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身着玄色纹着烫金龙纹的长袍的少年帝王,苍白的手捏着一枚黑子。

    袅袅烟雾从暗金镂空的香炉飘出。

    地暖供着热,使殿内有着区别与外界的暖意。

    “国师,子安认为不可。”黑子落下,将白子围困其中。

    “陛下,我只是来告知你卜算的结果。”此言出自帝王对面的白衣道士。

    正是当朝国师,他有着一双看透世间万物的眸子,淡漠出尘,三朝国师,容颜已老,却似有仙骨。

    周晏低垂着眼睛,落子的手似有迟疑,仍旧落在封死白子的路上。

    “诶诶,小皇帝,我适才下错了,不算不算。”

    周晏:“……”

    帝王无耐地扶额,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和国师下棋。因为国师就是个臭棋篓子。

    “陛下,你与我所占卜的姑娘的婚事需要快些下达旨意。否则将会有不可预估的祸事降临于大梁。”

    他幽幽地看了老道一眼说:“国师,你难道不知?那候府千金与韩尚书可谓是情投意合。”

    夺他人之所好,可不是君子所为。就算他很讨厌韩淮,也不能……

    那般狼子野心之人,夺其所爱怕是要折寿。

    周晏这般想着,对自己的寿命感到担忧。

    “陛下,这并非儿女情长。”国师淡淡的说道。

    “国祚全系于此,您知道的,我从未出错过。”

    周晏神色一怔,又想到了往事,沉默不语。

    暮色将顷,白衣道士踏着步子,稳健地走回祈天宫。

    周晏沉沉地看着面前错乱的棋盘,纵使国师执白子悔棋无数,仍旧输了。

    他眯了眯眼,起身,走到案桌。看了看成了堆的奏折,随手拿起一本,提笔写下朱红色的“允”字。

    ……

    三日后,丞相府

    一名容貌姝丽,眼神清透,穿着婢女服饰的少女直直地站在书房。

    面前是气质阴冷,面容冷峻的青年,丞相之子韩淮。

    这是阿满第一次,在丞相府生活这么些年以后,再次面对面地与韩淮见面。

    她略带不安地捏着上衣的衣角,无意识地将其捏的皱巴。

    是蓬一将她带过来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将她带到书房,蓬一面色古怪又带着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韩淮的神色复杂,漆黑的眸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晦暗不明,漫不经心地问道。

    “名字?”

    “任毓。”

    “你姓任?”

    阿满应是,小名阿满。任毓是她的名字。

    她被捡回时,香囊上有绣上去的任字,云娘便请了村中的老乡绅,给她取了钟灵毓秀的毓字。

    只不过,无人问也无人唤罢了。

    “那倒是巧了……”

    任毓,任羽。不知情的恐怕还会认为她们是一对姊妹。

    “明日起,我会请从宫中退休的女官教导你礼仪。你也无需再待在那庖厨,居所我也重新给你安排了。”

    阿满不解地抬头:“为何?”

    男人看着面前容貌精致,五官与任羽分外相似的人,眸光沉沉。

    “你只要认真地学习礼仪,我会给你寻常人都得不到的荣华富贵。”

    阿满的眼中更是不解,轻声应道:“少爷,我无需什么荣华富贵。”

    “婢女愿意报答少爷曾经救助奴婢的恩情,以及对于我娘亲的帮助,若少爷能够让我到了年纪出府归家就好。”

    姿容姣好,面若桃花的少女尽管身穿普通的奴才服装,仍旧掩不住光彩。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韩淮,让他的喉间不由一紧。

    “在此期间,只要少爷照顾好我的娘亲,我便什么都能做。”

    韩淮神色一怔,眸光变暗。

    他想起来了,那少女的娘亲已经去世了,就在他带走这小姑娘的那天,上吊自杀了。他从未有现如今这般心虚,沉吟片刻:“我自然会完成我的诺言。”

    也不再与少女过多交流,他就抬手示意阿满出去。

    “是。”她轻巧地退了出去,怀着满腔疑虑。

    俊美无俦的青年微微低头沉思着,似有一些迟疑自己的行事。

    但又想到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这等小人物的诺言就算不履行又如何?她就是一个普通下贱的婢子。

    想到赐婚这件事。

    韩淮勾起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狗皇帝,迟早你的位置是我的。”

    过于用力的握拳,指节发出脆响,深深表达着他的不甘。

    …

    那日朝堂上,国师宣布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国运与皇帝的姻缘绑在一起,若皇帝姻缘失败,国家或有战乱、天灾、人祸等。

    而国师卜算出的皇后对象,竟是那忠勇侯的千金!

    这京城,谁不知道韩尚书与候府千金交往亲密?

    谁不知,人们已经将那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任家小姐视为丞相的儿媳?

    哎呦,国师岂不是乱点鸳鸯谱?

    众官员看到那身着紫袍的青年脸色阴沉,目光如炬地盯着龙椅上的傀儡帝王。

    帝王嘴角噙着笑,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只是无所谓地眨了眨眼。

    “吏部尚书的脸色怎生这般难看,看你这目光仿佛要吃了朕。”他语气悠悠地说道,表面轻松,实则内心略微紧张以及淡淡的歉意。

    此事是有些对不住了。

    韩淮:“……”

    老丞相注意到韩淮此等大逆不道的行为,胡须颤了颤,费力地大声咳嗽。

    真的想立刻回到府中,将他的儿子训一顿,怎可这般看陛下?!

    “陛下,臣只是觉得今日您格外的光彩照人,想必对立后这件事极为满意。臣自当感到高兴。”

    他垂在衣袖里面的手,已经用力得发白。国师的谏言只要是与国祚相关,根本无法阻止。

    下朝后,韩淮带着怒气回到府中,韩老丞相先是将其臭骂了一顿,又缓和了神色很是劝导了他一番。意思是让他断了与候府的联系,断了娶任羽的心思。

    既然想成大事,就应该放弃儿女情长。

    他不愿,十几年的情谊怎可说放下就放下?!

    “少爷,你可还记得那位姑娘?”蓬一瞧见韩淮情绪难耐,脑中灵光一闪很是机敏地说道。

    韩淮:“谁?”

    他除了任羽就从未和其他姑娘接触过,眼中略带疑惑得看向蓬一。

    “七年前,我们去请林将军的时候,在路边救了一位小姑娘。少爷不是瞧着她的长相,与候府千金十分相似就把她带回来了么?

    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府上,听蓬二说,现在的样貌可是出落得与候府千金差不了多少!

    若日后任姑娘进了宫,少爷可将那丫头纳为妾室,好了结相思之苦。”

    蓬一觉得阿满可怜得紧,自家少爷又洁身自好,嫁给少爷当妾室也算是高攀了。

    韩淮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一道光。久远的记忆倒是浮现在眼前。

    那个长相与任羽极像的小姑娘,他倒是有点印象。本来想当个有趣的小玩意儿送到任羽手上的,可惜忙忘记了。

    思考了几日,一个疯狂地想法不由得出。

    他想,既然小皇帝从未见过任羽。就让这个不知是什么肮脏血统地下贱婢子去当他的皇后。

    任羽妹妹那般善解人意,她应会理解。到时候,他给任羽妹妹按个贵族身份,娶她为正室。

    满心满眼只有他的任羽妹妹,一定会选择他的。

    “去,把她带过来。”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姑娘能不能有取代任羽妹妹的姿容。

    …

    “这……请女先生教她礼仪?”

    “怎么会是这般?”

    “少爷是作何打算?”

    “听说,是要将她纳为妾室!”

    “我就知道,她那样子就是个祸水。”

    “也是她幸运,长了一张和候府千金相似的脸。”

    “呸!狐媚子,真不要脸!”

    “也是,没想到小丫头片子平时不显山露水的,还能直接攀上高枝呢?!”

    几个嘴碎的婢女聚集讨论着这事。

    红棉经过时听了一耳朵,她凶狠地瞪了几人一眼。

    便脚步匆匆地去寻阿满,这事来得蹊跷。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

    “吱呀——”旧门向外打开的时候,传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阿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红棉问道,她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为什么府里都在传,韩少爷他要纳你为妾?”

    她知道阿满自小是被韩少爷带回来的,但自从带回来后就很快地将阿满忘在脑后了。

    “红棉姐,我想,许是与那帝王要立后有关。”任毓平静地说道,她并未有攀上高枝的欣喜,心中都是对韩淮的提防。

    要知道那人可是最厌恶普通的平民百姓的,更何况她这种奴婢。

    纳妾可能也是虚晃,顶多把她养着当个通房,来思念他那及笄后就要入宫的候府千金。

    请女先生教导她,估计是为了更好的贴近那人的形象吧。

    红棉听她细细道来,倒是理解。韩少爷平日行事就阴晴不定,这般作为倒是合乎情理。

    “只是,妹妹,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红棉不安地看着面前姿容秀丽的少女。

    “韩少爷对任姑娘的情谊,整个京城都知道,十几年,依我所见,少爷是不会那般轻易放手的。”阿满的容貌是真的与任家姑娘相似,甚至更为出色。

    也不知日后会出落成什么样的大美人。

    “没关系的,红棉姐姐。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嗯。”

    任毓轻轻将头靠在红棉的肩上,目光没有汇聚的看着窗外的景象。

    下雪了。

    一片片鹅毛般地大雪落下,仿佛想要遮掩住世界的一切丑陋与罪恶。

    阿满心里想着:“她应该可以期盼一下韩淮是个履行诺言的君子,有好好地照顾她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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