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刺眼异常,藤阁三楼放了几盆冰,也不见得清凉半分。

    易霖从外头进来,热的满脸都是汗,他上前夺走盛祁南手里的凉茶,几口饮尽。

    盛祁南向来只有被嫌弃的份,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可以嫌弃易霖。

    “我喝过!”

    易霖没当回事:“都是大老爷们,我又不曾介意。”

    盛祁南:我介意啊!

    易霖见他纠结,二话不说又将茶杯塞回盛祁南手上:“行了,还给你了。”

    盛祁南呼吸一滞:“你不嫌脏吗?”

    易霖嘀咕一声:“哪里来的臭毛病,同顾淮之那般矫情。”

    说着,他开始冷笑。

    “需要我提醒吗,你吃烤兔子都是用手去拿的,落得一手油渍,上回还是我大方,取了块帕子让你擦。”

    一说起这个盛祁南就来气,他沉默几秒,提醒:“那块帕子你收了我三两银子。”

    若是名贵的布料他也就认了,偏是易霖用了好几年的,边角甚至已有磨损的现象。

    一块破布!讹他三两!

    易霖也不觉得害臊:“三年前,你不慎踩空,落入泥潭,溅了一身的脏水不说,就连发丝也没个干净的地儿,顾淮之看了一眼,转头吩咐长肃驾马车走了,还是我,见你可怜,搭你一程。”

    盛祁南的记性不比他差:“那一次,你要我出五十两。”

    易霖:“你弄脏我马车,不该赔么?”

    盛祁南吸了口气:“我当时好不容易从临安逃了出去,眼瞧着前面就是梵山寺了。”

    顾淮之是听从盛父盛长龄所托,特地来抓他回去的!

    好不容易,他脏成那个样子,顾淮之不想和他这种邋遢之人共乘一辆马车,走了!

    盛祁南以为自由了,还来不及欢呼。

    却被热心异常的易霖拉着上了车,还顺手将他敲晕!

    盛祁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你将我运会盛家,还从我父亲上手又拿了五十两!”

    易霖:......

    盛祁南:“你是人吗?”

    易霖气势变弱,他揉了揉鼻子:“陈年旧事,就别提了。”

    “不提可以,你将银子还给我啊!”

    易霖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这几日,池彰有意无意同刘善共处,我刚得了消息,这才邀你来此。甚至他曾带其庶子,去刘家拜访多次,周楠这些日子,对刘善生了疑心。”

    毕竟,池彰给出的诱惑远比他能给刘善的多。

    刘善不欲其女入东宫。池彰若将其庶子推出来呢?

    池彰死了正妻,只要他想,就能朝夕间为那庶子改了族谱,让他成为池家嫡子。

    刘善跟了周楠多年,周楠清楚他的忠心,更清楚刘蔚然在刘善心底的地位,周楠赌不起。

    “因此,刘善见周楠时,周楠无一在防备。”

    “刘善如此聪慧之人,又焉能不知周楠的心思。若生了隙罅。你务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没准刘善留着有用。”

    盛祁南收了一半的怒容。他斜睨易霖一眼:“就为了这事寻我?”

    易霖一顿,很快反应过来,随即乐了:“你知道?”

    盛祁南:“我的消息可比你灵通。”

    盛祁南:“若是没猜错,这几日赵宸就要寻刘善了。”

    刘善辅佐周楠多年,最是清楚周楠私底下的阴私,一旦招安,只会如虎添翼。

    刘善的弱点显而易见,有软肋的人最是好摆布拿捏,而赵宸更是带上了足够的诚心。

    易霖啧啧叹了一声:“倒是我多此一举了,还眼巴巴的寻上你。不过他的胆子到大,就这么去了?”

    盛祁南转动着腕上的佛珠:“他就是个笑面虎,真狠起来,可不比我兄长弱上半分。”

    原想着再筹划一阵,偏偏徽帝惹民怒送来了最好的时机,若不利用,如何感谢他的好意?

    天时地利人和,当破则破。

    易霖消化着这个消息,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问:“那你且再说说,可还有什么我不知的。”

    盛祁南:“我刚从国公府出来。”

    “然后呢?”

    “我姑姑正教小嫂嫂如何抱孩子。”

    易霖:“委实太早了些。”

    “戚姑娘也在一旁学。”

    易霖一改先前的话:“学学也是好的,日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盛祁南:“抱一次哭一次,你这未进门的娘子也是好本事。”

    易霖:......

    ————

    天色渐晚,天际的余晖撒着一层金光,照在男子如玉的面庞上,倒显得他神色带有几分柔和。

    顾淮之回了府,长风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池家男婴,步履不急不缓,行动间还不忘体贴的捻了捻男婴身上裹得那层布,动作轻柔的拍着他的背。

    管家:“公子。”

    顾淮之颔首。

    管家:“世子妃吩咐老奴,寻了些奶娘。”

    顾淮之一顿,眉心放松:“她倒是周全。”

    说着,提步朝墨院而去。

    管家看着主仆离去的背影,不由感叹一声:“看看长风,再看看长肃,都不曾娶妻,差别倒真是大。”

    顾淮之从不是良善之辈,他更不曾打算收留这些孩子,他毛病又多,就算是暂时也不行。

    临近墨院时,他抬了抬眼皮,薄唇微动,淡淡吩咐一句:“一并送入将军府。”

    由慕寒生折腾去。

    长风:“是,属下这就去办。”

    顾淮之这才入了院子。

    “她呢?”

    “在屋内。“

    顾淮之闻言,只以为阮蓁在午休,至今未醒,他想也没想推门而入。

    刚入屋子,修长的指尖便褪去了外袍挂置木椸上,绕过屏风朝内室而去。

    视线一转,落在靠在窗前,半坐在贵妃榻上的女子身上。

    贵妃榻正中间躺着哼哼唧唧的闭着眼的幼婴。

    淡淡的光晕透过窗格落在她半边恬静的侧颜上,她弯着身子,纤长的玉指被一双小手抓住。

    小娘子笑了笑,安抚似得的哼唱出一首轻软的曲子。

    顾淮之喉结滚动。

    在池家后宅,他见识了女子分娩的痛苦。

    不可置否,他怕了。他不愿阮蓁遭受这份苦楚,可如今,他却在想。

    ——有朝一日,小娘子若抱着他们的孩子,嘴角的笑意合该比如今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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