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过后,迎来第二年的年初,元旦之后的第二个星期,表彰大会拉开了帷幕。
这次的阵仗搞得还不小,表彰会下午才开始,上午教学楼那边就已经能听见从礼堂那边传来的音响设备调试音。
何晴趴在桌子上,戳了戳陈时的手肘:“陈时同学,下午就要进学校礼堂领奖了,紧张吗?还有还有,你们需不需要准备获奖感言啊?”
陈时提笔写完几道算式,然后在课本里抽出一张纸:“我的稿子已经写好了。”
何晴又问:“哎,那你们上次录的那些视频什么的,学校有给剪到宣传片里吗?”
陈时摇头。
前几天小应老师也为了这件事专门跟他们打过招呼。
听说是制作方那边换了方案,就没用上那些素材。
何晴叹气:“哎,真可惜,有几条还是我亲手给你录的呢,竟然没用上。”
接着她带着点八卦兴致问:“那你到时候是跟周封故一起上台领吗,还是怎么弄啊?”
陈时卡了壳,然后回答:“当然是一个一个走上去领了。”
“啊,真可惜,”何晴摇摇头,“估计不止我一个人想看你们两个一起上台吧。”
“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何晴笑眯眯的,“你还没发现吗,学校里关注你们两个的人越来越多了。”
陈时想到上一次来询问自己与周封故关系的女同学。
她握起笔,在草稿纸上划了几道无意义的笔画,发了呆。
她似乎仍然没有想明白,自己与周封故的关系是什么。
只是,脑海中出现这个问题的频率,比以前高了不少。
何晴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说道:“哎你说,周封故这人不会直接不准备发言稿子,直接上台自由发挥吧?要是真这么干他可就又要出名了。”
虽然现在名气也不小。
陈时却回忆起在十三中时,周封故直接延用自己前一次的发言稿子的事情。
虽然何晴只是开开玩笑,但陈时却觉得,这确实是周封故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走廊外,有人敲窗。
何晴抬头望去,接着对陈时说道:“跟你一起进礼堂的人来了。”
她绝对是故意把话说得这么引人遐想的。
陈时转过头,周封故正站在窗外,他瞥了瞥陈时面前被乱画了几道的草稿本,眉目中透出其他人没有见过的闲散笑意:“怎么发呆了?”
其实自从上次社团活动之后,他们两个就没怎么再打过照面了。
这次一见,陈时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一天心里萌生的慌乱。
周封故见陈时坐着不动,抬起手指扣了扣窗户,“出来一下。”
陈时有点犹豫,周封故挑了挑眉,“陈时。”
他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语气很平。
“小应老师叫我们过去找她。”
“哦,好。”
她按压住心里莫名的隐约躁动,走到走廊外,问:“小应老师是要找我们做什么吗?”
陈时故意站得离周封故有点远,周封故注意到了,但也没说什么,只道:“具体的她没说,好像是下午的表彰会有什么新要求。”
二人走在天桥上,陈时落在后面较远的位置,周封故单手插兜走在前面,没有回过头催陈时快点跟上来,只是维持着自己一贯的步速,闲暇自如,不急不躁。
到了办公室,小应老师将上次拍摄用过的西式制服递给他们,叮嘱他们下午表彰会的时候记得穿上。
“到时候会上也会有专业人员过来录制的,学校领导觉得这个可以做成宣传材料,所以你们领奖的几个也会被录进去。”
从办公室走出来,周封故第一次叫住陈时:“等等。”
陈时问:“怎么了?”
周封故伸出手:“你的外套给我一下。”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算了,没手拿——”
周封故手上还托着自己的那份制服,接东西也不太好接,于是非常理所应当地走上前,直接在陈时面前低下头,仔细翻看着陈时手上的制服外套。
陈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往后退了一步,周封故伸手将掌心按在陈时背后,很轻松地将其扣着腰拉了回来。
“躲什么?”周封故眸中闪动,暗藏着不满的蛊惑,“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躲够呢?”
她突然有一种错觉,周封故之前放任自己的躲闪与退缩,并不是因为放弃,而是因为有把握相信自己不会真正离开。
“别动,我看看你衣领里还有没有留其他东西。”周封故像在哄人似的,边说边在她衣领里翻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次没东西会扎到你了。”
检查完后,周封故却没有退开,他看向陈时,问:“怎么了,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换做其他人,可能已经闷着脸逃走了,可陈时不是其他人,她深呼吸了一下,下定决心坦诚道:“我最近在躲你。”
“嗯,”周封故的反应却很淡然,“我知道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时,我又不是傻子。”他有些无奈。
“怎么,对我现在的反应不满意?”周封故渐渐勾起唇,轻哼了一声,绝对是起了什么坏心思。
“难道——你更希望我质问你?”
“我没有……”陈时闷着头否认。
面前的周封故却没再说话了,他低着头,神情不明,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立着,周围似乎暗暗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们现在站在教师办公楼最高层的过道上,因为这几个办公室都是行政相关的,平时来往的人很少。
而距离他们六七米外,就有一个十分容易被他人忽略的视线死角区。
周封故二话不说拉着陈时走到死角区域,将她抵在墙上,手臂撑在她身侧,突然换了另一种冷冰冰的威胁神情开口:“为什么躲着我?”
陈时被周封故突然的变化搞蒙了,她抱着手里的衣服下意识往后靠。
“不说话?”周封故冷笑一声,捏着陈时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一双眼里蕴藏着浓浓的偏执与妒意,“跟别人走这么近,看见我就躲得远远的,凭什么?”
被周封故的手指碰触过的地方,好像都被电得发了麻。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周封故是在逢场作戏还是真的生了气。
那一双眼中的情绪分明,浓郁而真实,不像是假的。
陈时瑟缩着:“你……”
下一秒,一声轻笑传来。
周封故低头抵在陈时肩上,闷闷地又笑了几声。
他的声音落在陈时耳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也挺喜欢我这样的?”
陈时气结,抬手打了他一下:“周封故!”
“好了好了,”周封故抓住陈时的手腕,立直了身子,“我上次说过的,我问的问题,你可以花上足够久的时间思考。”
“不过也别太久啊,我耐性也没有那么好。”周封故又补充着。
一说到这,陈时感觉自己心口的悸动又回来了大半,她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直直发紧。
总会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个人是只狡诈无比的狐狸,挖了个陷阱,只等自己心甘情愿跳进去。
“你忙着学习、跟我保持距离,我都没意见,想要独处思考的空间,我也都可以给,我不会逼着你。但是——”
“哎,陈时。”周封故很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周封故设下的一个圈套,那想必不管是谁,作为他眼中的猎物,都很难挣脱逃掉吧。
而作为他眼中唯一的猎物,陈时自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下午的体育课要统一测试八百米,何晴一边拉伸一边问陈时:“等下课之后你就要去礼堂准备了吧?要不要先跟老师请个假,下次再测?”
陈时本来就不太擅长长跑,八百米测试这件事在她心里已经搁了很久,她不想再拖,决定速战速决。
“不用,我这次跟你们一起跑掉吧。”
操场空旷,此时刮着阵阵寒风,陈时下意识咳嗽了几声,何晴问:“你感冒是不是刚好没多久?”
陈时体质本来就不算很好,一到冬天只要受凉就容易感冒,一感起冒来就会长时间反反复复的,不太能好全。
那边的体育老师已经招呼大家上前准备,陈时满脑子都是八百米的事,将身体上的隐隐不适也压下了,“没事,就跑那么一会儿,走吧走吧。”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的八百米,她跑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吃力。
冷风灌进喉咙,她越来越喘不上气,好不容易到达终点,陈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何晴赶紧扶住她,惊呼:“陈时你怎么了!”
陈时咳嗽得更厉害了,她勉强地摆摆手:“没事,估计是太久没跑步了,我歇一会儿就好。”
何晴陪着她在原地走动着休息调整了好一会儿,陈时的脸色才算是恢复了大半。
体育课结束后,陈时换好衣服,来到礼堂做准备。
组织会议的老师拿着名单一一点着各年级获奖学生的名字,周封故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制服衣袖下无力蜷缩着的手指,皱眉低声问:“怎么了?”
陈时胃里有些犯恶心,头也晕晕沉沉的,“想喝水。”
“喝水?”周封故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后,表彰大会正式开始,周封故带回来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给陈时,“能拿住吗?”
陈时接过,没喝几口又放下了,还是觉得头疼。
或许头疼是因为后遗症?
恍惚之间,她转头看向周封故:“你……借我碰一碰,可以吗。”
陈时的手指勾住周封故的,试图通过身体接触来缓解自己头痛的症状。
对于陈时的主动,周封故难得有些怔愣,随后他进一步握住陈时的手心,问:“怎么样?”
头痛并没有彻底被缓解,但周封故手掌传来的热度,似乎也带走了一部分生理反应上的心慌与躁意。
“好一点了。”
陈时试图将手抽出来,却仍被周封故紧紧握在衣袖之下,周封故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请假?”
陈时摇头:“待会儿就要上台了,不能请假。”
“陈时,”周封故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陈时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明白吗,这只是个学校级别的表彰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你想走,我现在就陪你出去。”
一整个年级有成百上千的人,能被选上台的学生几乎凤毛麟角,而周封故却说这是个不怎么重要的会。
陈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随后,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
“陈时?”周封故将陈时的脸勾着朝向自己,“你有听我说话吗?”
此时台上的主任已经发言发得差不多了,下一个议程是各年级优秀学生领奖及发言分享心得,周封故被提醒做好待会儿上台的准备,他对着老师点了点头,随后又马上把注意力放回到陈时身上。
陈时朝他笑了笑:“没事,就是刚刚跑八百米跑累了,没喝水所以头晕。”
她再次试图将手抽出来,“周封故,松一下手。”
她又不会跑。
“真的没事?”周封故还是不相信陈时的话。
“真的没事,老师叫你上台了,快去吧。”
陈时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也很重,马上就轮到周封故上台了,周封故后面就轮到她,时间不会很久的,陈时想着,撑着走完流程,再提前回教室好好睡个觉吧。
周封故仍然不动,陈时又看着他说了一句:“我还没看过你上台领奖的样子。”
周封故神情松动,叹了口气,抚了抚陈时的头发,“在这等我回来。”
陈时却没来由问了句:“周封故,你这次有准备稿子吗?”
周封故顿了顿,随后勾着唇回答:“当然有,待会儿好好听着。”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十三中的周封故了,连海中学的周封故,早就已经出席过大大小小的演讲发言环节。
周封故走上台后,台下的闪光灯似乎比之前亮的频率更高了。
只是一身简简单单的西式制服,在他身上似乎变得更加贵气优雅,周封故扣起手指抓了抓过紧的领带,低头在话筒前说了一句:“大家好,我是高二一班,周封故。”
场下有七八成的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有的没见过他,有的曾经偷偷去教室外看过他,而此时此刻,传说中的高二一班周封故,就这样站在发言台上,立足于聚光灯下。
台下坐在班级区域里的付冲之低低说了句:“我靠,这货怎么比平时还帅。”
他侧过头问林绿:“你们女生是不是都会被这种类型吃得死死的。”
林绿皱起眉认真地打量着周封故,随后说道:“不行,从今天开始我要逼着叶树学习。”
“啊?”
林绿的表情很严肃:“这套衣服给叶树穿,我感觉也不错。”
付冲之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并在心里为叶树未来的生活祈祷了几句。
学校领导为周封故颁奖,台下的摄影师朝周封故举手示意他看向摄像头,周封故却很快将视线转到候场席边的陈时身上。
台下的陈时很努力地坐正身体,专注地望向自己,看起来比以往还要听话一些。
周封故却隐约觉得不对劲。
那么多人注视着周封故,更有人窃窃私语:
“你看周封故表情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不是吧,都被颁奖了还不开心?这名额全年级就这么一两个哎。”
“他不是平常也这样吗,我就没见他对谁笑过。”
随后,发言环节,周封故确实准备了稿子,也确实把稿子放在了一旁,但在场下观众的视角里,他几乎全程都处于脱稿状态,一双眼总是往台下的某个方向看去。
“他为什么不读稿子?”
“牛啊,稿子都背下来了吧。”
“周封故为什么一直往候场席那边看啊?”
“嗯……我有个猜想,但我不敢明说……”
很奇怪,陈时的眼睛好像是闭着的,但不是在睡觉,反而更像是——
几近昏迷的状态。
周封故顿时停住了,他表情变得很不好,心好像被谁无形地揪在半空中。
陈时。
陈时。
在众人的注视下,周封故深呼吸了几下,继续简单地介绍着自己惯用的学习方法和一些心得。
而下一秒,他瞥见陈时纠在一起的难受神情。
话筒里,周封故不自觉说了句:“陈时?”
这声呢喃透过音响,轻轻地回荡在礼堂内。
下一秒,陈时失去了力气,迷蒙着眼无力地倒在一旁。
“陈时——!”
周封故立刻跳下台,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在众人注目之下,义无反顾地朝陈时的方向跑去。
周封故扶起陈时,触碰到她发烫的脸颊与额头。
周围的人也慌张地站起来问:“她怎么了?”
“今天校医院是不是维修来着?”
“要不要送医院啊?”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老师也走了上来,对着周封故说:“同学,让老师来处理……”
而周封故没听任何人的话,他将陈时横抱了起来,用力揽住,像在保护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周封故一张脸沉得可怕,“让开。”
“我说,给我让开。”
刚跑出礼堂门口,一辆车拦在周封故身前,周严峰从车上下来,试图接过陈时,却被周封故冷着声音拒绝了。
“别碰她。”
周严峰被这么一拒绝倒也没说什么,他一向明白周封故是个什么臭脾气,也不争论什么,只是迅速拉开后座车门,语气严肃:“今天校医室没人在,她必须送医院。”
“周封故,”周严峰叫了一遍周封故的全名,“现在坐我的车,是最快的方法。”
周封故深深看了周严峰一眼,随后带着陈时一起坐了进去。
小小的风波过后,老师们维持了秩序,表彰大会继续进行。
何晴跟叶树偷溜了出来,看着周严峰的车快速驶出校门口。
何晴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啊,我就知道不该让她今天跑八百米的,今天那么冷,她感冒又没好全——”
叶树叹了口气,拍了拍何晴的肩,“别太担心了,化学系的周老师跟周封故都在呢,陈时不会出事的。”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周封故把陈时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或者说,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所以一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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