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秋,树叶纷纷飘落,染黄了老人的白发,可是路边的一群老人像是没发现一样,围成一团吵吵嚷嚷,吆五喝六跟猜拳一样热闹。
高素兰拿着围裙,走到路口,听到“拱卒,上马”,忍不住嘀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行军打仗呢。”
尤其看到一个老头一手插兜一手指挥“作战”,习惯性翻个白眼,就扯开喉咙喊“还吃不吃了”
然后回答高素兰的是“将军”。
高素兰深吸气,大声喊“张广进”
老头下意识扭头。
此人正是小芳他爹,张庄的前任村支书张广进。
“咋了”
浓重的乡音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显然不论是行人还是附近居民对这一幕都习惯了。
高素兰又想翻个白眼,怒吼“吃饭”
忙着“作战”的老头们纷纷抬头扭脸,看天,问高素兰“中午了”
高素兰没好气地说“十二点半了。”
一众老头异口同声地问“这么晚了得回家吃饭了。”
高素兰忍不住说“你们还知道吃啊。天天蹲在这儿一动不动,也不怕腿生锈。”
坐半天坐的腰疼的老人起来伸个懒腰“是不能整天坐着。老张,咱们下午钓鱼去我给你打下手。”
高素兰顿时后悔说这句,在这边窝着她还能找到人,换个地方窝着她上哪儿找去,“掉啥鱼啊。他的鱼钩都被瞳瞳弄坏了。”
前张庄村支书忙问“又坏了”
当然没有。
高素兰骗他的,“瞳瞳好奇,线断了。再说了,天凉了,跑到河边钓鱼冻生病了咋办。”不待他开口,“赶紧回去吃饭吧。小芳都盛出来了。”
张支书背着手过去,“你咋不早点叫我。”
高素兰气得想问候张家祖宗。
一想到这儿是首都,祖国心脏,大家很文明,她是大学生的丈母娘,是研究生的亲娘,不能给孩子丢人,就把脏话咽回去。
“是不是还得端到你嘴边”
张支书一听话音不对,不敢接茬,“这是跟谁啊”
“跟你七十多岁的人,吃饭还需要喊。瞳瞳都比你懂事。”
张支书不禁说“这不是忘了吗。走走,回家,别让孩子等急了。”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待会儿”高素兰纳了闷了,以前在村里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不着家呢。
在村里有事,他可不敢看人下棋看忘了时间。
张支书也想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可是只能跟老伴大眼瞪小眼。
以前方剑平的奶奶爷爷活着,还能跟他们聊聊天。
回村接张支书和高素兰进城那年老人生病,方剑平没敢离开就是怕回来奶奶没了。
老人撑过寒冷的冬天,撑过疾病高发的春天,撑过炎热的夏天,没有撑过送爽的秋天。
在医院住半个月去了。
好在有张支书和高素兰,方剑平和小芳以及瞳瞳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人都走了,方爷爷也不寂寞,挺了过来。
只是跟老伴相濡以沫七十年,两人就像一个整体,另一半没了,方爷爷的心不上不下的,身体也日渐垮了。
如果方剑平还在农村,他有牵挂,说不定还能撑几年。
方剑平的工作挺好,瞳瞳也懂事了,他去厕所都知道跟他一块,老人没了放心不下的事,中午吃得饱饱的,睡过去了。
还是张支书发现的。
他照旧喊老人出去转转,免得他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又胡思乱想。叫了几声没人应,张支书直觉坏了。
推门进去果然坏了。
前后就差一年。
也是方剑平早有心理准备。
又因为工作忙碌,天天需要乘一个多小时的公交上班,很快便调整过来。
倒是张支书面对空旷的大院子非常非常寂寞,所以才有了看别人下棋,跟人家一块钓鱼的爱好。
张支书听到老伴又絮叨,忍不住说“你也可以不搁家呆着啊。”
“不搁家呆着我上哪儿去”
张支书想想“跟居委会于大妈抓特务去。”
高素兰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说出这话,“四十年前特务遍地我都没抓过,你让我现在抓”
“那时候的特务不是精心培养的,就是带枪的走狗。现在文明社会,都是拿钱收买的,好抓。”张支书不待她开口,“我明儿就帮你问问小于。”
高素兰“你说真的”
张支书点头“我骗你干啥”
“我真能去”高素兰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他。
张支书“咋不能去我了解过,小于以前也不识字,跟咱们村的人一样都是建国后学的。别看她说话文绉绉的挺有学问,其实成语都是乱用。瞳瞳告诉我的。”
“可那特务再是拿钱请的也是特务啊。”高素兰好奇,“小于是不是参加过什么训练”
张支书摆手“天天在街上走,你一看他走路,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不对劲。不是小偷小摸就是特务。你不用怕出事,经过去年严打,没人敢带刀枪上街。”
高素兰被说的心动,主要还是有人作伴,“明儿我去问问”
张支书不想再挨数落,下午就去帮她问。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而且又不需要发工资,还有个说话聊天的人,居委会的大妈们非常欢迎。
翌日,高素兰手臂上就多个红袖章。
可是她还没习惯。
中午去接瞳瞳放学,到校门口赶紧拿掉,怕给瞳瞳丢人,也怕别人打趣。
然而张瞳瞳出来的太快,“奶奶藏的什么”
“没,没什么。”
少年不放心她,可别收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宣传单,再被人骗了,“我看看。”不待她反应过来就掏她的兜,“咦,奶奶,你参加居委会了”
高素兰很紧张,不由得看随后出来的同学。
有个男孩三两步过来,“张瞳瞳,你奶奶也参加居委会了”
瞳瞳点头。
高素兰紧张的握手。
那小男生立即问高素兰“跟我奶奶一起的吗”
高素兰被问懵了,“一起你你,奶奶谁呀”
“大名鼎鼎的于大妈啊。”
高素兰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紧张不安,挤出一丝笑,“是,是的。不过今天是第一天。”
“咳,慢慢就熟了。我奶奶以前也不懂。张奶奶你不用担心,居委会大妈很好当的。”小男孩说着还挥挥手。
高素兰彻底放松了,“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不用谢。”小男生又冲张瞳瞳挥挥手,“下午见。”
张瞳瞳点点头,“奶奶,戴上。”
“下午再戴吧。”
张瞳瞳“下午干嘛啊。戴上咱们转一圈再回去,以后就没人敢调侃我漂亮了。”
高素兰好笑“你奶奶又不是市领导。”
“县官不如现管。”少年不容她多说,拉着她从另一个胡同绕。
结果比往常晚了十五分钟。
小芳都想出去找他了。
“张瞳瞳,怎么这么晚”
少年指着高素兰的胳膊“妈妈,看这是什么。”
小芳早知道了“你奶奶现在是居委会一员。咋了”
“以后谁再说我,就让奶奶天天盯着他。”
高素兰忍不住问“盯着他干嘛”
“看他扔不扔垃圾啊。咱们可是要开亚运会的城市。哪能大街小巷弄得脏兮兮的。”
张支书想笑“亚运还没影呢。”
小芳点头“爷爷说得对。你才多大啊就学会利用手中的这点权。”
“又不是我仗势欺人。他们不说我漂亮的像小姑娘,奶奶吃饱了撑的才盯着他们。”
小芳“人家那是夸你。”
“明明就是调侃。”
小芳瞪眼。
张瞳瞳立马说“洗手吃饭。”
小芳收回视线“赶紧的。奶奶第一天进居委会已经够忙的,你少烦她。”
张瞳瞳把书包递给她,“爸爸中午又不回来啊”
“来回两三个小时,还不够给首都人民添堵的。”小芳直接把他的书包放板凳上,“里面没有两本书,你背个书包干嘛”
少年沉吟片刻,“像个学生啊。”
小芳无奈地看他一眼,“下午把书背回来,晚上做功课。你现在是初中生,过两年就中考了,不能再吊儿郎当的。”
少年擦擦手“你还怕我考不上啊”
“我怕你们分班的时候按成绩分。”
少年没懂“啥意思”
“前六十名一班,六十一到一百二二班。依次后推。”
张支书忍不住问“还能这么分不是第一名一班第二名二班,第三名二班,第四名一班”
小城市多是两千年左右才搞实验班、快班这些,谁知道首都什么情况啊。
即便到了初三不分实验班快班这些,她也得让张瞳瞳认为会这样分初中生了还跟小学生一样,没有一点紧迫感,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芳“现在还是这么分。万一到初三突然搞个快班,到时候再学就晚了。”
高素兰问“快班什么班”
小芳“对于成绩好的学生,一些浅显的内容老师不讲他们也懂。上课的时候老师就可以略过了。慢班的学生掰开了揉碎了教,等他们都搞懂了再教难的。”
张瞳瞳好奇“那要是中考考的都是难的咋办”
“不可能都是难的。那样录取分数也会降下来,普通班的学生一样有可能考上好高中。如果老师不因材施教,他们可能连简单的题目都搞不懂。”
张瞳瞳忍不住说“既然老师都会教,那我去哪个班都一样啊。”
“一样啥你们班学习差的有几个是天生智力问题哪个不是不好好学这些学生搁一块,你还怎么学妈妈没跟你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张瞳瞳点头“妈妈也说过,出淤泥而不染。”
小芳噎了一下,扬起巴掌。
“看看,看看,急了吧我知道妈妈为我好,我好好学,不给你和爸爸丢人。”
小芳气笑了“给我和你爸爸学的张瞳瞳,妈妈得提醒你,不好好上学,你可能连工作都找不到。”
少年人不以为意,“又吓唬我呢”
“现在市场经济怎么样吧”
张瞳瞳想想怎么回答,“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小芳“国营单位的生存空间是不是越来越小”
“照此下去是这样。”少年说着一顿,不敢置信地问“以后不会,不会下岗吧”
小芳笑着问“养不起你说呢”
高素兰忍不住问“那,那不是可以接班”
张支书点头“瞳瞳教大学生不可能,还不能教一教小学生”
小芳“现在大家的生活日渐好了,上学的人越来越多,大学生越来越多,国营单位却需要裁员,大学生都收不过来,人家要他一个高中毕业,甚至中专生”
高素兰“可是规定是这样啊。”
张支书摆手“不能提规定。五年前还是一起干,现在全国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
小芳点头,看向儿子,“离你高中毕业还有五年半。”
少年终于无法淡定“我有个同学说她爸爸在财政部门,她要是考不上大学也能去银行上班。要是照妈妈这样说,以后也去不了”
“你认为妈妈是想多了,还是吓唬你”
张支书认为小芳不会在这种事上胡扯,“瞳瞳,妈妈是山顶上的那些人,很多同事都是咱们国家的智者,商定国策的人,看得肯定比咱们远。”
张瞳瞳不禁说“我怎么就没早出生十年啊。”
小芳“早出生十年你的童年是吃糠咽菜。”
少年的脸色变了,忍不住说“那还是现在好。妈妈,真不是吓唬我”
“妈妈这么说吧,以后竞争激烈,企业要生存下去就要找真正的人才。你学好了,反而赚的更多,月薪过万不成问题。”
张瞳瞳吞口口水,睁大眼睛,试探着问“妈妈,又给我画大饼呢从小到大您可是平均每月一次。亏得我小时候那么相信你。”
“妈妈的工资涨了没”
少年见过他妈妈装工资的信封,越来越厚了。
高素兰忍不住说“就算你的工资涨了,也不可能月入过万啊。”
张支书也觉得不现实。
小芳“现在是不能。你们想想张瞳瞳才多大。大学毕业就是十年后的事了。七零年是什么光景,八零年又是什么情况爹,你也在城里几年了,城里一天一个样,你说十年后会不会小汽车多的遍地走”
张支书仔细想想“以前不明显,最近两年确实,自行车都不稀奇了。”
小芳“你们刚来的时候,不要票的猪肉一块钱一斤,最近多少”
张支书“一块钱一斤的越来越少,得去小菜市场了。”
“青菜呢”小芳又问。
张支书“青菜越来越贵。尤其是冬天的绿叶菜,快赶上猪肉价了。”
小芳看向他儿子,“你如果不信,两年后再看。”
“我信”张瞳瞳抿抿嘴,“可是我还是觉得你软硬皆施给我下套。”
小芳“你不好好学,将来呢,我们也不指望你养老,我们的退休金留着自己养老。你也别想跟现在一样啃老。”
“我哪有啃老”少年不禁大声为自己辩解。
小芳笑了“我和你爸给的钱一分不花都存起来,买个铅笔都要爷爷奶奶买,不是啃老是什么小小年纪就知道藏私房钱,也不知道像谁。藏多少了”
“不我的钱有大用。”
小芳朝他脑门上戳一下,“只进不出,跟个貔貅似的,你有个屁用。”
“妈妈,你现在可是大学老师。”
小芳“你是想把家变成大学课堂”
“没,没。”张瞳瞳可不想回到家中还要面对老师,“妈妈,饭菜该凉了,咱们先吃饭。”
小芳看向他“我刚才说那么多,你记住了没”
张瞳瞳点头“记住啦。”
小芳进屋盛饭。
张瞳瞳坐下,拿起筷子又忍不住说“可是我同学怎么都那么说啊。”
张支书问“考不上就等着接父母的班不说你同学,就说他们的父母,哪个有你妈学历高有几个有你爸接触到的大人物多”
张瞳瞳摇了摇头,要是只比一个,有同学比得过。爹妈一起比较,全校也没有几个能比得过他爸妈的。
“妈妈,您这样的是不是就叫,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小芳“你就想想咱们爬山的时候是山脚下人多,还是山顶上人多吧。”
“当然是山脚下。”
小芳“你刚上初一,还在山脚下,那你听到的话是不是都说,山脚下的风景也挺好”
张瞳瞳明白了,“我要是跟同学说,不好好学习以后接了父母的班,也有可能被私企挤的下岗,他们会不会觉得我说胡话”
“你都说妈妈吓唬你,给你画大饼,你觉得呢”
张瞳瞳摇摇头,“那我还是不要和全班同学说了。我只给我好朋友说。”
张支书忍不住给小孩打个预防针,“你好朋友可能也不信。因为小孩都比较信任自己的父母。”
“那咋办没有工作没了钱,又没有地,以后还不得要饭”张瞳瞳急了。
小芳“用不着这样。你好好学,跟你玩的好的自然会受你影响。出淤泥而不染那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事实上更多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张瞳瞳忍不住挠头,“我好好学,还要带着别人好好学好难啊。”
“你妈妈我深夜写论文不难”
少年顿时没脸叫苦。
小芳想起这个月发的工资还在包里,提包正好被她随手放在堂屋椅子上,就拿给她爹。
“上个月给的还没用。”
张瞳瞳立即说“存起来,以后留着给我和妈妈。我和妈妈花爸爸的钱。”
张支书乐了“你爸爸的钱需要坐公交车,还需要人情往来,都花完了他咋办”
少年想想,“那就让我爸爸省着点花。他又不长个了,像衣服鞋子这些一年添一套,旧衣服破了有一身换洗的就行了。”
小芳睨了他一眼,“也不怕你爸听见又拿鞋底抽你。”
“这不是他不在家吗。”张瞳瞳喝一口浓浓的米汤,忍不住感慨,“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早几天下雨,我在食堂吃,那粥真是水是水米是米,泾渭分明的很。”
高素兰忍不住说“学校食堂咋这样”
小芳“人家的饭菜也便宜。像他这样的半大小子,两毛钱就能吃的肚子凸出来。”
高素兰点头“这样还好。”
张支书“是呀。大多数学生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还有兄弟姐妹,能吃饱比什么都强。”
张瞳瞳以前说他幸运,好像蜜罐里的小蜜蜂。不过是一时感慨。
自打升初中,又懂点事了,张瞳瞳不得不承认他很幸运。
他的衣服很普通,也不贵,班里比他衣服好鞋子贵的多着呢。可是只有他能保持每天干干净净,还不需要自己动手洗。
不过偶尔也需要,他犯错的时候,还得把全家人的鞋刷的一干二净。
张瞳瞳严重怀疑他爸爸不想刷鞋,所以惩罚他的时候只让他洗自己的衣服,刷全家人的鞋。
话说回来,跟同学混熟了,张瞳瞳才知道别人都有兄妹好几个,衣服要么是自己洗的,手劲小,经验不足,洗不干净。要么就是父母忙,让他们穿到周末再一块洗。
他还了解到,整个初一年纪,家里只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的不少,但是只有一个孩子的只有他一个。
张瞳瞳每次想起这点,都忍不住多爱他爸妈妈妈一点。
再次听到爷爷的话,张瞳瞳忍不住说“妈妈,谢谢你就生我一个。”
小芳愣住,“又怎么了”
“人家就是想谢谢你啊。”
小芳坐在他身边,抬手打孩子方便,摸摸他的脑袋“没发烧。那就是本子笔用光了,希望妈妈出钱妈妈可没钱。”
张支书“我有。”打开信封拿出五块钱。
张瞳瞳想哭。
他怎么就那么幸运啊。
可是他更想笑,又有大笔入账,太好了,不要白不要。
少年迅速接过来塞兜里。
小芳气笑了“五块钱能买多少本子笔怕是你这一个学期都用不完。”
高素兰摇摇头“他现在书多作业多,这些钱一段时间就没了。”
“那是每一门功课就买一个,剩下的钱都塞他钱盒子里了。”
老两口诧异,忍不住同时问“不是被他买好吃的好玩的花完了”
张瞳瞳笑笑不说话,埋头吃饭。
小芳“他舍得我说过多少次,吃的玩的都是方剑平买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张支书看着大孙子不反驳,就知道闺女说对了,“瞳瞳,你这个自控力,可比你爸你妈加起来都强。”
“那当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小芳转向他爹娘“间接承认了吧。”
高素兰“挺好。瞳瞳没乱花。再说了,你们将来老了,钱不还是瞳瞳的。”
少年点头。
小芳“我们就不能赶在不能动弹之前把钱花完”
少年忍不住转向他妈。
还可以这样啊。
小芳“不信啊”
“我信。你和我爸可会花钱了。”张瞳瞳看一下爷爷手里的信封,“不交给爷爷,你们能月月光。”
小芳“那也是因为你只进不出要钱太厉害。”
只进不出的少年不敢再接茬,“妈妈,我吃饱了。”
“睡半个小时。”小芳又补一句,“去爸爸妈妈房里睡。”
孩子上三年级,方剑平就把他姐方静平隔壁的空房子收拾出来作为儿子的卧室。
起初是方剑平和小芳布置的。
自打张瞳瞳大了,有了自己的审美,房间就被他搞得乱七八糟。
他还说乱中有序,不许长辈收拾,收拾完了他就找不到自己的东西了。
乱成猪窝是方便,枕边放着故事书,床头柜边放着饼干麦乳精,床边放着暖瓶,他要是不用上厕所,星期天一天都不用下床。
张瞳瞳忍不住说,“我的床单被套新换的。”
“我怕你看故事书。”
张瞳瞳又想挠头,“妈妈,我特别好奇,时刻都能对我严防死守这一点,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因为我是你妈,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赶紧的别废话。”
张瞳瞳到了卧室随便抽一本书,无力地倒在父母床上,三分钟进入梦乡。
半小时后醒来,张瞳瞳有气无力,还想再睡。
然而一看到他妈手里的鸡毛掸子,瞬间清醒,爬起来洗脸,三分钟出门。
这一幕这一两年每几天就能看到一次,可是张支书和高素兰还是看不腻。
张支书也要出门找人下棋,跟孙子同路,“瞳瞳,你爸拿鞋底,也没见你这么怕啊”
“鞋底怎么能跟鸡毛掸子比啊。”张瞳瞳叹气道,“鞋底的受力面积多大。鸡毛掸子多少啊。再说了,爸爸拿鞋底揍我,妈妈不一定会打我。惹得妈妈挥鸡毛掸子,爸爸百分之一百会打我。”
张支书乐了“你看得很清楚啊。”
“我也不想啊。可是爸爸不争气,我这个当儿子的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受着呗。又不能换爸爸。”
张支书“也可以。”
张瞳瞳摇头“爸爸虽然不讲理妻管严,好在还给我钱用。妈妈还是我的妈妈。可是要是换个爸爸,我的妈妈可能就要变成后妈喽。”
张支书挺意外小孩会这么说。
张瞳瞳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妈妈要是怕爸爸就好了。”
“爸爸就不帮妈妈了真要是那样,你妈妈不敢对你爸有所隐瞒,还不得天天跟你爸告状。”
张瞳瞳想想班里那些怕老师的同学,不以告状为耻反以告状为荣,“那还是现在好。”顿了顿,“爷爷,你说爸爸妈妈怎么都不吵架啊他们要是都吵架,只顾跟彼此怄气,是不是就没空管我了”
张支书心中一凛,“你想干嘛”
张瞳瞳摇摇头,“不干嘛。”
一周后,小芳刚下班,高素兰递给她一封信方剑平收。
小芳见寄信地址在水利部门附近,好奇不已。
他俩在信件这方面相对很坦诚,小芳就直接拆开了。
高素兰好奇“写的啥呀”
小芳气笑了,信件内容很简单,就是一首我住长江头
高素兰一看闺女的表情不对,立即出去,名曰去看看死老头子又跑哪儿玩去了。
然而,她刚到胡同口,看到方剑平下了公交车,连忙冲他招手,告诉他小芳拆了他一封信,看一眼脸色就变了。
方剑平心中一凛,想起多年前的那封情书,忙不得往家跑。
甫一进院,方剑平就觉得空气中都带有杀气。
妻儿都不在院中。
方剑平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到卧室外间,就看到小芳在床上坐着,眼睛盯着外间。
“怎么在这儿”方剑平故作轻松地放下公文包,“我还以为你还没回来。饭做好了没我做饭去。”
“站住”
方剑平打了个激灵。
完犊子了。
看样子事还不小。
方剑平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过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病了还是张瞳瞳个小混蛋又惹你生气了”
小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怎么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是我媳妇”
小芳敛起笑容。
方剑平不敢再贫,“我就是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不是吗。”
“你又没做什么,干嘛这么说”
方剑平“我要是做什么了,就会说你,发什么疯呢。末了还会倒打一耙,嫌你没事找事,无理取闹,无事生非。”
“看来你挺懂啊。”
方剑平摇头“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跑。再说了,我们单位你也知道,苍蝇都是公的。林子大了难免什么鸟都有。他们抱怨妻子不懂事。我说他们,要从自身找原因。没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愿意变成无理取闹的泼妇。除非他们娶的就是泼妇。如果是那样,求仁得仁,就更没必要抱怨了。”
小芳也不想跟他吵架,尤其张瞳瞳还在对面房里写作业,“自己看看吧。”
方剑平接过去,不禁说“我就知道又是这事。”
“你知道”小芳猛然转向他,“方剑平”
方剑平忙说“跟那次不一样。”伸出手指,“戒指。第一个月工资买的,还有你手上的。你没摘下来过,我也没摘下来过。”移动一下戒指,赫然有个戒指印,“我们单位上到一把手,下到门卫大爷都知道我已婚,家庭和睦。”
小芳“你是不是乐于助人了”
方剑平想一下,“你如果说中午下雨,同事忘了带伞,没法回家,我把伞借给他,跟别的同事凑合一把也算的话,那我没少做。可是都是男同事。女同事找我借,我都是说我得用。”
“不是连苍蝇都是公的”
方剑平赔笑,“比喻啊。你是中文系老师,应该比我懂啊。”
小芳点头“我是很懂,不光懂比喻,还懂这个。”指着他手里的信。
方剑平顿时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要不你明儿请假,跟我一块去问问这是谁写的”
小芳要是有这个想法,早坐车去了。
她今天下午又没课。
“你这么无辜,就不怕传出风言风语,你的仕途止步于此”
方剑平“只要你不嫌弃我没出息,越来越不如你,我无所谓。”
小芳忍不住打量他“你真不知道”
方剑平点头“真不知道。我们单位是有不少女同志。可是单身的顶多五个。不说学历,只说长相也没法跟你比。我猪油蒙了心了。”
“家花不如野花香。”
方剑平“我要是偷香还能让你知道”
“人家迫不及待想上位。不然干嘛寄家里来”
方剑平想想也对,紧接着想想不对,“这封信是写给我的吗”
小芳让他看信封。
“信封上是我的名字,可是她怎么就知道你一定会看”
小芳“你跟她说过呗。”
方剑平摇头,“看信这种事,我跟谁也没有说的必要。”
“你在单位几年,确定从未说过”
方剑平想想,“我说过家里的事。可是我说信干嘛。再说了,她要是想跟你叫板,干嘛不写你收”
小芳“你要是误会成别人写给我的呢”
“怎么可能。你瞧这字多秀气。”
小芳气笑了,他还有心思欣赏字迹,“确实。字如其人。是位清秀佳人吧”
方剑平下意识点头。
一抬眼看到她变脸,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赶紧摇头,“我的意思是,你说什么都对不是说这,这真是位清秀佳人。再说了,我们单位也没有清秀佳人。”
“那几位单身的姑娘不是”
方剑平摇头“不是”
小芳嗤一声“能进你们单位的年轻女人,不可能不是大学生吧都大学生了,还不是佳人你们单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黑碳都能捂成石灰。一白遮百丑,还算不上清秀”
当然称得上,可是此时不能承认啊。
方剑平把信装起来,“要不这样,我回去就给领导,让他出面调查,你看行吗”
小芳想想,领导私下调查,不会弄得沸沸扬扬,不会影响方剑平的工作,还能让写信的人安分一些,“行。但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方剑平举起手,一看到手里有信,换另一只手,“三天足矣”
小芳“那吃饭吧。”看一下他,“信收好,可别吃过饭,跟我说信被风刮走了,死无对证。”
“绝对不会”方剑平松了一口气,放公文包里,“等等”
小芳停下。
方剑平拿出信,“信封上的字和信纸上的字不是一个人写的。你看信封,这明显更像这笔笔迹怎么有点眼熟”猛然看向小芳,“逗我好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一章。我尽量写出你们想看的。顺便歇歇手歇歇脑,也好有心情准备新文。新文只有大纲,一个字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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