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人……”秦月娥面色发白,嗫嚅着否认。

    “哼!”

    严世蕃抬脚就踹。

    哗啦啦!

    画屏只是插屏,底座并不厚实,屏风又轻便。严世蕃长得肥硕,那脚一踹的力量非同小可,当即就踹烂了正对的那一扇画屏的屏心!

    其余几扇因为连成了片,被惯性带倒在地,顿时木屑飞溅。

    与此同时,陆炳等几个就看到屏风倒地后,里面小小的角落里,裕王朱载垕从绣墩上弹起来,脸上神色既尴尬又满是惊惧。

    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很明显,他受到的惊吓不小。

    裕王府长史高拱,打扮成个书生模样陪侍在侧,此时不动声色地在将裕王的袍袖牵住,方稳住了他,没有显露十分失态。

    见状,陆炳已第一时间站起身来,暗自冲裕王和高拱各自微点了个头以示致意,尔后就垂眉耷眼地笼着手站在桌旁,似老生入定。

    这种时候,万不可上前去行礼打招呼,反而假做没看见裕王的失态才是明智之举。而且,有其他两位在,实在轮不到他陆炳来出头做点什么。

    只是,今晚的他也有些大意了陆炳暗自反省。

    屋子里待这一阵子,几个人要么在高谈阔论,要么在大声叫好称道,竟是无人注意到那道屏风原来并非是做装饰用的。

    果真很快,那厢的景王朱载钏讶异地叫出声:“皇兄?”

    声音大到略显夸张。

    陆炳便瞥到裕王更加不自在,脸都发红了。

    景王犹自自顾自道:“你也在啊?好久来的?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出声跟我们打个招呼啊?大家好坐一块儿观看雪艳姑娘演武啊。哈哈,莫不是皇兄喜欢偷听人壁角?这习惯可不好。”

    朱载钏一口一个皇兄,生怕怡红院的人不知道躲在屏风后面的这个男人就是当今裕王爷似的。

    也不等裕王朱载垕找借口下台,景王又转向秦月娥质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安排我皇兄?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尊贵吗?”

    秦月娥面色如土,支支吾吾解释:“景公子,贵府未提前来人给怡红院打招呼,老奴就,就没给几位爷留位置……裕王先到一步,我本已引他来了这儿,后面,后面……你们忽然前来……这个雅间是怡红院最好的,正对舞台,又大,又宽敞明亮。裕王想看姑娘演武,你们也想看雪艳耍弄几招,所以……所以老奴斗就胆出了这权宜之计,只为叫几位爷都能如愿以偿。”

    今晚其实是景王买单,严世蕃请-他请了陆炳,顺便将自己一群狐朋狗友,比如鄢懋卿、罗龙文等一块儿喊来白吃白喝。但两方办事的手下人都以为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对方先行去打点好一切,谁知道谁也没动作,便给闹了这么一出出来。

    不过终究是景王势小,他要巴着严世蕃。因此听了秦月娥那样一说,只觉在严世蕃跟前丢了面子,落了个办事不利的印象,便故意拿裕王做话题,试图转移严世蕃的注意力。

    裕王躲在屏风后乃是迫不得已。

    严世蕃和朱载钏到的时候,他没来得及离开。

    这间雅室正对大门,视野极好。来人只要进了怡红院,就站在中庭,一抬头就看见二楼了。

    所以,只要他一出房门,势必准得给已经进院来的严世蕃等人和他们的手下直直看见。

    这些前情,秦月娥自然没有胆量如实讲出来,她只说裕王想欣赏柳雪艳的表演,她就给安排了个观赏席位而已。

    秦月娥还在向景王和严世蕃啰啰嗦嗦地赔罪,有人忽然发现男主角久久没有出声。

    “皇兄!”朱载钏不忿。

    陆炳一看,不知何时,裕王跟柳雪艳的目光对上。

    朱载垕目中含情,早已看得痴了,呆了。

    陆炳登时暗笑不已。

    两个人竟就这么众目睽睽下眉目传情,这情景,任谁都明白了原来柳雪艳极可能早就钟情裕王,所以先前被逼急了的她才看向屏风。

    而裕王似乎也看上她了。

    陆炳就想做回月老,君子成人之美。

    正要开口,这时-

    “裕王爷?”严世蕃衔着一把尖细的嗓子大声笑言道,“王爷也在此?正好,我问你个道听途说的事儿。我听说户部好像已经有三年没有发给你岁赐了,你裕王府管家逢人就诉苦说今天冬天只怕要挨饿受冻了,这事情是真的吗?”

    朱载垕面色微变,正要张口欲语,严世蕃已又道:“老实说,依严某人看来,一切都是谣传。大伙儿都瞧瞧,裕王爷有钱逛妓院,还要一掷千金买头牌姑娘的初夜呢,哪里是连炭火钱都支不出来的人?谁要敢这么说,就是狗眼看人低,哈哈哈哈……”

    刺耳的大笑声令朱载垕分外难堪,他尴尬地别开脸道:“东楼兄说笑了,我就是在这里吃口茶而已,又花不了几个银子。”

    他这么一说,正卖了不殷实的家底。

    景王和严世蕃皆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连秦月娥的笑脸也渐渐收住了,虽然有些奇怪一个王爷为什么连逛妓院的钱都没有,但是到底是听出来了他确确实实没钱。

    朱载垕说完了那话后也才意识到露了怯,一张脸霎时红了白,白了青,尴尬万分。

    陆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看得最分明。

    说来,裕王拿不到岁赐,不就是拜严世蕃所赐么?

    陆炳是锦衣卫指挥使,耳目众多,遍布各州、郡、府、衙。似怡红院这种达官贵人常来常往的青楼,还有酒楼、茶馆、戏园子、画舫……这些人多的地方,他安排的锦衣卫探子就更多了。

    即使暂时消息闭塞,没有关注到,即刻安排人下去,不出十天半月,详细到毫毛的奏报就摆在他的案头了。

    说起裕王和严世蕃的龃龉-

    当年皇太子立了之后,裕王和景王也同时封王,出宫建府。但因为两人的母妃均不得宠,也因此,势利的严嵩父子对两位王爷都颇为轻视。特别是裕王,他不似景王这般懂得适时伏小做低,他既不奉承严世蕃,更不愿意去攀附他。严世蕃不满意,便示意户部长期不发给裕王岁赐。裕王又无产业,更没在朝中领个一官半职,他自建府后就全靠那点岁赐过日子。眼下被户部克扣他的岁赐已三年了,因此王府中人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陆炳早知道这件事情,可一则在嘉靖面前,会写青词的严嵩父子比他更得宠些;二则,他才升任了锦衣卫指挥使,并不适合与在朝中一手遮天的严世蕃父子俩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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