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圭璋带回来满满一箱子香水。

    五姨太享受惯了,一看就知道是顶好的法国货,香港那边卖得很紧俏。香港的通用货币跟岳城不同,五姨太最近才知道换算,她在心中想了想,这么一瓶香水,怎么也要值十四五块钱。

    很贵的!

    “老爷,您怎么买了这么多香水?”五姨太难以置信望向他。

    这些日子输了不少钱,正缺现金,买这些香水折腾什么?

    顾圭璋出去一趟,五姨太还以为他去衙门了,不成想他转头就做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不是我买的,是海关截留,放在库房的。”顾圭璋道,“你算算,这么一箱子拿出去卖,能值多少?”

    这一箱子,约莫六十瓶。

    拿去黑市,这等高级香水,十块钱一瓶是稳妥极了的,就能换六百块。

    六百块,能在岳城买一栋极好的房子!

    “至少值五六百。老爷,衙门会不会找您的麻烦?”五姨太问。

    顾圭璋最近一连输了两个晚上,有点急眼了。

    五姨太拿出了两次的钱,然后大发淫威,不肯再给了。顾圭璋也觉得,真惹急了她就一拍两散,她剩下的钱自己都花不到了,也不敢狠逼五姨太。

    同时,顾家那点家底,顾圭璋已经拿出来两千多了,剩下的断乎不敢再动。

    他就打起了衙门里的主意。

    海关衙门的库房,的确是有点好东西,每次到了过年就会平分。

    说是平分,其实是总长挑完最贵重的,次长再挑一遍,剩下不值钱的再分给其他人。

    顾圭璋这次偷拿的,是总长名下的那份。他是缺钱缺疯了,居然打了偷窃的主意。

    “麻烦?”顾圭璋冷笑,“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私扣下来的。惹急了我闹到市政厅去,督军府不会不管,他总长的位置也坐不牢靠!”

    五姨太眉梢全是喜色:“那就是白得的?”

    “可不是白得的?”顾圭璋道。

    他们俩合谋,顾圭璋托人寻了个黑市,将东西卖了。

    价格没有五姨太想象中那么好,黑市的掮客最会压价。

    顾圭璋偷拿回来的这批高档香水,卖了四百多。

    这四百多块,足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生活费,他们俩却拿出去逍遥快活。

    这天晚上,顾圭璋“手气”好,又赚了些,顿时兴高采烈。

    “看来,这钱带着福气!”顾圭璋道,同时心中再次打了海关库房的主意。

    这点高兴还没有回过神来,顾圭璋就开始走“霉运”了,他接二连三的输,有天晚上一口气输了十根小黄鱼。

    连续好几天的大输,顾家的家当,被他输掉了一半。

    他赌瘾犯了,人就变得糊里糊涂一根筋,又想起了海关衙门的库房。他再去海关偷时,被人抓住了。

    “老顾,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总长开除了顾圭璋。

    顾圭璋一连两个月不上班,天天沉浸在赌场,而且偷库房的东西,他有个女儿是司督军儿子的未婚妻又能如何?

    “老爷别生气了,今晚肯定能翻身!”五姨太鼓励他。

    顾圭璋已经急红了眼睛。

    这个时候,他已经收不住手了。他输了一半的家当,丢了差事,若是不赢回来那些钱,他如何甘心?

    他只有继续赌博这条路了,就重新下了赌场。

    再过来,短短不过半个月,顾轻舟就知道,顾公馆这座花园洋房的地契都压下去了。

    顾圭璋从未再赢过,越输越惨。

    “把你的钱拿出来!”顾圭璋对五姨太道。

    五姨太就拿了三百块,结果那天晚上,顾圭璋输了两千多。

    “老爷,我这些钱都是我那死鬼留下来的,会不会是死人的钱在赌场上不吉利啊?”五姨太问。

    顾圭璋怒喝:“你那些钱都是银行里取出来的!”

    五姨太顿时不言语。

    但是过了几分钟,顾圭璋把五姨太的话听明白了,他也怕晦气。

    他没有再逼迫五姨太拿钱。

    甚至赌钱的时候,他会让五姨太先避开。

    从九月初一到初八,顾圭璋一直泡在赌场,甚至把五姨太赶回了家。他每次输很多的时候,就会赢回一小点钱。

    这点赢头刺激他,重新入场,然后再输个大的。

    不过一个月,顾圭璋输光了全部财产时,他回到了顾公馆。

    “五姨太呢!”他知道五姨太还身负巨款,他输光了也没关系,五姨太的钱足够逍遥一辈子的。

    顾公馆的人却全部愣住了。

    顾轻舟道:“阿爸,五姨太不是跟您在赌场吗?”

    顾圭璋也微愣。

    上楼之后,发现五姨太房间里的东西没有动,但是她的私人物品全部不见了,她已经跑了。

    顾圭璋这时候稍有清醒:“是她害了我,她肯定是赌场的托!”

    双目赤红的顾圭璋,去了趟警备厅,状告自己的五姨太,说她带着自己入了赌场。

    警备厅的人面面相觑,在顾圭璋大吵大闹之下,他们把他赶了出来。

    “赌徒都这样,输光了呗!”警备厅的人习以为常,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连半个警惕都没有。

    顾圭璋又去赌场闹,说他们串通一气,用出千来骗钱。

    去赌场说这种话,等于是找死。

    赌场的人把顾圭璋狠狠打了一顿,一条腿还打折了。

    “以后不许再踏入我们赌场,否则割了你的舌头!不知死活的东西,赌场你也敢闹?”赌场的管事居高临下骂道。

    这种事,赌场每天都要发生七八起,那些打手都打出经验来了。

    顾圭璋的闹腾,在赌场看来毫无新意。

    司机将顾圭璋拉去了医院治腿,又给顾轻舟打电话。

    “小姐,您快来看看吧,老爷已经疯了。”司机颤颤巍巍。

    顾轻舟就去了医院。

    老远就听到了顾圭璋的咒骂。

    这个时候,顾轻舟差不多就知道,顾圭璋完了。

    顾圭璋一完蛋,顾轻舟的名声就全完了,她在岳城再也待不下去,司家也容不下她。

    但是她是干净的,没人会说她弑父,她甚至还有了新的前途。

    她遇到了司行霈。

    想着,顾轻舟走到了顾圭璋面前。

    “他们都害我!”顾圭璋当着顾轻舟的面,骂着骂着就哭了,老泪纵横道,“轻舟,你去跟督军说,让督军救救我!”

    他哭得惨兮兮的。

    顾轻舟心中,无法生出半分怜悯来。

    她看着顾圭璋,发现他眼角下垂,鬓角有了几缕白发。

    他彻底不成气候了。

    “我可以去说。”顾轻舟言语温柔。

    顾圭璋止住了哭,紧紧攥住了顾轻舟的手:“你真是我的好女儿,阿爸以后就指望你了!”

    顾轻舟用力抽回了手。

    “阿爸,你那点家底在督军府看来,并不算什么大钱,我将来做了督军府的少奶奶,可以把钱都拿给你。”顾轻舟继续道,浓刘海之下的眸子,安静而乖巧。

    顾圭璋更是喜极,他就知道自己生了个好女儿。

    “......不过,我想要一个答案。”顾轻舟突然话锋一转,眼帘也微微抬起,乖巧文静的面上,有一种肃然。

    “什么?”

    “我外祖父是如何去世的?”顾轻舟问,“我舅舅去世,姆妈也死了,外祖父是怎么走的?”

    顾圭璋心中一怔。

    他顿时露出警惕来。

    望着顾轻舟,顾圭璋倏然觉得,他这个女儿一点也不简单。

    她看似文弱的外表之下,也许藏着更深邃的心思。

    “老人家生病,自己病死的,又有什么不妥?”顾圭璋大怒,“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问,是不是你杀了我外公?”顾轻舟慢吞吞道。

    顾圭璋脸色煞白。

    他想要掴顾轻舟一巴掌。

    顾轻舟早已绕开,顾圭璋就一拳打在病榻上:“混账东西,你敢诬陷老子杀人?”

    “是不是诬陷,阿爸您最清楚了。”顾轻舟平静而笑,“您若是承认,我可以拿五十根小黄鱼给您!以后,我也可以不停给您钱。”

    顾圭璋又是一愣。

    他的怒气,顿时就消散了七八分。

    他随便哄哄顾轻舟,把钱拿到手之后,自己再翻脸无情,顾轻舟根本奈何不了他。

    “.......是,是我杀了你外公。”顾圭璋道,“他怀疑我和筝筝合谋杀了你姆妈,要去告状,我迫不得已,只得将他捆在地下室,不给他东西吃,又堵住他的嘴,说他是得了怪病消瘦,其实他是活活饿死的。”

    这是实话。

    顾圭璋没有杀过顾轻舟的舅舅,但是他和秦筝筝杀了孙绮罗,这个很容易查到。

    孙老爷子起了警惕,要把顾圭璋赶出去,甚至要去找司督军。

    那时候司督军已经入伍了,在军中做个小团长,有点声望。

    顾圭璋做贼心虚,杀了孙老爷子灭口,做成他病死的假象。

    生了怪病的人,消瘦不成人形,最后去世,看上去很合理。

    这些话,他现在告诉顾轻舟,得到了顾轻舟的钱,等司督军再来对峙的时候,顾圭璋可以矢口否认。

    能拿到钱就行。

    顾圭璋到了今天,脑子已经被赌瘾腐蚀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现在满脑子想着要一笔钱去翻本。

    三岁孩子都知道不能承认的事情,顾圭璋承认了。

    病房的门口,倏然有光影一错,一个高大的身影,稳稳站立着。

    顾圭璋回头,就瞧见了脸色铁青的司督军。

    司督军在门口站了多时。

    孙老爷子是司督军的恩人,要不然司督军也不会承认顾轻舟的身份。

    陡然听闻恩人是被女婿活活饿死的,司督军只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白中带青。

    而那边,顾轻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噗通一声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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