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的粽叶出锅,包了甜粽和咸粽,糯米冒着热腾腾的雾气,分别裹着八宝和蛋黄馅儿。

    谢寒洲和他嗜甜的舅舅口味不同,倒是阎焰和晏宁一样甜咸不忌,但大家都吃得很满意。

    粽子事件的后遗症就是:

    清晖融融的小院里,梧桐树下上演了修罗场,三个徒弟为了晏宁争得不可开交。

    谢寒洲率先道:“师父是我的。”

    阎焰不甘示弱:“但是今天,师父归我。”

    谢琊掂了掂脚:“想抢师父,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若是不了解情况的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晏宁是个绝世美人,然而徒弟们争的,不过是她明天做什么菜。

    一周七日,晏宁轮流做他们想吃的。别人家的女主是万人迷,炮灰女配晏宁很清醒,她就只有当厨子喂猪的命。

    这年头连猪都会打架了。

    三个幼稚鬼在院子里闹,晏宁就坐在栏杆上吹晚风,她眯了眯眼睛,盼着初雪降临,那时候来一顿火锅,鸳鸯汤底,能征服所有徒弟。

    梧桐叶飘落,谢寒洲和阎焰又在鸡飞狗跳,谢琊挪了挪小碎步,退出了不符合他如今年龄设定的战场,他迈着短腿爬上栏杆,坐在晏宁身旁,“师父,你在想什么?”

    晏宁的眸光从天际的孤星挪到小徒弟的脸颊上,却发现他的眼睛比星子还要明亮,干净得不染纤尘。

    “我在想,阎焰为什么也不过端午。”晏宁低声道,她想起收那落魄少年为徒的第一年,宗门上下人人都在庆端午。

    艾草飘香,弟子们成群结队赏花灯赛龙舟,唯有阎焰守在不知春的茶园里,叠了一盏又一盏荷花灯。

    “现在我知道了。”晏宁弯唇一笑,温声道:“因为他和我一样,在节日里失去了亲人。”

    晏宁在现代失去了外婆,阎焰在这里失去了父母和妹妹。

    那些喜庆便从此与他们无关。

    晏宁垂眼,谢琊还是发现了她眼中的薄薄泪光,祖师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儿家的眼泪水。

    谢琊慌了神,想好好安慰徒孙,话到唇边又止住了,他想说,若你喜欢,我可以让明年的端午继续延后。

    可他此刻只是一个小豆丁。

    是个子还不到谢寒洲腰间的幼童,不是人人敬仰的宗门之光。

    这是谢琊身上的矛盾,他想留在晏宁身边,没有比小徒弟更合适的身份,可他想帮到她,就必须做回无所不能的谢琊。

    他撑着栏杆,晃了晃腿。

    “师父,你觉得谢琊怎么样?”小孩儿脆生生的嗓音压低,却压不住他微红的耳尖。

    晏宁回过神,佯装生气道:“干嘛直呼祖师爷的姓名?”

    谢琊眨了眨长睫:“你…很在意他吗?”

    晏宁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边往雪白似藕的小胳膊上套五彩绳,一边说:“祖师爷并不需要我的在意,他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高挂苍穹,不被私有。”

    作为忠实粉丝,她从未妄想过摘星。

    “嗯。”谢琊轻应一声,垂眼看着腕间辟邪的五色丝线,这是晏宁亲手编的,他唇边勾起了很浅的弧度。

    你不知道。

    我需要你的在意。

    祖师爷在心底小声回应。

    她的敬仰虔诚,他的心动不假。

    日子如流水,呼啸而过。

    晏宁窗边的梨花还是快谢了,哪怕有灵力的温养,但无根之花难活,她觉得可惜,就把将谢未谢的梨花做成书签,裱装成画挂墙上,挂在饭厅里祖师爷的画像旁边。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被供着的梨花和谢琊一样,时不时有人扫拭拂尘,偶尔下方的蒲团上也跪着倒霉蛋,十有八九是犯了错的谢寒洲。

    整挺好。

    他是谢家嫡子的时候,犯了错要被舅舅训,好不容易做了晏宁的徒弟,犯错还是逃不开谢琊。

    一声舅舅,一生舅舅。

    谢寒洲已经认命,但在小舅妈这一点上,他死活不认,还时不时向谢琊进谗言,说晏宁凶巴巴。

    说舅舅你这样的人当配温柔似水的女修,配举世无双的佳人。

    不要被晏宁祸害。

    我谢寒洲就不一样,我可以被她祸害。

    我和她心眼一样多。

    大外甥絮絮叨叨,谢琊全然没当回事。

    他摩挲着腕间的五彩绳,在等下一个月圆,等变回大人模样,合情合理以祖师爷的身份与晏宁共进晚餐。

    端午过后,宗门大比迎来了复试。

    晏宁虽然藏拙,但还是挺进了前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看似不在意拿奖,但还是想和崇拜对象再次见面,要一个签名。

    她要完成从前晏宁的所有心愿,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书而来,有的时候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本土的,但她既然在这个身体里,就该完成未完的事情。

    前人的愿,后人来续。

    晏宁的日子依旧不慌不忙过着,除了修炼就是养徒弟,以及偶尔被师尊谢不臣叫过去,他不知是受了谁的敲打,收敛许多。

    晏宁去见谢不臣的时候,他几乎都是刚练完剑,正用帕子擦拭额上的汗,见了她之后也没再动手动脚,只是确认少女额心的元贞印是否还完好。

    真是可笑。

    事到如今谢不臣还将她当作自己的所属物,他既要晏宁这具身体忠贞,也要她的心死死守住。

    他想掌控她的方方面面,甚至妄想操控她的人生和喜欢。

    可晏宁的心又冷又硬。

    她可以喜欢这世上所有人,唯独不会对谢不臣另眼相看。

    爱可以化成恨,恨却很难逆转成爱。

    晏宁不是给点甜头就服软的姑娘,更不是被打断骨头就屈服的小女孩儿。

    借用谢寒洲的话来说,她不好追。

    越是温柔的人心越狠。

    晏宁因为淋过雨,所以愿意在能力范围内给身边的人撑把伞,也正是因为淋过雨,她心境如雪,不会轻易对人敞开。

    其实在现代的时候,晏宁的人生一帆风顺,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从小就比同龄人心思深。

    也从来没有奢望过爱情。

    正如那句话所说,能保持单身人设的,只有我们这些追星的。

    晏宁追星,却不摘星。

    她可以温柔待人,却没奢望旁人温柔待她。一如崇拜谢琊,从开始的时候她就没想过他的回眸。

    她只是想变成如谢琊那样的人。

    以强者之身,博爱天地。

    但不包括谢寒洲。

    是的,谢琊前半生的报应就是大外甥,他很难对这个毁他阵法,剪他梨花的小兔崽子和颜悦色,却又怜他孤苦,幼年失母。

    后来谢琊才知道,谢寒洲之所以捣乱搞破坏,不过是想让沉迷于修炼的舅舅分出几分心神来陪他玩,对年幼的谢寒洲而言,他只有谢琊了。

    父亲留下的财产不过是一串数不完的数字,唯有母亲留给他的小舅舅,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舅舅身上还很香。

    谢寒洲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一定不会去抢舅舅喜欢的东西。

    因为谢琊从小就让着他。

    可有些人不能让。

    ……

    谢寒洲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人在罚跪的时候就容易乱想。

    他嗅着从小厨房传来的饭菜香,揉了揉膝盖,觉得委屈。

    他好歹是个大少爷诶。

    不就是因为开了家声色场所,收留了一些无处可去的伶人和歌伎吗?还都是清倌,好好养在他名下的山庄里,混口饭吃罢了。

    他是幕后老板不假,二师弟阎焰端午兼职是他默许的也不假,但,他没有挣一分不干净的钱,也没有物化任何人。

    不行,他受不了这个委屈。

    谢寒洲扯掉衣摆下的护膝,顾自站起来,一瘸一拐朝晏宁走去。

    晏宁正在做饭,手下的刀法出神入化,吓得谢寒洲腿不弯了腰也直了,他试探道:“师父?”

    晏宁头都没回,直接一把菜刀飞到门边,入木三尺,还削掉谢寒洲几根头发丝。

    谢寒洲喉结微滚,老实道:“我承认,我是不该瞒着你,怕你知道了生气。”

    晏宁:“我没生气。”

    谢寒洲:“……”

    谢梨梨生气的时候也这样。

    他搓了搓手,尽可能老实巴交道:“师父,我知道你现在看我像个老鸨,但我真的不是为了钱。”

    “哦。”晏宁抬肘运掌,灵力翻涌间那把插在门上的菜刀又回到她手心,清理干净后,少女继续两手并用,剁饺子馅儿。

    谢寒洲咽了咽口水:“是这样,您听我说,栖霞山庄存在即合理。”

    “不是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而是对那群可怜人来说,她们需要这份工作。”

    那些歌姬大多是家道中落或有罪在身的世家女子,是和阎焰一样的可怜人,倘若还她们自由,其他秦楼楚馆里一样会见到她们,那时未必能当清倌。

    就好比人间的官家女子,其父若犯了罪,家中女眷皆入教坊司。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晏宁把刀立在案板上,回眸时目光灼灼:“你也这样认为吗?”

    谢寒洲连忙摆手:“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我是站我舅舅的,虽然谢琊还没能扭转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但我信他。”

    晏宁提了提唇角:“我也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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