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知,这些契丹人,乃是南霁云赶过来的。

    南霁云亲领部属突向城中,恰与闻讯而来的契丹人相遇,那些契丹人倒是骁勇,为首一人挺刀来战,连着劈倒两个唐军军士。南霁云见其凶悍,自己长途奔袭之后气力大衰,未必是他的对手,也不招呼,弯弓便是一记冷箭。

    这却是叶畅“教导”有方了,那契丹人嗷的一声惨叫,应弦倒地。然后南霁云左右开弓,连射了六箭,每一箭必中一敌,契丹人顿时大乱,唐军乘势掩杀过去,顿时将这小股敢于阻击的契丹人杀散。

    不过经这一耽搁,当他们到了城中时,原本占据了城主府的契丹守将已经逃走,到了军营之中。南霁云马不停蹄,又赶往契丹人的军营,双方在营前又是一顿厮杀,契丹人不支,掉头向西退去,却正好给樊重武遇上。

    樊重武见契丹人多,吓了一大跳,可契丹人败逃之中,只道是唐军早就派人来截道,更是惊慌,这一惊之下,便乱成了一团。

    南霁云在后追杀,见此情形,自然大喜,又是一通好杀,这三百契丹人被杀或擒了大半,只有百骑不足,冲出西门,逃命而去。

    南霁云回头再清点人数,此战甚是惨烈,他原是带了八百人,掉队了三十余人,此时再算,只余五百二十人,而且人人带伤,就是南霁云自己,也身中数箭。若不是旅顺自产的钢甲护住了要害,他性命也怕不保了。

    “南将军,这个是梁栋,本城高句丽人,方才夺城门时也立了些功劳。”樊重武拉着梁栋过来,眼巴巴地道:“方才我许了他赏的,他有些信不过我,请南将军再确认一回。”

    他哪里是为梁栋请功,本是为自己请功来的,只不过打了梁栋的幌子。

    南霁云一笑:“许了他什么?”

    “这安市城城主”

    “笑话,安市城城主之职,便是我都不能许,你口气倒是大”南霁云险些没气乐来:“不过代城主倒是可以……城中还有契丹人么?”

    “尚有两千余契丹人,都是老弱妇孺……哦,那迪烈的妻女都在城中。”梁栋听得代城主,虽然只是暂代,却也乐了,他原本就没有想着能真正当城主,只要在大唐在这里的几天能过过城主瘾,那就够了。

    “梁栋,你聚拢本城兵丁,将契丹人看住,那迪烈的妻女,莫要惊扰,若有奸淫之举,便阉了你”南霁云喝道:“另外,组织人手民夫,将城门封起,准备守城”

    梁栋本来是咧着嘴乐的,一听得“准备守城”,顿时慌了:“为……为何要守城?”

    “若是迪烈大军北返,不守如何能行?”

    “迪烈不是死了么?”

    “谁说的?”南霁云一愣。

    樊重武厚着面皮,嘿嘿于笑道:“某说的,某方才诈那些契丹人,说迪烈已死,故此我们才到此处。”

    “哈哈,樊重武,你原先挺老实的,现今却是坑蒙拐骗样样通了。”南霁云忍不住笑道:“罢了,梁栋,迪烈死还是未死我是不知晓,不过做好他未死准备就是”

    梁栋此时的脸色又和土没有什么两样了,他只道契丹人已经完了,故此才屁颠屁颠跟在樊重武身后,现在才知道契丹人还未必战败,这等情形,让他岂不后悔惊畏?

    “怎么,后悔了?”樊重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梁栋一缩脖子,打了个冷战,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哪有,哪有迪烈便是此时没有死,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你现在可是代城主,若是迪烈回来了,你这个代城主不但不保,只怕全家脑袋都要搬家吧?”

    这是大实话,梁栋又打了个冷战,细思极恐之下,大声道:“南将军,樊公,当如何做,你只管吩咐”

    “方才不是说了么,控制好城里的契丹人,南将军可是我们叶司马爱将,他许你的代城主,那这城里的兵丁人员都由你来管了。”

    “可是他们不听我的啊……我以前只是一个门丁。”

    “樊重武,你跟着他,带上两个伙。”南霁云道:“城中行街禁,若有不从者,斩之”

    “遵令”

    打发走这两个活宝,南霁云舒了口气,如今他人手少,不得不把城中的各族都用起来。

    梁栋虽没有什么本事,但有樊重武在旁相助,狐假虎威之下,很快便拉起了几百人。再由这几百人,驱使城中青壮上城,南霁云见他们一个个惶惶不安的模样,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可靠,契丹人若真大举来犯,只怕他们立刻会弃械而逃。故此也不给他们兵刃,只是令城中多出绸布制造旗帜,然后人手一根竹杆一面旗帜,时不时上城头巡逻一番。

    “南将军这是何意?”梁栋看到这一幕,有些担忧地问:“不发兵刃,怎么帮大唐守此安市城?”

    “南将军智勇双全,自有主张,他这样做,必然有其用意,你这蠢人,如何能想得明白,若你想得明白,岂不是你也可以当将军?”樊重武教训丨他道。

    “我当不得将军,却可以当这代城主……嘿嘿,樊公,我们如今无事……我知道有几家的女郎甚是艳丽,樊公可要一观?”

    樊重武怦然心动,咽了口口水,那边南霁云在布置城防,无暇理会他,他压低声道:“怕是不妥,南将军没有用,我先用上了……”

    “我不说,南将军哪里会知道?”

    樊重武听得这样讲,顿时泄了气,看了看身边的那两个伙,然后道:“南将军是不知晓的,但是叶司马肯定知晓,南将军晓得了,最多是一顿打罢了,叶司马晓得了……脑袋就没了。”

    “不会吧,叶司马如何知晓?”

    “唉,你不明白,叶司马可是天上星宿下凡,自有神灵替他通风报信,只要他想知道,那一定是能知道的。”樊重武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是起了色心:“不过,咱们只要不动,只看看倒是无妨……你带我去看看”

    “带你去?如今我是代城主,哪有亲自去的道理,一声令下,让他们几家将小娘洗白净了送来就是”梁栋淫笑起来。

    “不好,不好,这样弄肉没吃着反倒惹一身骚,还是上门去看。”

    他二人商议已定,不管不顾,到城中去看各家女郎了。南霁云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唐军此时已经精疲力竭,故此他也没有派出侦骑,只是令紧闭城门、严加戒备,自己亲自在南城墙上,抽空打盹休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士兵摇醒来:“团练使团练使契丹人来了”

    南霁云翻身跳起,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酸痛,心知自己并没有休息好。他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不足一个时辰”

    “这么短……契丹人有多少?”

    “人数众多”

    南霁云听得这含糊的回答,心里有些不快,他拿起望远镜,向着南边望去

    在来辽东之前,叶畅花费了老大气力,才用水晶磨出四副望远镜来,但在玻璃窑起来之后,望远镜就不是什么难得的事物了。但因为其在航海、战争中的重大作用,目前叶畅还是有意识地限制望远镜的数量。整个积利州当中,只有五十具望远镜,其中二十具用于海上,二十具用于军中,十具作为库存。南霁云他们此来,便颁发了四具望远镜。

    “人数确实不少”

    从望远镜中,南霁云看到,大约有千余骑正在向这边过来。这千余骑之后,还有更多的人,看模样,也是契丹人。南霁云脸色微微一变:莫非是契丹人知晓了自己突袭安市城的消息,尾随着自己便来了?

    若是如此,那还真侥幸,幸好他先一步进城,又布置好了防备措施。

    他有望远镜,又是居高临下,故此能看到远处的情形,而契丹人则不然,他们见安市城在望,又知道可能有大队唐军先到了一步,故此派出十余骑侦骑,先行飞奔而来。南霁云抬起望远镜看的时候,这些侦骑离城已经只有三里。

    然后他们就停住马,几乎肝胆俱裂。

    这个距离里,已经足以⊥他们看清楚城头上的旗帜——那些旗帜随风轻扬,虽然他们认不出上面的汉字,却能够肯定,这是唐军的旗帜,而不是他们契丹的

    安市城,已然易主

    哪里还敢继续靠近,他们现在人马俱疲,若是城中派人出来追袭,只怕他们的马跑不了多远就要倒毙。故此只看清城上是唐人的旗帜,而且旗帜数量甚多,他们转身便走,回到大军当中去。

    见他们飞奔回来,契丹大军便停了下来。迪烈抬起眼,带着丝希翼,但从斥侯的神情上,便明白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唐军已经占据了安市城,大汗,完了,咱们全完了”

    侦骑哭嚎着道,这哭嚎声转眼便传播开来,片刻功夫,便弄得到处都是。迪烈自己,也禁不住痛哭,因为他的家人,正在安市城内,如今肯定也落入了唐人之手

    “当如何是好?”哭了一会儿,他抬头茫然四顾:“莫非只有请降一途?

    “大汗,降不得也”听到他真的要请降,边上的弓辅慌了神,这一路上他琢磨着叶畅其人,越是琢磨,便越明白,自己是彻底中了叶畅之计

    叶畅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骄狂,与他此后用兵的细致缜密根本不是容,所以那骄狂当是故意展露出来的。

    这样的一个对手,若是降了,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为何,如今我妻我女都在唐军之中,不降奈何?”

    “大汗手中犹有虎狼之师数千,大汗又值壮年,横行辽东之地,妻女何愁不得?”弓辅急道:“可是若是降了,叶畅令大汗入宿禁卫,大汗去还是不去?叶畅令大汗征讨四方,大汗去还是不去?甚至,叶畅令大汗自尽,大汗死还是不死?”

    迪烈愣了愣:“不当如此吧,唐人只是好颜面,只要我卑膝厚颜,多多奉承贿赂,他……不当如此吧?”

    “大汗忘了此前的使者孙可折与习实德么?”弓辅叫道:“连两使者都不容之,何况大汗?说不客气些,我去降犹有活路,大汗去降,必死无疑”

    说完之后,他看了看四周:“不仅大汗,契丹人去降,都是必死无疑”

    众契丹人都是默然,他们当中有与弓辅不和的,此时伤心欲绝,再无气力与弓辅争执。

    而安市城的失守,也让众人意识到,此前战败,并不仅仅是弓辅的责任,中计的不是弓辅一个人,而是全体契丹联军。

    “那你说当如何?”

    “先去安市城下看看,方才大汗说了,唐军便是入城,其数量也不会太多,两千人便到顶了。”弓辅不敢卖什么关子,建言道:“若是安市城有机可乘,咱们就夺回安市城”

    “这如何使得,我们远道奔来,人马俱疲,若是唐军出战,我们如何应对

    “唐军难道不是远道奔袭么?我们累,唐军难道就不累?”迪烈喝了一声,他有几分枭雄气质,故此能够迅速从开始悲恸绝望中回过神来,他这一喝,说到了关键之上,契丹人一想也是,当下便无人反对了。迪烈又追问道:“若是无机可乘呢,我们当如何是好?”

    “遣一人为使,入城中,求取族人。此支唐军,定是先我们而来,未必知道我军新败,或许可以诳瞒住他们,让他们以为我军乃是得到消息回援……”

    有一句话,弓辅不敢说,这个时候,他基本可以确认,唐军的数量不会太多。这等情形之下,城中的唐军不多,也会怕契丹大军围城攻之,没准可以诳蒙得城中唐军一些让步。

    听得遣人为使,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吃出使的亏这么多,弓辅还来这一套

    “小人犯有大过,愿将功赎罪,为此使节”弓辅道。

    “好,之后呢?”

    “小人出使之时,请大汗休整全军,养足气力,无论小人此行成不成,明日咱们都得继续北返,速回盖牟州。回盖牟州之后,我们多花些时间收拢周围部族,此次若不是周围部族不与我们齐心协力,哪里会败”

    “那好,依你……你为使者,还要些什么?”迪烈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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