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巴斯的话后,凯撒微微一惊,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些事。

    阿巴斯带着那个孩子离开地井的时候,他先上到地面,再用绳索把那个孩子吊出去,等到凯撒上到地面的时候,原本趴在井口的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

    是阿巴斯挪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因为不想孩子看到。

    “你怎么知道?”凯撒问。

    “人种,那孩子是个因纽特人,井口的那个男人也是个因纽特人。”阿巴斯说:“能强忍着冻断一条腿的伤,拼了命也要救的人,应该是他的儿子吧?”

    凯撒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

    奔赴北极的野外考察队都喜欢雇佣因纽特人,因为他们熟悉北极,耐寒能力出色,一个浑身高科技装备的科考队员如果脱离队伍独自行动,应该很难活过三天时间,可一个因纽特人却能带着几条雪橇犬和一把锋利的长匕首在极地生活一个月之久。

    ‘遇到危险的时候,因纽特人甚至能当你的雪橇犬。’早年间奔赴北极探险的欧洲探险队都听过这句话。

    那时候如果你能找到一个有经验的因纽特向导,生还的几率就会大大上升,没准还能找到新的岛屿,用你自己的名字命名。

    但对因纽特人来说,北极探险只是一桩危险的工作,他们是为了养家糊口才这么做的。

    “我跟你说过我是个孤儿吧?”阿巴斯忽然说起完全不相关的话题来。

    凯撒点头,“说过,你在孤儿院长大。”

    “我一直想知道我父亲是什么人,想知道他为什么生下我而又放弃了我,或者说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他已经死了世界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了,所以一直没来找我。”阿巴斯说:“就像井里那个孩子的父亲。”

    语气很淡,完全就是两个男人酒后闲话的那种调调,却透着隐隐的悲辛。

    凯撒愣了一下,也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如果他跟我老爹是一个路数,会不会觉得还是没这个人更好?”

    他很清楚阿巴斯不是什么‘豪迈的勇者’,心里坦荡荡没有一丝阴霾,只不过他不想对话显得太沉重。

    “有过和没有是不一样的。”阿巴斯轻声道:“每个人都需要自己存在的证明,这个证明是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爱人。他们需要你,所以你就存在了,如果没有人需要你,你就不存在。”

    凯撒沉默了,这是一个难解的哲学命题,关于存在,它无法被证明,只看每个人内心的感觉。

    路明非认为阿巴斯不该存在,本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是另外一个叫楚子航的男人,阿巴斯并没有把它当作疯子的臆想一笑置之,但他心里某个地方大概是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始终怀疑着自己的存在。

    凯撒不由去想,自己又是为什么坚信着自己的存在呢?

    因为加图索家多到能买下国家的钱?事实上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他家里有多少钱,钱这种东西多到一定程度就显得虚无缥缈起来。

    因为诺诺?当然这是一个很好的证据,不过考虑到他的未婚妻此刻正带着几个男人满世界逃亡,这个证据可能还不够稳。

    因为母亲?但那个名叫古尔薇格的女人死去太久了,在凯撒的记忆中,连她的面容已经开始模糊,只留下写意般的温柔笑容。

    说起来,倒是庞贝那家伙一直以来都非常可靠,虽然是台行走的人类播种机,不负责任的渣男典型,但每当凯撒有危机的时候,他总是及时出现,当仁不让。

    就像孩子在学校闹出什么事来,那永远都说自己很忙有生意要谈不能来开家长会的老爹就出现了,大手一挥说我不知道错的是谁,但我儿子是不会错的。

    原来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居然是种马老爹?凯撒愣了愣,不由地想要捂脸。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雷巴尔科来到牌桌旁,“那个孩子醒了!”

    事实上,不光是那个披着北极熊皮的孩子醒了,还有不速之客到来了。

    他们先走上了甲板,北地的寒风呼啸着,冯·施耐德和芬格尔以及船员们眺望着远方,那里有两道卷起的雪尘渐渐逼近,那是疾驰的雪地摩托。

    “幸存者?”凯撒眯起了眼睛。

    “不,是老朋友。”冯·施耐德忽然笑起来,极其罕见的,那张始终深沉如铁的脸上露出了惊讶又高兴的笑容。

    “老朋友?”凯撒不解。

    很难相信,在他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身边这个似乎随时都能告别这个世界的老人先一步认出了对方。

    的确是老朋友,当来人登上这条船之后,凯撒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迎面走来的人裹着厚厚的保暖服,像个臃肿的粽子,可当他摘下那结满了冰霜的护目镜和围巾,露出那张古板的脸后,卡塞尔学院的几人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叔叔?!”凯撒惊呼道。

    是的,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重症病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弗罗斯特·加图索!

    这个往日总是一身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此刻臃肿得像个海豹,尤其是那色彩鲜艳的保暖服,怎么看怎么滑稽。难不成昏迷一场这画风就变了?

    弗罗斯特无视凯撒那瞪大的眼神,而是朝脸带笑容的冯·施耐德点了点头。

    “太令人震惊了。”冯·施耐德缓缓道。

    “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弗罗斯特轻轻笑了笑。

    “不准备说说吗?”冯·施耐德很是好奇,“想必许多人都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弗罗斯特耸了耸肩,“是的,我的朋友,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喝一杯够劲儿的伏特加暖暖身子。”

    “……”凯撒张了张嘴,好家伙,这还是他那个古板严厉的叔叔吗?你这疑似译制腔的画风是什么鬼?

    几人往船舱走去,诡异地沉默着,芬格尔悄悄撞了撞凯撒的胳膊,朝在弗罗斯特身边随行的人影努了努下巴。

    其实不用他提醒,在这两个雪地来客上船的时候,所有人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弗罗斯特身边的那个人。

    那个高挑的,像是雪松般的女孩子。

    她穿着米白色的冲锋外套和长裤,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这样的装束在这种极地环境下无疑是在开玩笑,可对方就像感觉不到冷一样。

    她将围巾拉低了一些,露出墨镜下的半张面庞,红润精致,犹如白瓷。

    “这位是?”凯撒忍不住开口了。

    弗罗斯特侧了侧身子,微笑介绍,“夏弥,你们一直在追杀的那个叫做顾谶的男人的...女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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