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自修课,高应又打完一局游戏,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周封故一动不动,盯着桌子上摊开的空白草稿本发呆。
“大哥,你这干嘛呢,意念学习法?”
周封故斜了他一眼,“这件事比学习难多了。”
被精神攻击的高应龇牙咧嘴:“我告诉你周封故没你这样的兄弟啊,考了三百七十二就了不起了是吧现在都把学习很简单这种话挂在嘴边了你!也就是你高哥我不想学,明白吗,我要是一学起来,我都怕吓死你,那么多班主任都跟我妈说我其实很聪明就是懒……”
周封故很无情地打断高应的碎碎念:“那你知道演讲稿要怎么写吗?”
“啥?”高应愣了。
“演讲……演讲稿……”高应思来想去,又十分悲痛地拿手指指着自己,“我,高某,从小到大写反思,写检讨少说也一共写了有十几万字了,但你这演讲稿——”
高应很坚决地摇头:“不会!”
他又挠了挠下巴,笑得很欠:“陈时作文写得好吧,你去找她教你。”
周封故扬唇:“滚一边去。”
按照往日课表,周五下午只上两节课便放了学,众人都暂时忘记中考的压力,收拾着书包闹作一团,刘小菲问着:“唉陈时,你们啥时候走啊?”
陈时回答:“等下周年级大会开完就不来了,下下周就去连海上体验课。”
刘小菲瘪着嘴,叹了口气,“等你们都走了,都没人陪我玩了,怎么感觉这教室就空荡荡的……”
后排跑过来的刘小勇把自己的挎包扔在刘小菲肩膀上:“我先不回家了你帮我带回去!”
刘小菲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气呼呼地转过身喊:“刘小勇你不会自己拿啊!——”
柯凡背好书包,说着:“刘小菲,你确实应该珍惜一下我们最后相处的时光了。”
“啥?”刘小菲回头。
柯凡一本正经地分析:“你看啊,提前批你自然是没有资格的,按中考分数,你应该也考不进连海,所以这几天确实就是我们最后的同窗机会了……”
“柯!——凡——!”刘小菲眼睛瞪大,“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气人!”
她挣扎着穿越过走廊人流要去拉柯凡的书包,“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记得菲姐两个字怎么写的!”
“我错了菲姐,开个玩笑嘛……”
“哼!”
“这样,我请你吃小卖部烤肠,当做赔礼。”
“区区烤肠怎么能够收买我——我要两根!”
刘小菲推着柯凡的背走到走廊上,又对着依然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的陈时喊:“陈时你还不走吗?”
陈时指着桌面上的试卷:“我帮张老师把这些改完再走。”
没出半个小时,教学楼人便空了,陈时拿着红笔在一叠试卷上打钩打叉,等到改到倒数几张,她耳边忽然传来温热又陌生的气息:“在偷偷学习?”
陈时一激灵,红笔在白色的试卷上划出一道不长不短的痕迹,偏头一看,果然是周封故。
“什么叫偷偷学习啊……”陈时默默把身下椅子拉远了一些,“你还不回家吗?”
被陈时不小心划到的那张试卷是刘小勇的,做得一塌糊涂,没几个对的答案,周封故抬起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这答得可真是精彩啊。”
也不知道这个初一还回回倒数的人有什么心情嘲笑别人。
陈时看着那道红色水墨痕迹犯了难,好歹也是别人的试卷,“好端端的,进来也不敲门不说一声,你看现在试卷上这道……”
“这谁的试卷。”周封故看了眼试卷头上写着的潦草笔迹,“哦,刘小勇的,那你就说是我画的,他也不敢说什么。”
已经能考三百七十二分的周封故依然保留着以往的狂妄,陈时倒是很久没看见他这一面了,还以为早已经随着时间消失。
然而周封故本来就不是什么听话懂事的学生。
他学习,是因为他自己愿意。
“那不行。”陈时拿起桌板下的修正带,弯下腰想把红笔痕迹给覆盖了,又轻轻皱眉思量着:“这样涂了是不是也挺难看的。”
“行了。”周封故从陈时指尖拿过修正带,坐在一旁刘小菲的座位上,把刘小勇惨被划花的试卷抢过去,“我涂这个,你继续改你的试卷,到时候刘小勇嫌丑你让他来找我。”
陈时没跟周封故并排坐过同桌,很多次辅导或者考试,周封故总是坐在陈时的后面,而这一次,周封故就安静地在自己身旁坐着,拿着很不符合他个性的卡通修正带。
周封故是第一次用这种东西,小巧却累赘。他一般不太会对答题内容进行涂改,也不太会出错,写下的每个答案都准确到位。
红笔划痕被遮得差不多了,白色试卷上本来就没写多少来自刘小勇的答案,甚至有些题目后还留下了刘小勇出于无聊时画的涂鸦,周封故嗤笑一声,拿着修正带又遮了其中几个扭曲的火柴人,低声说着:“刘小勇要是能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试卷,你陈时都能把自己的试卷钉起来做标本珍藏了。”
他在做自己觉得很没有必要的事情,却又那么心甘情愿。
“下周年级大会的稿子,你写好了吗?”陈时问。
“还没。”周封故很随意地回着,展开试卷欣赏着自己的修正成果,“不打算写了,随便说说吧。”
果然是个很符合周封故个性的做法。
周封故从口袋里拿出振动的手机,接了个电话:“怎么了?”
他表情不算很好,敷衍地应了几声,把通话挂断,便起身要走,“家里有事,先走了。”
周封故轻轻按了一下陈时的额头,“你早点回去,别在外面待太久。”
“好。”
周封故走后不久,黎姿忽然出现在门口。
“周封故刚刚在你这?”
陈时点头,“有什么事吗?”
黎姿轻笑,乌黑的长发从背后垂下来几根,眼里闪着探究,“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怎么说动周封故的?”
又或者,你到底是怎么吸引到他的。
陈时刚好改完试卷,把刘小勇那张也收回到最底下,“不是我说动周封故,是他自己说动了自己。”
黎姿看着陈时,成绩优异的女孩,不谙世事,纯粹执着,又暗藏着坚韧。
确实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类型。
“陈时,你应该没见过周封故刚来十三中时候的样子吧。”
那个时候的他,丝毫不隐藏满身的愤怒和恨,又张狂得不可一世,如果是你的话,能够驯服那时的他吗?
陈时顿了顿,“我初一下半学年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他曾经帮过我很多忙。”
“所以……周封故能够像现在这样,放下负担,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为他感到开心。”
“那个时候的他倒是真的很迷人,比现在只知道做题迷人多了。”黎姿笑着感慨,像在说什么很稀松平常的往事,“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看不上,连自己都看不上。”
她打开手机看了几条信息,又稍稍变了脸色,随性地撩了下头发,朝着陈时说:“你现在赶快离开学校吧。”
“怎么了?”
黎姿勾唇,妆化得很美,“待会有几个校外的人要来找麻烦,快回家吧,小妹妹。”
黎姿第一次见周封故是在十三中初一开学后的第二周。
有些不听管教的学生总是翘掉每周一次的小考,去学校一些隐蔽的地方或者校外找乐子、惹是生非。那次一群人都聚在天台抽烟,其中有一两个跟黎姿来往不太愉快,被黎姿拒绝过,便趁着吞云吐雾间当着她开起了下流的玩笑。
那个平时手段最下三滥的单眼皮往楼下抛了半根没抽完的烟,张嘴说话的时候还满嘴的白雾,“黎姿,我看啊,你还是趁自己年纪小早点找个人认个哥哥,不然以后你这张脸也指不定能不能保持下去咯——”
另一人不敢直接呛黎姿,就只是假装不在意地应和:“你怎么知道人家没哥哥,说不定外面早就有多少哥哥弟弟了。”
“话也不能说这么死。”单眼皮接话,“谁知道人家在床上是叫哥哥还是叫别的啊,你说对吧!——”
单眼皮自己在大笑,黎姿面子上冷冷笑着,实际已经把身后地上手掌大的钉子捡了起来,盘算着什么时候放个阴招让他看看自己不是好惹的角色。
这时天台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因为很黑,竟然没有人发现有陌生人走近。
单眼皮靠在天台栏杆旁,手指上夹着新的一根烟,那牌子全场只有他在抽,他还在拉着别人吹牛,突然从他背后闪出一张漠然又锋利的脸,周封故眼睛都不眨便用力把手上的小小烟头往单眼皮后颈上按:“是你扔的烟是吧。”
“我曹!!!”单眼皮后颈被烫出一串水泡,他扔了烟转过身向周封故挥拳,却被身形远高过他的周封故两三招轻易制服,周封故看起来很不爽,抬脚把单眼皮踩在地上,抬起手亮出手背上被烟蒂刮擦的轻微痕迹,“我说,你老师没教你不要随便扔东西吗。”
顾忌于黎姿刚刚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周围的人没有上前帮忙,身后势力不小的黎姿和一个嘴贱又下三滥的小角色,孰轻孰重已经很明显了。
被压制着的单眼皮破口大骂,“你他妈谁啊你,黎姿你做得过分了吧开你几句小玩笑至于找人这么整我?!”
初中是男生的发育期,才初一周封故就已经比身边的男生都要高出一截,而身上那股颓废气质和极佳的五官更是衬得他神秘又出众。
周封故把烟随意地扔在单眼皮的外套上,今晚刚跟周严峰电话里吵了一架,他心情极差,此时皱着眉问:“黎姿?谁啊。”
黎姿对周封故有了兴趣,勾唇朝着他喊:“是我——”
而周封故转过头看了黎姿一眼,便语气平平地说着:“不认识。”
挺奇怪的,十三中这么多人,他是第一个看自己的眼神里一点欣赏和好奇都没有的人,黎姿确信自己今天的打扮很完美,是男性最喜欢的那种,这人看她,却跟看那些在教室里闷头做题的校服妹没什么两样。
冷淡,不在意,没兴趣。
往后的这些年里,黎姿只记得周封故对一个人有过不一样的眼神。
周封故看着陈时的时候,那种克制又几近疯狂的占有,陈时不知道,高应不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甚至周封故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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