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子是一根链子,也是一个人,想当年在省城城东也是辉煌一时的风云人物,很多人听了这个人的外号之后,都以为他出去办事时候的武器应该是一根像黑白无常手里的锁链一般的东西,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仁兄的武器和那东西完全不搭边,他用的是一把军刺。之所以被人称为“链子”,是因为这哥们的腰上,除了裤带之外,还有一根银质的链子,像一条锃明瓦亮的绶带一样挂在腰侧。

    这种打扮在现在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在二十几年前,绝对属于前卫的前卫,在满大街的黄军装和蓝色劳动布之显得特别扎眼。

    这条链子的来历,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只是说这是他的护身符,不管对手有多强,身上带着它,心里就踏实。

    而带着这条链子的链子也的确无往不利,最令人惊奇的是,即使让人砍上十几二十刀,他也总能比一同受伤的人提前好几天痊愈出院。久而久之,这条链子就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之,而他的名字却被人忘得差不多少了。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得想一下才能想得起自己大号叫什么。

    这链子的确是帮了他不少忙,可惜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终于有一天,链子带着这条链子出去办事的时候,阴沟里面翻了船,被几个不知名的小混混一刀扎在了大腿上,偏巧又伤了神经,从此之后,一个瘸了一条腿的链子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在张诚的帮助下,在城东开了一个舞厅,又娶了一个老婆,过起了安安份份的日子,孩子都已经上初了。

    链子娶的老婆比他小四岁,以前也是叼着烟卷满大街骂娘的主儿,不过链子倒是相当满足,自始至终,他都没打算娶一个良家妇女。只是两个人结婚之后,那女的居然摇身一变,从一个阿飞太妹变成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入,遇人先笑三声的贤妻良母,算是给了链子一个意外的惊喜。

    在这份惊喜面前,两口子的感情当然好得不得了,具体细节外人是不得而知的,但是从每隔三四天,他媳妇就满脸桃花,两只眼睛都变得水汪汪的特别有神可以推断出来,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链子这个人都是相当敬业的。

    接到张诚电话的时候,链子正满头大汗的趴在媳妇身上卖力的耕耘着。女人媚眼如丝,想叫又怕吵醒了另一个屋里的孩子,只好扯过枕巾塞在嘴里从鼻孔里出一阵娇媚的“唔唔”声。这声音听在链子耳,无异于打了一针鸡血,更加的卖力了。在这两口子的摧残下,身下原本厚重敦实的大床也出了“吱吱”的声响。

    就在这个时候,链子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打着转响了起来。之所以是打着转响,是因为链子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成家之后,就变得相当谨慎,干什么事都尽量做到双保险。过日子如此,摆弄电话也是如此,除了响铃设定之外,手机还设了震动,有人来电话,震动和响铃一起提醒。现在电话放在床头柜上,张诚的电话一来,在震动的作用下,手机就像一只陀螺一样打起转来。

    两口子正到了紧要关头,被这阵铃声弄得心里一惊,只见链子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打了几个冷战之后,长长的出一口气,软绵绵的趴在那里,头也不回,伸手将电话摸了过来。

    他媳妇显然被这不开眼的电话坏了好兴致,一把将有气无力的链子像推死猪一样推到一边,翻了一个身,抓过毛巾被盖在了自己身上。

    链子心里也是一阵郁闷,嘴里低声咒骂了几句,可是一看来电显示,马上就换上了一副笑容,忙不迭的接通了电话:“喂,诚哥,我是链子。”

    张诚“嗯”了一声:“废话,我给你打的电话,当然知道你是链子了。你那个舞厅现在还开业呢么?”

    链子叹了一口气:“现在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饱喝足了之后,都***猫在家里,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这些日子我干脆就把那舞厅关了,正想着兑出去再干点别的。怎么?诚哥想要到我那里跳几圈?”

    “跳个屁。”在魏焕东和方越元等人面前,张诚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可是在自己当年的小弟面前,张诚依然还是一副大哥的派头,说话的语气也是居高临下的:“我不管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总之半个小时之后,我要在你的舞厅看到你。”

    链子“啊”了一声:“这么急?舞厅现在关门了,一个人也没有啊。”

    “你不是人么?你就打开门就行了,我要用地方。”

    链子迟疑了一下:“好,半个小时之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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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舞厅开在城东碧水塘公园内。一进公园大门,前行不到二十米,就是当年魏焕东和张诚血战的那个人工湖,二十几年过去了,湖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观,只不过就是沿湖的道路重修了几次,原本栽种的垂柳死了一大半,又换了新的。北侧湖畔的地方比较宽敞,修建了不少的游乐设施,其就包括链子的舞厅。

    这是一个露天舞厅,一个大大的舞池占了至少五分之四的空间。舞池的周围摆放了一些桌椅,供那些跳舞的人小坐休息。本来这种露天舞厅在省城正经红火过一阵子,就在几年前,链子的生意还相当的红火,可是最近这几年,生意却是江河日下,去年的时候,还能有些盈利,今年干脆就是赔本倒贴,尤其是这个月更是赔得稀哩哗啦的,一筹莫展的链子最后干脆找了一把锁头,将舞厅大门一锁,贴上了一张“出兑”的标签,自己则另寻出路去了。

    他的家离碧水塘公园不远,步行最多就是十几分钟。可是等他将一脸幽怨的老婆安抚住,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出门之后就以最快的度赶到碧水塘公园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张诚等人已经站在他的舞厅门口等候多时了。除了张诚之外,还有张家大嫂和莫家小弟。这几位是离老远就能认得出来的,至于其他人却没有认出来。

    他的眼神也不差,离众人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链子一眼就从人堆里将魏焕东找了出来。此时身材精瘦的魏焕东正倒背着手看着夜色之黑漆漆一片,近看却水波荡漾的湖面,口啧啧有声:“碧水塘公园,***,有十几二十年没来了,这一次故地重游,老子心情激荡啊。”

    张诚在他身后脸色尴尬:“魏老怎么又把当年的事搬出来了?”

    “能不搬出来么?当年老子就在这湖面上,让你们十几个人拿刀像剁排骨一样乱砍,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

    莫凤兰嘿嘿一笑:“魏老时不时的就把这件事翻出来点拨点拨我们家老张,难道心里一直不服气,想要再找个机会,和我们老张在这湖面上再来个情景回放?”

    魏焕东吧嗒了两下嘴:“老喽,现在给我一把刀,我都提不动了,再来个情景回放,恐怕我这把老骨头直接就得被送到火葬场。”扭头看了看程志和方晓晨,又是一连声的感叹。

    这碧水塘公园成全了他的威名,却也让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自此之后,魏焕东和张诚就明争暗斗了十几二十年,直到最近才算是消停了一些。现在上一代的事已经算是有了一个完结,谁又能想到,下一代的故事又会不会在这里有一个起始?

    说话之间,链子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近前,一个急刹车停下了脚步:“诚哥。”

    张诚看了他一眼:“来了?”

    “有点事耽误了一下,诚哥没有等着急吧?”

    这里是张诚的地盘,回到主场作战的张诚马上阳棒了起来,大哥的派头更足,下巴向那把大锁头扬了一下:“打开,我要进去。”

    链子不敢怠慢,急忙摸出钥匙,鼓捣了半天,才算将那个已经锈迹斑斑的锁头打开,伸手一推,铁门“吱”的一声向里大开。

    他的舞厅和公园里的其他设施一样,四下里没有围墙,只是围了一圈铁栅栏,那个门也是由一个铁栅栏模样的东西焊成,有它五八,没它四十。即使打不开锁头,翻栅栏也能进去。但是张诚等人都是威震一方的江湖大哥,总不能像小混混一样翻墙而入。

    门打开之后,链子将张诚等人迎了进去,却还不知道张诚等人进来要做什么,一脸的疑惑:“诚哥,现在可是快十一点了,您不会是真想和嫂子跳一圈吧?”

    张诚没有说话,倒背着手在舞厅里转了一圈,点了点头。此时天色已晚,又已近秋,气温凉了许多,很多喜欢晚饭后到公园里逛一逛的人都已回家休息,整个公园里面只有他们这些人还在活动,那些游乐设施也已基本灭灯关门,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几盏路灯,夜幕之下,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再往远处看,公园外面的马路上倒是灯火通明,但是也全都是路灯映射的光芒,偶尔有几辆车驶过,也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公园这个方向。

    张诚信步来到一张椅子上,伸手在椅子上抹了一把,低下头,捻了几下手指。链子急忙从兜里掏出几张纸,擦拭出几张椅子:“诚哥,坐。”

    又将魏焕东等人让到了座位上坐下,自己站在那里,心里不住的打鼓。他刚才远远的看到魏焕东,心里就是一惊。身为当年张诚手下的金牌打手之一,张诚和魏焕东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心里自然有数,接着又看到方越元等人,虽然当时离的远,看不太清楚,但是方越元等人也都是久居上位之人,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之人的气质。这种气质,链子这种人身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的。

    凭感觉,这几位陌生人肯定大有来头。按理说,这个时间段,这些大有来头的人应该和自己大哥一起在外面声色犬马才是,现在却跑到自己这个小舞厅来,如果链子心里不打鼓,那才是不正常。

    张诚等方越元等人坐下之后,点了一枝烟,吸了一口,说道:“我说的就是这个地方,不知道方老板满不满意?”

    方越元微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无所谓满不满意。”

    “魏老和怀少的意思呢??”本着宁落一群,不落一门的思想,张诚又向魏焕东和郑怀柱征求了一下意见。

    魏焕东哈哈笑道:“一回到这碧水塘公园,老子整个人就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个冬天了。看来这个碧水塘的风水还真是不错,能在这里做个了结,我没意见。”

    张诚心一动,魏焕东这话表面上是说莫铁军和程志之间的事,但是很明显是一语双关,难道这个老家伙老了之后真的这么好说话,想要和自己将以前的恩恩怨怨做个了结?

    这二十多年来,两个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始终没有断过,双方都吃过大亏。魏焕东倒还好说一些,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多少牵挂,即使是吃了亏,也能很快就恢复元气。但是张诚却不一样,身为老大,不但有家有业,手底下还有一批人跟着自己吃饭。正所谓牵一而动全身,这全身一动起来,受的损失和魏焕东比起来,可就是天壤之别了。如果真能借着这个机会和魏焕东达成一个默契,起码对于自己而言是大大的有利。

    想到此处,张诚心里一热,眼神也热切起来:“魏老的意思是?”

    魏焕东哈哈一笑,没有说话。张诚被他搞得心痒难熬,又追问了一遍,魏焕东还是哈哈大笑,一脸莫测高深。

    郑怀柱在一边冷眼旁观,突然摇头叹息了一声:“其实张老大心里也很清楚,你和魏老之间,只不过是二十几年前生了一场小误会而已,本无大事。但是怪就怪在当年你们都年轻气盛,谁也不服谁,都想和对方争个山高水低,这一争就是二十几年。”

    和张诚以及魏焕东相比,郑怀柱在江湖上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后辈。但是现在的江湖,并不像以前那样把辈份问题看的那么重,更多的是讲实力。郑怀柱虽然是后辈,可是手底下兵强马壮,当然有说话的资格。

    张诚眼异彩一闪:“哦?”

    郑怀柱继续说道:“刚才魏老和我提了一下,今天的事,既是儿和小莫的事,可也不妨往大了说一下,顺道把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也解决一下。说到底,你们无非就是都想争一口气而已,那就让两个小的下去比划一下。一个是干女婿,一个是小舅子,正好一边一个,谁赢了就算谁把这锅馒头蒸成了,张老大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张诚脸色凝重起来,他心里也想和魏焕东化敌为友,就算不能真当朋友,至少也不想和魏焕东像以前那样斗个不休,只不过双方积怨已深,一直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而已。现在魏焕东突然提出来以莫铁军和程志之间的输赢来解决问题,这个想法听起来固然是不错。可是他毕竟在江湖上混迹了这么久,听了郑怀柱的话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这件事真的如郑怀柱所说的那么简单?

    莫凤兰和他夫妻同心,张诚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莫凤兰的脑海也闪出了这个念头。有些话张诚不好说出口,但是她却没有多少顾忌,轻笑一声,对郑怀柱说道:“事情恐怕不会像怀少说的那么简单吧?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的话,怀少肯定还有下。不知道怀少的下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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