块钱。
还没毕业就见着回头钱,王秋香自然是希望闺女也能考上,立即把兜里的钱都给胖丫。
胖丫感动的想哭“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凭这一点,也得”
“赶紧去”王秋香瞪她,“哪来这么多废话。”
胖丫立马收起感动,找出她的草帽去邮局。
半道上碰到张小草她才知道今儿周末。
好在邮局周末也不休息。
张小草也想到了“顶替”,她以前听人说过,也催胖丫赶紧去。
不过胖丫和大胖走路,她骑车,以至于他俩还没到邮局,张小草就来到了。
众人都在树下乘凉,张小草就直接把车子支在树下,坐到高素兰身边。
高素兰一见又是她自个来的,“你家那个小的呢”
“嫌村里没有卖冰棒的。”张小草无语,“都是他奶奶惯的,丁点大的孩子天天想着吃凉的。”
高素兰“别让他吃太多。瞳瞳要吃瓜,小芳都不敢由着他。”
张小草耸耸肩,“吃拉肚子他们心疼。”
“孩子不遭罪”高素兰忍不住吼她。
张小草“你不懂。我管他,他爷爷奶奶护着,时间长了就跟我不亲了。赶明儿等他闹肚子,我再关心他,他就知道谁真正对他好。”
张瞳瞳听直了眼,扭身扑到妈妈怀里,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妈妈,这个姨姨好坏啊。”
小芳想笑“妈妈坏吗”
“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小孩回头快速看一下张小草,又小声说“她的小孩好可怜啊。”
小芳“不听话的小孩就得这样。你听不听话”
小孩连连点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小孩觉得他太幸福了,最坏的爸爸也没有那个姨姨坏。
小芳突然想起一件事,“张小草,农场的冰棒都是从哪儿进的”
“清河冰厂啊。”张小草奇怪,“你不知道”
小芳以前不关心这事,“离咱们这儿远吗”
张小草算一下“五六里路吧。咋了”
“我在想冰厂是国营单位,咱们要是找他们进冰棒,然后卖的价格跟供销社一样,应该没人说咱们投机倒把吧”
张小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转向她大伯,“您的车子还能骑吧”
张支书摆手“你可别指望我。我还想多活两年,看着瞳瞳考上大学呢。”
张小草小声说“让栓子卖啊。现在先别说,彻底分开,明年再卖。不分家卖的钱也是进我奶奶口袋里。”
张支书“你说得对。可是指着我那个车子卖冰棒,链条和车胎都得换,不然容易坏。”
“我给你换。”
张支书点头“那可以。过些天柿子和石榴下来,让栓子跟你九叔出车锻炼锻炼。”
“到时候也分地了吧”张小草问。
张支书点点头。
突然觉得他大侄子真要分家,那多半会被从现在的房子里赶出来。
到那时再收拾房子就晚了,说不定还得住小芳那儿。
张支书不希望别人住闺女的卧室,亲侄子也不行。
于是下午太阳落山时,张支书找来梯子,跟方剑平一块把房屋检查一遍,漏水的地方休整一下。
翌日清晨,去沟边挖一些土和泥,把他爹的两间房子刷新一遍,然后贴一层报纸。
如果栓子过来,到时候再糊一层报纸。要是不过来,那炕就留着以后放晒干的菜和因为下雨没晒干的衣服。
深秋十月,落叶纷纷,小芳顶着秋风和儿子到家就收到张支书的信,拆开一看,不出张支书所料,大侄子要分家,高氏一看这个大孙子指望不上,脑后有反骨管不住,就把他们一家三口赶出来。
此时就住在张支书家中。
张支书虽然同情侄子,也不想当冤大头,就逼张老二把栓子过继过来。
张老二很痛快。
旁观者都觉得他糊涂。
张老二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就算小芳有能耐,方剑平孝顺,那也是时代造就的。栓子的闺女一一一个农村姑娘,也想找个方剑平这么好的可不容易。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栓子没儿子,老无所依,早晚会回来求他和小儿子。
高氏也是这样认为的。她比张老二还多想一点,她认为她的大宝比一一聪明。
栓子和他媳妇也没少听高氏念叨,大宝将来比一一有出息。以至于搬到张支书家的第二天,栓子就问他大伯,小芳以前的书还在不在。
张支书就把一年级的书给他。
到了张支书家,没有乱七八糟的活,两口子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每天晚上给孩子辅导功课。
张支书给小芳的这封信写的就是这些事。
不过最后一段,征求小芳的意见,他家分的地他想给栓子种。
这一点小芳早想过,不给栓子,别人也不敢种,因为高氏可以理直气壮地闹。
再说了,不论房子还是地,让他种和住不等于就归他,土地不可以私下买卖,法律法规不认,将来还是张支书的,所以小芳就回信表示她没意见,尊重她爹。
与此同时,小芳读研的事也定下来。
她是帝都大学的学生,今年还拿了奖学金,完全可以直升。
这一点在信的最后也提到了。
张支书接到信的当晚又笑醒了,吓得高素兰一直到天亮都没睡着。
高素兰不会写信,只能等年底闺女和女婿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们。
又是一年冬来到,方爷爷方奶奶又老了一点,方剑平就没让老两口去他爸妈那儿,让他姐方静平通知那两口子,早上过来晚上回去。
方母压根没打算听他的,这么冷的天来来回回不是折腾他们吗。
俩人就准备住下。
然而到方爷爷和方奶奶家,老两口傻眼了。
原本空着的两间正房门窗紧闭,方剑平的卧室也是门窗紧闭。可以住人的地儿只有老两口的卧室和方静平的房间。
方静平经常过来睡个觉,或者避避雨,不许她父母住。
方父方母不得不早出晚归。
只是每一次过来都忍不住骂方剑平不懂事,想气死他们。
方剑平听不见,无所谓。老两口有所谓,就不许他们再来。
不来还不行。
俩人要面子,不敢被家属院的人知道他们不孝顺,所以只能在方奶奶方爷爷面前忍着。
小芳的父母的心情正好跟方剑平的父母相反。
闺女回来了,侄子也算是儿子,张支书终于儿女双全,而且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正好凑成一个“好”,小芳读研的事又板上钉钉,以至于张支书走路带风,高素兰的腰板终于直起来。
村里的气氛也好,今年是包产到户第一年,家家户户都很认真对待土地,麦苗乌青乌青,不出意外来年是个丰收年。
生活比去年还有奔头,腰包比去年鼓,以至于每个人的脸上天天都挂着笑。
可是要说除了张支书和高素兰张庄还有谁最高兴,那就是王秋香。
大儿子领工资了,小女儿也考上大学,虽然还得上许多年,可是毕业后就是医生。
老话常说,家里有老师和医生,一辈子都不用求人。
王秋香也听过这话,所以今年也格外大方。
每次瞳瞳去隔壁玩儿,回来兜里都装的满满的,不是花生就是瓜子,不是瓜子就是糖果。
又一次装一兜南瓜子回来,小芳好奇了,忍不住跟方剑平说“王秋香发财了”
方剑平想想早年,她的一根菜都是个宝贝,“日子好了呗。再过几年胖丫毕业了,她不愁吃不愁喝,瞳瞳再过去,拿回来的可能就是鸡腿了。”
小芳“我一直都知道人的日子好了,心境以及各方面都会变,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像换了个人。”
方剑平笑着说“张庄都像换了个村,村民换了个人不是很正常”
说到此,方剑平突然发现有几年没有好好看看这个村庄,“出去透透气”
“现在”小芳下意识问。
方剑平看一下手表,“十点多一点,转一圈回来正好做午饭。”怕她嫌冷不想去,“等一会儿张瞳瞳又得来找咱们。”
小芳立即拿围巾找帽子。
方剑平给她戴上帽子,又把手套递给她,到门口看到张瞳瞳和一一在院里玩儿,俩人立即轻手轻脚,沿着墙根慢慢飘出去。
“爸爸”
方剑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爸爸,干嘛去”
方剑平不得不回头,“看看地里有没有野菜。你去不去”
“不去”小孩不感兴趣。
方剑平看到栓子从屋里出来“瞳瞳不听话只管揍,反正他皮厚”
小孩气得瞪眼“你快走吧”
方剑平故意这么说的。有了这句话,至少一个小时之内小孩不会找他。
这边空旷,大门敞开着风很大,方剑平出去随手带上门,“小芳,去哪儿”
“应该我问你吧。”
方剑平“去东边吧。明年再回来鱼塘可能就大变样了。”
“大变样”
方剑平拉着她往南,从养猪场前面的小路过去,那边人少不用见人就打招呼,“你看地里的庄稼。年后不出现大的洪涝灾害,农场肯定肯定咱们村的包产到户。这事妥了,到秋还不分家池塘变成个人的,指不定被搞成什么样。”
小芳想想“咱们村咱家不承包鱼塘,别人也包不起啊。”
“几家一起”方剑平问。
小芳摇头“鱼塘那么赚钱,可不好分。”说着,忽然有个主意,“方剑平,我爹是不是说过,还没决定由谁担任村支书”
方剑平点头“不过应该也快了。村支书得是党员。除了叔咱们村只有五个党员,四个队长和以前村小的校长。当村支书必须入党。只有一年时间,估计年后就能确定下来。怎么了”
“你看这样行不行,让爹给大伙儿出题,就问他们鱼塘和养蜂厂如果大伙儿都要包,该让谁承包。谁能想出个万全之策,这个村支书就让谁当。”
方剑平笑道“哪有万全之策啊。”
小芳“百分之八十的人满意就是万全之策。”
“村里这么多人,百分之八十也不容易。”
小芳点头“所以用这一点选村支书啊。”
“对啊。”方剑平忍不住打量她。
小芳摸摸脸,不明所以“咋了”
“我一直担心回头你当辅导员搞不定那些大一新生。现在看来我想多了。”
小芳笑了“我都能搞定张瞳瞳,会搞不定他们”
“自家孩子怎么数落怎么打都行。再说了,张瞳瞳一肚子心眼,可他现在也只有六岁啊。”
小芳“没事的。这几年的学生都特别珍惜上大学的机会,我不犯糊涂,没有学生会故意跟我对着干。过几年可就说不好了。不过到时候我也毕业了,每天只管教课,不用操心那些杂事。”
“那时候张瞳瞳也该真正懂事了。”
小芳笑了,“你想多了。那时候张瞳瞳正好十岁,是最气人的时候。如果说现在的张瞳瞳是个天使,四年后的他一定是个小魔鬼。”
方剑平停下。
小芳见他一脸怕怕,“真的。你再对她喊打喊杀,那咱家得天天上演全武行。”
“那怎么办”
小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方剑平捏住她的手。
小芳痛的抽气,赶忙好好说话,“别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父亲。想想你爸爸,你愿意跟他推心置腹吗”
方剑平摇头。
小芳“从现在开始转变跟他当朋友。比如买衣服,让张瞳瞳帮你参考。再比如他在学校打架,如果是别人招惹他,你可以揍他,但是要跟他解释清楚,比如,打他不是因为他打同学,而是他太笨,有更好的办法收拾同学。张瞳瞳一听你比他损”
“损”
小芳忙说“打个比方。张瞳瞳佩服你,以后长大了就好管了。”
方剑平“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小芳以前的父母就这么收拾她,经常收拾的她事情过去了才反应过来。
暗暗告诫自己下次长个心眼,下次依然会乖乖地入套。
可是这些没法解释啊。
小芳想一下“从你身上看到的。”
“我和我爸妈”
小芳点头“爹尊重咱们,相信咱们,所以他说什么你都不好意思顶嘴。张瞳瞳可比你可爱多了。”
“再说一遍”方剑平佯装生气。
小芳甩开他的手,“再说几遍都一样。”说完拔腿就跑。
“站住”方剑平大步去追。
养牛场和养猪场的人以为出事了赶忙出来,一阵风飘过,接着一阵风掠过,顺着风向看去,方剑平一手拉住小芳的手臂,一手揽住她的肩膀,连忙别过脸去。
“这俩人,孩子都这么大了,咋还这么黏糊啊。”养猪场的村民忍不住说。
在养牛场值班的村民过来“俩人感情好呗。”
“那也不是这么好的。孩子都多大了啊。”
“还不是小芳单纯。换个严肃泼辣,或者内向的,哪好意思这么疯跑。”
养猪场的村民想想也对,“可惜以后再想见一面就难了。”
“这有啥难的。以后分单干有钱了,坐火车也方便,过去看看就是了。方剑平还能不让咱们进门”
养猪的村民点头,“指不定广进在城里过不惯,过两年就要回来。”
张支书和高素兰可不是不会享福的人。
俩人习惯着呢。
尤其这边的方言很普通话差不多,没有语言障碍,张支书和高素兰到首都没几天就跟人混熟了。
两人也曾担心过会被瞧不起,左右邻居一听说方剑平在水利部门工作,小芳读研,都冲他们伸出大拇指。
老两口没想到帝都大学的学生在村里稀奇,到了首都还是稀奇,以至于后来不论到哪儿都不觉得低别人一头。
不过这是后话。
方剑平和小芳对池塘这边有阴影,到了池塘边就不敢再跑,先观察一下敌情,池塘边麦田里都没有人,俩人才敢往东去。
东边是一条大河,河的东边还是庄稼,等他们到了河边,远离村庄,天地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呼呼的风声,目之所及天大地空,心胸也跟着开阔了。
方剑平深吸一口气,“小芳,知道吗,我刚到村里的时候各种不习惯,但有一点很喜欢。”
“哪点”
方剑平转一圈,挥一下手,“就是这儿。冬天薄雾笼罩,像一副水墨画。春夏秋像到了桃花源。当然有个前提,只在这边。等到村里,尤其听到村里人骂骂咧咧吵吵嚷嚷,为了一根菜恨不得打起来,我就特别烦。”
“现在还烦”
方剑平点头“有一点。比如看到老太婆,看到村里的懒汉和无赖。不过想想城里的二流子比他们混账多了,又觉得也还好。”
“所以你之前想回农场工作”
方剑平“其实不瞒你说,我现在还有这个想法。”
小芳忍不住打量他。
方剑平道“你知道我的专业。如果到了单位,我的工作其他一般大学的毕业生也能胜任,我肯定会申请转岗。我不想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一些无意义的事上。”
“那我怎么办”小芳不禁问。
方剑平笑道“转岗又不等于离开首都。真需要离开,那第一个条件就是带家属,而且还得给我一处足够七口之家住的房子。”
“想得美。”小芳放心了,“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
方剑平“叔说过,三十而立,正是奋斗之年。”
“那世上也没有这么好的事。知道一家七口住的地儿多大吗至少四室一厅。你就别做梦了。”
方剑平看一眼广袤的天地,“梦想还是有的,万一美梦成真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头晕,等我歇会儿再捉虫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