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百年内,所有跟龙族有关的大事件,都被悬挂在房间里的红线上,交错又明晰。
有些是诺诺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也有些虽然听说过,却不敢相信它们也跟龙族有关。
相关的事件用红线相连,有时候两三条线索交汇,产生了新的事件,也有些事件看起来跟其他事件完全没有关联,孤零零地用一根红线悬挂起来。
红线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但最终,所有的红线汇成粗粗的一束,拴在混凝土的墙上,旁边用墨笔写着古老的名字--nidhogg(尼德霍格)。
楚天骄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上述的那些事件,而是这些事件组成的事件流,如同万川归海,向着这个名字汇集而去,那条象征着绝望和毁灭的黑龙。
它既是人类的敌人,也是龙族诸王的敌人。
某些隐秘的历史说,是龙族诸王联手人类杀死了那至高无上的存在,但尼德霍格在流尽鲜血之前,宣誓说它必将归来。
它归来的那一天,就是世界的末日。
那之后再也没有关于尼德霍格的可信记载,但没人敢忘记它说的话,即使对龙族诸王而言,尼德霍格也是神祗一般的存在。
它的话即为神谕,神谕即为命运。
这跟目前已知序列号最高也是专属于白王的言灵‘神谕’不同。
那些红线就是神秘的‘命运线’的具象化,命运已经开始流动,黑王即将苏醒,在无数个夜晚,楚天骄躺在这张铺设了绵羊皮的床上,仰望着空中的红线,思考着命运的流向。
没错,那是一个守望者,他守望着人类的命运。
他在这座城市里是个异类,他为某个特殊的目的而来。
他懂最好的雪茄和最好的威士忌,爱听猫王喜欢玩摄影,他应该去过很多地方,有过很多的经历。
他天生是善于伪装的野兽,他可以在任何地方伪装融入当地的风俗人情并不暴露丝毫破绽,但他来到了这座中国的普通城市,伪装成了一个爱吃卤大肠和辣鸡翅的司机。
他错误地爱上了一个叫苏小妍的女人,那女人跳舞跳得很好,以楚天骄的本事追一个美且笨的女舞者太容易了。他们结婚生子,一切都很美满,但楚天骄很清楚自己无法给妻儿平静的生活。
他是那种刀头舔血的人,舔的是龙血,他这种人很难善终在一张软床上,所以跟苏小妍签了离婚协议,看着她带楚子航离开,嫁给另一个男人。
在那一家三口去游乐园去看电影享受家庭生活的时候,楚天骄就躺在地下三层的床上,静静地看着那些红线,思索着人类命运这样的宏大主题。
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孤独,小男生因为懵懂的爱情伤春悲秋百爪挠心的孤独实在太小儿科了。
诺诺定定望着这些错综复杂的红线,她不必去侧写,也能看到属于那个男人的半生。
她深吸口气,忽然行动起来,先是从桌子底下拎出了一个黑色的空提箱,然后开始摘取红线上的纸片,看来在进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打算。
“你这是?”顾谶看着跟龙族有关的纸片,有心想让它们留在这个阴暗的地下室里,或许用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就会被湮没。
“当然是全都带走。”诺诺动作不停,她莫名感觉到了一丝紧迫。
而这些纸片当然有意义,这些悬挂的信息如果全部解析出来,或许就能解开龙族的究极秘密--黑王尼德霍格的归来,以及末日的降临方式。
顾谶看到了她的紧张,白净的额头上布了点点细汗,想要阻止的心思便熄了。
他无意间看到了一些照片,在洗相片的水池旁的工作台前,一块软木板上用图钉钉满了照片。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照片全都是盗摄的,在游乐园,在商场,在餐馆,隔着草丛,隔着玻璃,隔着雨幕...照片中的人物无一例外是女人和孩子,年轻时的苏小妍和还是娃娃脸的楚子航。
照片上的苏小妍呈现出很多种样子,欢笑的,孤单的,像母亲,像妻子,在楚天骄的镜头下变化多端,哪种变化都那么美。
果真是世界上最爱苏小妍的男人啊,唯有那么爱一个人,才能注意她的每个瞬间,把她拍得千姿百态的美。
至于楚少爷,天生表情太少,饶是楚天骄的拍照技巧也实在很难把这小子拍得亲切或可爱。
而那位鹿姓企业家就更惨了,偶尔不小心入镜,就会被洗相片的楚天骄洗成一团模糊的光影。
照片的边角用红笔标记着拍摄的年月日,还有类似这样的话。
--这是你离开我的第一年,看起来气色不错。
这是第二年了,拜托别那么憔悴。
第三年,你胖了。
第四年,想起你的时间变少了。
第五年,继续变少。
第六年,但还是想你...
或许那个男人叼着雪茄烟,用镊子从水池里捞出一张又一张的相片,用图钉把它们固定在木板上,然后坐在工作台前抽烟,默默地看着它们慢慢干透。
醉意上涌,他就拿笔在照片的边缘写字,就当是跟取景框里的那个女人说话。
“你发什么愣啊,快帮忙!”诺诺见他盯着一堆照片发呆,不由喊道。
顾谶刚回神,地下室就猛地震动起来,屋顶沙土窸窣落下,灯忽闪着灭了,外头压缩机的声音也停了,更加剧烈的震动爆发开来。
“怎么了?”诺诺匆忙扶着桌子站稳。
黑暗中,哗啦啦的水声从上方传来,是从暗门灌进来的,水势在几秒钟内轰然增大。
“快走!”顾谶喊了声。
他不是怕被水淹,而是担心奥丁来得太快。
离开前,他瞥了眼软木板上钉满的照片,随手揭了张装进兜里。
那是理了短发的苏小妍和十一二岁的楚子航站在河边看落日,两人沐浴在金色的夕照中,前方是潺潺流淌的河,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照片边缘也写着字:‘就这样,别哭,要看着远方。’
……
顾谶纵身而起,在钢管上一点,就跃出了暗室。
“把手给我!”他朝下方伸手,诺诺正顺着钢管往上爬,浑身都被灌下来的水湿透了。
“箱子。”她举着提箱往上递。
顾谶看着她湿漉漉的样子,眼下还惦记着这箱子,当即连箱子带人给拽了上来。
两人快速向外跑去,只是刚拉开房门,就看见奔腾的白浪转过楼梯拐角扑了下来,水中卷着各种垃圾,甚至还有几台小型机械。
就在水浪和柴油机冲到两人身前的时候,‘无尘之地’的领域瞬间张开,湍急的水流陡然分开。
“果然带着你是对的!”诺诺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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